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青盏,青盏便好心情地望着他,轻摇折扇,笑容恬淡。
这个差点儿对她造成伤害的人,她等着看他该如何交代。
“你要……捉我去见官?”许久,被望的有些心虚,汉子方开口问道。
“见官?”青盏好笑地望着他,“我倒是有些好奇,你到底又做了什么坏事,竟然会被这样通缉?”
汉子想了想,低头说道:“打了张知府的二公子,误伤了他一只眼睛。”
青盏猛然想到年前听大哥说,七姐紫萼婆家的二弟一只眼睛被人打瞎了。
“为什么?”青盏知道那七姐夫的二弟完完全全是一个纨绔子弟。
提到那人,汉子忿忿不平道:“他强抢民女,我看不过!”
“哦?”青盏眸中出现一丝嘲弄的味道,“那次,你不是还要把我买去青楼嘛,怎么又如此正义?”
汉子脸上出现尴尬的神色:“实是老母病危,无钱医病,方才出此下策。”
为母亲治病么?
青盏问道:“那现在?”
“老母已经病故了。”汉子难过道。
垂眸,深思。难道,他却并非十恶不赦之人?
深巷之中,无人经过,只有他们四个人,三人围住一个。惊蛰长剑依然在手,对那汉子的突然逃跑已经做好了防备。
在此处,外面噪杂的声音也听不到。
许久汉子又道:“你要捉我去见官么?”
青盏很温和地淡淡一笑:“苏家不缺一千两。”顿了顿,又接着道,“只是你伤了七姐夫他二弟……”
“你是玉玲湾苏家的女儿?”汉子突然问道。
青盏点点头:“我该怎么办呢?送你去见官?可是我不缺一千两银子。放了你?可是你上次差点将我卖掉,又伤了我七姐夫的二弟……”
她说这话的语气甚至有些纠结,有些苦恼。
惊蛰建议道:“小姐,不如把他绑了,丢到官府附近,那样自然会有人现他的。”
汉子脸上出现惊恐之色,抬眸看着青盏,希望她不要听从那人的建议。如果青盏真的打算送他去官府的话,那他此刻……他握紧拳头……宁愿孤注一掷。
青盏低低地轻笑两声,心中已有计较:“躲避官府追踪的日子不好过吧?”
汉子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青盏又问道。
“胡万。”
“从现在起,你叫莫离。”青盏合上折扇,收敛笑容,淡淡地说道,“你跟我走,我保证你不用每日再这样提心吊胆地躲避官府的追查。”
汉子脸上出现犹豫之色,青盏虽然说得诱人,不用每日颠沛流离躲避官府是好,但是他若答应了,可能以后都要受制于人了。
“要不,”青盏突然提高声音,“就绑了送去官府吧!”
青盏话音方落,这厢惊蛰已有动作。
“好,我答应你!”经她这一恐吓,汉子终于明白现下先把性命保住,才是最重要的。
“跟我走吧!”青盏说着,径自走在了前面。
青盏怎么也不会想到,她出来这一上午功夫,竟然捡到两个人。其实,对于莫离,她现在还没有想好带他回去做什么。但是凭这几句对话,青盏断定他实质不坏,只是一时糊涂,做错了事情。不想看他被人捉了去,便想到先把他带回状元府。
青盏不太喜欢记仇,几个月前的事,她已经不大记得了。至于那七姐夫的二弟,更是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在苏府的时候七姐那样对她,她不计较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为她出头这种事,她断然不会去做的。
莫离这种人,是那种格外重义气的人,她觉得这次她如果帮到他,他来日肯定会全心全意的报答她的。青盏一向是一个明智的人,聪明,虽然现在她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去做,但她觉得得到一个人的心比杀了他要好。
另外,便是她真的没有那么狠心,去报复。与人为难的事,她不想去做。
赠我砒霜,我还君浮木。
以德报怨。
或许,她天生就不是一个狠心的人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玩物非丧志】………
将二人带回府中,让周管家给他们安排了住处,青盏便带惊蛰回沐雪园了。
一连几天,她都将二人放在一边,没有去理会。
其实,也不是真的忘了,只是春天里的慵懒气氛让她一睡就是晌午,剩下的时间不多,她懒得费心去管他们。反正人带回府了,每天好吃好喝的供应着,便不会担心谁会被饿死,又有谁会被官府捉了去。
直到莫离与白露二人一起闹到沐雪园,在门口与惊蛰争执不休,非得嚷着要见她,青盏才决定,是时候见见二人了。
青盏坐于秋千架上,一袭鹅黄的衣裙,双手攀住秋千的锁链,慵懒的荡动着,莫离白露二人便被蓝儿带进来了。
“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就尽管对莫离说罢,再这样下去的话,莫离迟早会被闷死的。”莫离一见到青盏,便开口说出自己的不满。当然,也不是真的不满,他一直觉得青盏带他来府里是有目的的,他是一个直性子,心里藏不住事,几天来他都在等候青盏吩咐,现在青盏这边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着实把他闷坏了。
青盏微微挑眉一笑,将目光移向白露:“你呢?”
“白露……”一袭小厮装扮的白露抬头看着青盏,泪眼盈盈起来,十足委屈状:“白露是来给小姐做跟班的,难道小姐不要白露了么?”
跟班?
青盏想了想,那天她带白露回来的时候,白露的母亲就曾说过,让白露跟她做个小跟班。可是,她真的不需要啊,她有惊蛰,蓝儿,雨水便已经足够了,再多出个人来,也是无谓。
其实,青盏觉得自己没有那么矜贵,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让惊蛰来做她的贴身侍卫,就已经很屈才了,若不是他们闲置在府里无事可做,青盏是决计不会让这么高功夫的惊蛰来保护她的。
“要,怎么会不要呢?”虽然知道白露那委屈状是装出来的,可是她怕一个不小心他再真的哭出来,这让不知情的人看见,还以为她对他怎么着了似的。看着面前的二人,青盏灵机一动,“这样吧,莫离,你不是觉得无事可做吗,那你就做白露的师父,教他一些功夫。”
“只是这样?”莫离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青盏慵懒地点点头:“只是这样。如果没有异议的话,你们就回去吧,这就开始。”
莫离点点头:“是,小姐。”然后拉住白露的手转身离开。倒是白露,几步一回头,有些不太舍得。
等他们走出一段距离,青盏又说道:“若是缺什么的话,告诉周管家就好。”
看着朱漆大门关上,青盏微微眯起眼睛,斜倚在秋千架的铁索上,慢慢荡动着身体。绣着精致花纹的鹅黄裙摆随着秋千荡动的幅度一摆一摆的。
撩带凉意的春风拂动着她的脸颊,清爽而惬意。
慕容焱出城看守皇陵已经五十多天了,这五十多天来,她便一直没有见过他。
对于他,她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模糊,不知是想,还是不想。若是说想吧,这么多天没见,她也一样过的很好,若说不想,那个温和儒雅的面容时有时无的在脑中淡淡闪现。
这段时间,慕容焱不在,她便没有去过成亲王府,觉得没有必要。现在,方才想起来,在成亲王府她不是只有慕容焱一个朋友,铭?还在呢。
青盏有些自责,铭?一样是朋友,她却因为慕容焱的不在而这么久没去看他,实在有些过意不去。这么多天不见了,也不知道他的病情如何,会不会因为天气转暖而有些好转。
青盏从秋千架上跳下来,整顿衣裙。慕容焱守陵两个月的期限没几天就要满了,她决定在慕容焱回来之前一定要去看一下铭?,要不,他肯定会认为她去成亲王府是为了慕容焱,而看他只是顺带。当即吩咐蓝儿,准备马车,她要去成亲王府。
青盏让惊蛰把前段时间杭州送来的一些名贵药材带上,虽说王府什么都不缺,但是她带去了,便至少是一种心意。
惊蛰驾车,青盏安然躺于车内。
状元府到成亲王府,路程不算远。但不知怎的,青盏总感觉疲倦,坐于车内,没多久便累了,只好躺下。
马车缓缓地行走着,外面时有行人来往,高高低低地说着话。街道两边叫卖声不绝于耳,人们对生活的热情,像这春天里蓬勃的植物,充满了活力。
许久不曾来过,成亲王府还是与以往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王府外边那大片的湖水已经解冰了,随着风吹,湖面上荡涤着浅浅的涟漪。抽芽的柳梢头,不时传来几声燕子低声的呢喃。
招待他们的是王府的老管家,青盏很意外他没有随慕容焱一起去看守皇陵。说明来意,老管家便直接带他们向后院走去。
老管家笑盈盈地向青盏道:“姑娘许久没来了。”
青盏笑了笑:“是啊。”
一路攀谈,青盏知道慕容焱于这个月的二十八号便可以回来了。本来他就是自告奋勇去的,没有谁来强求,所以不用与那守陵的侍卫一样,一待就是三年,只两个月便可以。屈指一算,还有六天。
到了拈花新苑那别有洞天的景色掩藏下的小院落,青盏一眼看见静静坐于石桌旁,低头不知在做什么的一方雪白的背影。
许久不见了,那个背影还是如往日一样,带着丝*的洒脱,让青盏不由得会心一笑。铭?就是铭?,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改变那丝看淡生死的无谓。
小菊端着茶点从房内走出来,看见青盏,刚想要叫,却被青盏招手制止了。虽然青盏此时看到的是他的背影,但依然能想到他那专注的样子,所以不愿打扰。
小丫头会意地点点头,走过去,将茶点放于祝铭?的旁边,也不打扰,径自离去。
青盏慢慢踱到铭?的旁边,尽量脚步轻轻,以防打扰到他。凑近了,她看见,在石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和许多甲骨陶器,上面黯淡的光泽显示出了年代已久。而他的手里,正拿着一片龟甲,目光凝重,细细观看。
许久,他将龟甲慢慢放下,拿起毛笔,饱蘸墨汁,在白纸上写下一些文字,便是对那龟甲的见解。
青盏这是第一次看到铭?的字迹,却见那笔法浑圆,字迹刚劲,比起慕容焱给她沐雪园的题字,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看铭?羸弱的身体,写出这么有力的字,让青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好详细的见解,好漂亮的文字!”青盏止不住赞赏道。
祝铭?微微偏转头,青盏便看到那张隽美却潇洒不羁的面容。大概春天天暖的原因吧,那张脸上的苍白少了几分,倒微微显得红润。
对于青盏的到来,他并没有感到惊讶,只淡淡一笑,指着旁边的石凳:“青盏过来了,坐。”
青盏于石凳之上坐下来,拿起一块龟甲细细观看了一阵子,那上面鬼画符似的文字,她并不能认识多少。将龟甲放于石桌上,青盏诧异地问道:“铭?兄在研究金石?”
祝铭?笑了笑:“每日于王府中,无事可做,便找来这些研究一下,让青盏见笑了。”
青盏拿起他写的那些文字认真地看了看,上面写的大致是龟甲文物的年代,质地,以及当时的文化特点。不由得对铭?又多了一层佩服。
等青盏看完,将纸张重新放于桌上时,祝铭?拈起一块刻有文字的甲骨,轻轻一笑,目光澄明:“铭?这是玩物丧志啊!”
青盏知道他这是打趣,遂微笑道:“怎么个玩物丧志了?”
祝铭?自嘲的一笑,语气叫人听不出情绪:“铭?每日研究这些东西打时日,从来不去想其他的,慢慢等待死亡的来临,还不是玩物丧志么?”
青盏轻轻摇头,说道:“铭?兄每日研究金石文物,又有这样深刻的见解,已属不易。况且,以铭?兄的才能,虽然出不得府去,想必也能指点王爷一二。铭?兄说玩物,青盏认可,若说丧志,青盏却不能接受了。铭?兄实是玩物非丧志。”
祝铭?洒然一笑:“哦,还可以这样解啊!”
青盏更是笑得璀璨:“当然!”
“青盏好些时日不曾来过,想必是太忙了,出不了门吧?”祝铭?突然微笑着问道。
这样的问话,让青盏有些难过,有些自责。她早就应该来看铭?了,这么些日子,她闲得很,也不是一点儿也想不到,只是无意识里觉得,那个人不在,便没必要来……
她也不知道是自己根本就没有太把铭?放在心上,还是潜移默化中,那个人在自己心中的位置便无可替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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