“说的就是你啊,慕护法!圣巫手谕中,可是明明白白称你为护法南乡子的呢。”
慕闲魂微张的嘴轻轻动了两下,却无论如何发不出一个音来。秦杏子也看得奇怪,从慕闲魂初进忆梦阁到被血月的剑刺中,不论是眼神还是话语总是从容不迫,镇定得惊人的,而此时他的额上竟有汗,脸色竟也有微微的变化,难道若叶花飞雪所念的留心遗书并不曾触到他真实身份,而“护法南乡子”五个简简单单的字却可以给他那么大的震撼。她一向是不愿意一个人苦想这些复杂又奇怪的问题,但凡遇着了,无论事情有多严肃,她总要由着自己的性子边吵边闹的问,这么着反而可以弄个明白。眼下阿风身受重伤,血月又是着实费了极大的功夫才擒住慕闲魂,可慕闲魂究竟是谁?护法南乡子又是谁呢?她平生最恨的就是人家卖关子,可这若叶花飞雪偏生要不仅不慢地从头说起,急得脑袋简直要冒烟了。瞧着这两人皆闭嘴僵持。而慕闲魂几乎没有要张嘴的意思,秦杏子不由叫道,“怎么就不说话呢?”
若叶花飞雪遗憾地摇了摇头,“慕护法,其实你承不承认意义都不大了,因为我是有证据说你是圣堡的护法的。”
慕闲魂紧皱的眉头突然松开,笑了,“好阿,你竟然还有证据?说来听听,我倒宁愿看看你有什么证据把我和圣堡扯上关系。本楼主与它誓不两立,不共戴天!做它的护法,做梦去罢!”若叶花飞雪自顾理了理微皱的裙幅,仿佛听也未听慕闲魂的一番话,待慕闲魂的音静了,这才醒了似地轻声道,“我和哥哥千里迢迢从东瀛来到中土,为的就是替父母查到真正的凶手——束金铃。圣堡说束金铃在碎闲楼,还说秦杏子是帮凶。人人都会信,可惜我和哥哥不会信!”
慕闲魂嗯了一声。
若叶花飞雪指了指血月,“因为血月是被我们救下的,我们当然就知道秦杏子是冤枉的了!那么圣堡为何要冤枉碎闲楼呢?还要冤枉秦杏子?”舞风铃接嘴道,“通常呢,冤枉人家是为了掩饰自己,圣堡又想掩饰什么呢?”
若叶花飞雪道:“风铃查到花含影对阿风不利,于是便先去了,所以没有来得及告诉她,我和血月在这边查到的结果!”她抬眼看了看慕闲魂,转身朝门外招一招手,竟有四名白衣垂髻少女飘然而入,共同捧着一件米色的衣衫进了阁中。若叶花飞雪朝慕闲魂笑一笑,“慕楼主的这件里衫该不会不认得了吧?”
慕闲魂微微扫一眼道,“怎么,姑娘莫非想说这是圣堡请我去做护法的聘礼?”
若叶花飞雪挥一下手臂,四名少女立刻四方而立,将那衣衫展平,米白的衣裳竟斑斑驳驳的印着一幅字。若叶花飞雪转身对着那字慢声道,“圣巫手谕令护法南乡子完成三件任务,杀掉慕闲魂,用爱情瓦解碎闲楼;借仇碎梦之手拿到束金铃,嫁祸给他人,灭口;查清第二只铃的下落并收青穹四影入圣堡!”
慕闲魂脸色一变,突地一抽身,将胸口正对着血月的剑尖扑了上去。血月嘲讽似的转了头,手指动处四柄飞刀倒飞而出,精巧的刀柄正点中神阙、气海、肩井三穴,阻他身形猛扑之势,最后一刀的刀柄不轻不重地恰巧撞在慕闲魂右手太阴肺经的太渊穴上。要知太阳肺经乃是肺之原穴,百脉之会,血月弹出的这刀柄力道不轻不重,恰好微阻百脉,叫他不能气运周身,立断经脉,又不会因内伤气积而毙命。
舞风铃呼道,“他欲寻死,必是说中了他们身份!他一定已拿到了束金铃,快叫他交出铃来,也好还了秦姐姐清白!”
秦杏子一把揪住了南乡子的衣领,上去就是一耳光,喝道:“原先以为你不过是有些坏,骗了些人罢了,没想到杀人夺铃的事就是你教唆仇碎梦干的。害我家也回不了,还要担心人家的追杀!圣堡到底是什么组织?谁是圣巫,他到底想怎么样?”她边说边使劲地推摇南乡子,简直像是要把他扔了出去。南乡子却微微一笑,紧接着却又遗憾地皱了皱眉。想必是他早无生意。
生死之际,这南乡子亦能如此镇静,不由得让一直神情如冰的血月也暗暗佩服。却听若叶花飞雪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衣服的内侧藏有圣巫的手谕。”她轻移脚步,身形柔转成风,掠到了慕闲魂身前。
若叶松突然说道:“莫忘了,我妹妹是东瀛第一才女,没有人能骗她!”若叶花飞雪点了点头,“嗯”一声,竟抬手解了南乡子的穴道,“束金铃究竟放在哪里?”
南乡子闭眼,轻轻拭去嘴上的血。
“我解了你的穴,你并不急着寻死,可见你本不愿死。至于束金铃,你不肯说我们也总可以找到,不如你说了,省去我们许多麻烦!”
南乡子却并无半点开口的意思。“你把我们害得还不够惨?都什么时候了,你就说了吧,你到底有没有人性啊?”秦杏子怒骂道。
南乡子叹一口气,道:“倘若我没有人性,我便不会来带走碎梦了。你们又岂能制服我?
若叶松上前再度点了南乡子的穴,道:“我不信不能叫他说实话?”
秦杏子一把抓住若叶松的胳膊,头点个不停,“对对对!总有方法的!”正在那秦杏子点头之时,只听窗口“嗖”的一声,一样东西破窗而入,血月当即扣下剑柄上的弹簧,只待飞刀一出,立即便可截下那东西。
谁知剑柄空响一声——飞刀竟已尽,剑柄空了。
南乡子猛地脸色一变,刹那间两道眉绞到一起,身子摇晃两下,就在血月赶至他身边的同时——重重倒下了。
血月略弯腰,转身之际手心中多了一枚黑得极诡异的细针。显然淬过巨毒。
若叶花飞雪冲上去扶起南乡子道,“你宁愿为圣堡而死,可圣堡却要杀了你,你为什么还对它忠心耿耿?你就说了束金铃的位置吧!”
南乡子突然笑道:“圣巫束金铃就在我身上,你竟急着来杀我灭口?”话音未落,窗外“哧”的一响,一根冰凉银白的银链破窗而入,如银蛇般直刺南乡子后背。若叶松沉眼一看,猛地反手拔剑,剑招并不精巧,精巧的是可怕的速度与力量,风仿佛被剑刃截断,也五五中分让出条道来,而那条银链却没有直刺南乡子的打算,中途轻盈一扭,仿佛绝情的女人扭头甩发而去。若叶松这一剑便砍了空。眼见那银链窈窕而去,立即就要缠走已无反抗之力的南乡子,却见血月身影略略一移,竟顿也未顿一下径直伸手向银链。链身一紧,正缠住了血月的左腕。
秦杏子惊叫一声。那银链游走之时本已极显其内势,如今血月竟让银链直接缠上手腕,确实冒险得很。
银链动处,血月冷“哼”一声,左手握着一拽,右手长剑将银链斜里绞下,雪剑银链,挽成龙盘云柱,“叮当”之声不绝于耳,音虽动听,但谁不知这悦耳的脆音中隐着生死之险?若叶花飞雪静立在血月左侧沉声道:“高手相对,千万莫动!”秦杏子瞪大了眼睛,实在是想冲上去,若叶松窄剑垂下,抬手轻轻放在秦杏子肩上道,“血月他不会输!”秦杏子仿佛遇了救星,伸手就抓住了若叶松的胳膊,若叶松浑身一颤,却没有出声。
秦杏子内功极差,力气本不大,可指甲是决不钝的。
突然听到窗棂“咔嚓”一响,整个窗子的木框竟被震了下来,窗外一抹淡紫的影,而这条被血月拉直的银链仿佛是从淡紫的身影中射出的一束淡淡的光芒一般。
银链那端淡紫的身影似乎已被一点点拉近窗口,而纤细的银链亦深深陷入血月左腕中。风骤起,血月猛地转身,左手向后狠抽,秦杏子惊叫一声闭上了眼睛——几乎每个人都闭上了眼睛,劲力如此之大的银链,而血月竟然硬拉,那岂非存心不想要左手了?
可是血月的手并未断,只听得窗外一声柔柔的轻呼,那抹淡紫的身影竟从窗口被拽进了屋内。血月的嘴角微微一翘,反手将银链绕在臂上,秦杏子四人探首看去,见血月腕上只是勒出了一道血痕而已,这才放下了心。
正因为人人都想不到血月会抽手,所以窗外的人也不会想到。
那抹紫影定了身形,却是名身材纤细的女子。淡得如云的紫纱笼在发亮的浅紫色罗裙外,一方薄纱从发髻垂下,遮住了她的整个脸庞。却听那女子轻喝一声:“着!”但见银光如练,又一根闪烁的银链直扑血月胸膛。
血月眉尖微动,唇齿迸出三个字,“绝情链!”
紫衣女子微微一怔。
突听身边的舞风铃脆声叫道,“‘雾之情’江情,独门兵器绝情链,身高六尺,体重三十六公斤,绝世美女,紫纱蒙面,就是你没错!”紫衣女子微惊,瞬间血月右手反拍银链,那链头便乖乖地掉了个个儿反刺向江情自己。
如果血月没有抬起低垂的眼,战势将会很明显——然而他抬了。
江情纤细的腰突然倒变成早春垂柳,银链并没有击中她,只轻轻的撩起了她面上轻垂的面纱,左右而立的秦杏子四人看不真切,而血月的眼却落在了她脸上。
她直起腰,余风还托着那面纱在半空悬舞,那双梦幻一样的眼中还漾着一丝惊慌,微张的唇中失声吐出个“啊”字,直如半滴人影可鉴晨露从花蕊中晃出,顺着光洁的花瓣轻轻滚落……双眸只怕便是两泓雨过天晴后的清泉吧?虽映着今日彩虹的灿烂,却还含着昨夜的幽伤。
血月的目光停留在她眸中的那缕色彩上,拉链的手亦停。
银链的劲力带着江情飞到了半空,而血月却猛然停手。江情一脸惊愕,从半空坠下,却正坠入了血月的怀中。他修长的手指还保持着收链前刹那的姿势,此时却仿佛轻轻地拥住了江情一般。
淡紫色和漆黑色糅在了一起,深紫的,混合着窗外飘进的曼陀罗香,仿佛这二人也合成了一朵幽婉动人的曼陀罗。
四周寂静如死,突然秦杏子跺着脚大叫道,“输了就输了,江情你走就是了,偎在血月怀里干什么?想嫁他啊?他已经许给我了!”
霎时,黑影从这纯紫的合影中抽身而出——血月的眼神是冰冷的,没有一丝表情。风已住,紫纱重新遮住江情醉人的美貌,雪光闪处,一柄俏美的匕首闪烁在江情纤长的指尖,江情猛地往怀里拉下两条绝情链,血月竟被拉得前几步,雪亮的匕首已闪在他胸前冷笑。
“血月!”秦杏子挣脱了若叶飞挡着她的手,袖中“嗖”的射出两束雪白的银丝,直破江情匕首刀尖,匕首快得像死亡。
死亡总在人们最意想不到的时刻来临,不管你愿不愿离开,死亡总会让你连声告别都来不及说便永远离开人世。
江情的匕首就如同死亡一样迅速而可怕,带来的亦是死亡。
秦杏子的银丝几乎没有给那匕首任何阻力,就无声断在了刃下,血月方才那一拉将江情硬拉入屋中几乎耗尽全身力量,此时更没有足够的速度闪开这要命的匕首。左右风声同响,若叶松脸涨成赤红,窄剑带着杀气以从未有过的力度砍向江情;若叶花飞雪如乘风踩云,风似地飘向血月。他们的速度都够快,但只能刚好清楚地看见匕首划开血月的胸膛而已。
匕首截断风的呻吟,准确地落在血月心脏正有力跳动的胸膛上,这一刀下去,心脏将不会再跳动,永归平静。
而江情的匕首却只轻轻地从血月胸前划过,割开了黑色的外衣,带走了血月淡淡的一痕血。紫色的面纱忠实地掩着江情的脸,没有人看得到它面纱下的表情,正如没有人看到垂下双眼的血月的目光一样。江情身如烟柳,轻轻掠出了破掉的窗,若叶松的拔刀术也只是斩去了她的一角裙幅而已。
若叶松弯下腰,掩住嘴轻轻咳嗽,一丝鲜红从指缝渗出。他很少用这样大攻击力的拔刀术,因为实在太容易伤肺,可即是如此,亦未能伤到江情。窗外江情回了头,朝血月道:“你是唯一见了我面目却未死的活人!”她把住窗框,微微一顿,“你不接圣巫手谕便罢了,只是别与圣堡再做对了,否则你活不了,我,不想让一个未被我所杀的人,仍是死去。”语罢身影随风逝去,消失在屋外那片纯紫的曼陀罗中。
血月未动,伫立在屋正中,身体四周的空气仿佛也被冻结,秦杏子差点被江情那一刀吓得死过去。她是怕死怕痛的,但若刀是对着自己,她却恐怕不会像这样吓得要命。难道她已把血月的性命看得比自己还重要?“才怪!”她在心里反驳自己,“不过是因为他帅嘛!潇洒君子,美女好逑!”却听得若叶花飞雪惊呼一声,“血月他……”秦杏子心中“咯”地一响,飞扑了上去。手触到血月的身体竟是冰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