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就坐在佛像后面开始说起话来他们讨论着戏里和书里的故事,说着学堂里的各种趣事,也说着各自都还稚嫩却烦恼的人生。
朱墨锦说他家里有奶奶,有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父亲母亲不怎么管他,奶奶最疼爱他,哥哥很有出息,当了大官。不过,他最敬爱的人,是他的沈老师,他说沈老师是世界上最有学问的人。诗词歌赋,琴棋书**无**错**小说 m。quledu。画,天文地理,无一不通,无一不晓。朱墨锦说,他觉得在学校里学的东西还不如沈老师教给他的一半有趣。
他还说他最喜欢李白的潇洒和苏轼的豪情。他将来也要做他们那样的人,一身正气,潇洒自如。
陆巧然说她也有一个疼爱她的奶奶。她最敬爱的人,就是她父亲。她说她父亲也是世界上最有学问的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天文地理,无一不通,无一不晓。她还说,她觉得在学校里学的东西还不如父亲教给她的一半有趣。
随后两人为谁才是最有学问的人争起来朱墨锦瞧她不服气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再次让步,换了个话题。
他问陆巧然:“用大人的话说,你是个体面人家的小姐,可是为什么会唱戏,你家里的人不管吗?”
陆巧然笑了笑,略带得意地说道:“没有谁教过我,都是我自个学的,我家里人不知道,所以我就偷偷地唱。我喜欢看戏,最喜欢梁山伯和祝英台,还有贾宝玉与林黛玉的故事。”
“那《西厢记》和《牡丹亭》呢,我看他们更喜欢这样的戏。”朱墨锦说。
陆巧然想了想,说:“也不是不喜欢,也不是很喜欢,反正我更喜欢林黛玉和祝英台,我觉得她们才是爱情里的勇士,至于崔莺莺还有杜丽娘,我没有那么喜欢。”
朱墨锦别有意味地笑了,问她,“是不是因为他们那个了,你看不懂,所以不喜欢。”
陆巧然疑惑地看着他,忽地明白过来,自悔说错了话,被他抓住了把柄,又恼火他不安好心,故意轻薄她。她瞪了他一眼,便起身要走。
朱墨锦忙拉住她,嘴里说道,不敢了,不敢了,别走。
陆巧然挣脱不过,只得又坐下,却仍然满面怒容。
朱墨锦说:“落河城里最近来了一群有意思的人。”
陆巧然仍不理他,他只好继续说道:“有一次,我跟着父亲去一位姓刘的伯伯家做客。来了几位黄头发大鼻子的洋人。他们会说一些中国话,又不是很精通。有一个一开口就说,我是个土里土气的人。我们都愣住了,哪有人这样介绍自己的。他又说,我来自英国乡村。土里土气的人就是乡下人嘛。哈哈哈……”
说完,他自己先笑起来。
陆巧然听了心里也觉得好笑,只是脸上却忍住了,嘴角憋不住略微动了动,仍然不给朱墨锦一点面子。
朱墨锦只有继续往下说:“刘伯伯家做的都是好吃中国菜,馋死那几位洋鬼子了。我足足见他们吃了六碗饭。吃完了,洋鬼子都夸刘伯伯家的菜好吃。刘伯母很客气,就说,没什么,不过是一顿便——饭罢了。其中一个洋鬼子就说,那真是一顿大——便饭,哈哈哈哈……
这回陆巧然再也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朱墨锦高兴地说,好笑吧,落河城里还有好多有意思的事,你来落河城了记得来找我,我带你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陆巧然说,好啊,好啊。正要问去了落河怎么找他,却又听到两个仆人在那里“少爷少爷”“小姐小姐”地叫起来,声音越来越近。看来他们是转了一圈,又往回找了。
“在这里会被发现的,咱们躲别处去吧。”朱墨锦说完拉着陆巧然的手就往外走。两人走到大门口,发现门早就锁上了。仆人的声音越来越近,朱墨锦说:“咱们翻墙出去吧,这样他们就找不到了。”
“翻墙?太高了,我上不去。”
“上得去,踩我身上。”
陆巧然还在犹豫,朱墨锦已经蹲下来摆好了姿势。仆人的声音越来越近,陆巧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便爬到朱墨锦肩膀上。朱墨锦慢慢站起来,她刚好能上到墙上去。陆巧然在墙上站稳了,便对朱墨锦说:“来,我来拉你。”
朱墨锦笑了一下:“你怎么拉我,一拉我,又把你拉下来了。”一边说,一边找了一跟棍子,架在墙上,踩上去三两下就爬上去了,然后跳下去。
“跳下来吧,我接住你。”
陆巧然轻轻一跳,刚好落在朱墨锦怀里。两人笑了一下,然后跑远了,留下两个仆人的声音越来越小。
两个人跑到山顶上一个大石头上坐下来。
朱墨锦问陆巧然:“你怎么会在吟月庵啊?”朱墨锦虽然对家里的一切事情都不上心,却也知道,这座吟月庵是他家祖上所建,虽然现在也为官家所用,但是能在这过夜的一般是和朱家有些渊源的,他不明白陆巧然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我是来祭拜母亲的。我的母亲就葬在这座山里,每年这个时候,奶奶都会带我来祭拜母亲。早上出发,到了山上就过晌午了,山路不好走,所以我们会在寺里留宿,奶奶还要拜佛念经,所以我自己出来玩了。”陆巧然没有提到姑婆婆,受到姑婆婆和奶奶的感染,她把也姑婆婆也当成是个秘密,不足为外人道。
朱墨锦听到陆巧然小小年纪,就没有了母亲,怜惜拉着她的手说:“这座山这么美,月亮也美,你母亲一定很喜欢这里,你来看她,她一定很开心。”
陆巧然悠悠地看着月亮,对朱墨锦说:“你知道吗?我母亲曾经在吟月庵出家。”
朱墨锦疑惑地看着她,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是真的!”陆巧然一脸骄傲地说:“奶奶说母亲有了伤心事,就在这里出了家。父亲也跟着来到这里,在山里搭了一座木屋,守了母亲半年。还说母亲要是不愿跟他下山,就在旁边再建一座庙,也出家。母亲终于被父亲感动,跟着父亲下了山,这才有了我。你说,我是不是跟这座山,这座庵子,很有缘分?”
朱墨锦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他甚至怀疑这个故事是不是眼前这个爱唱戏的小姑娘自己跟着戏里编出来的。不过他觉得是不是编出来的都不重要,反正他觉得这个故事很美,像诗一样美,眼前的姑娘,也像诗一样美。
“是的,很有缘分,咱们也很有缘分,刚才我还以为你是女鬼呢,现在咱们却坐在一起说话了。”朱墨锦说。
“啊?”陆巧然没想到他会拿女鬼形容自己,想了想,突然瞪大眼睛,面目狰狞,两只手伸成爪子一样,像朱墨锦靠近,阴森森地说:“你说对了,其实我就是个女鬼,快拿命来——”一边说一边扑过去。
朱墨锦一边躲一边说:“救命啊,救命啊——。”
陆巧然笑着停下来,两人又笑了一会。
朱墨锦突然也学着陆巧然刚才那样,像陆巧然扑过来:“拿命来——”陆巧然又是叫又是笑,连忙求饶:“不玩了,不玩了……”两人又笑了一会。
陆巧然见朱墨锦一直拿着一只箫,就问他是不是会吹箫。
朱墨锦骄傲地说,当然会了,你会唱戏,我会吹箫。是沈老师教我的,我吹给你听。
他拿起箫,在陆巧然身旁,开始吹起来。
那箫声虽也稚嫩,却同陆巧然唱得戏一样,浑然天成,仿佛是从山里长出来的。陆巧然仿佛在箫声里看到了另一个自己,看到了她没有去过的落河城。在那里,他一样地长大,一样地孤独。
一曲完了,朱墨锦看到陆巧然已经睡去。他躺倒她身边,伸出手让她的头枕在自己手臂上,也渐渐睡去。
半夜,陆巧然醒来,她惊觉自己做了一件很任性的事,此刻奶奶一定担心坏了。她连忙起来,看着熟睡的朱墨锦,不忍叫醒他。于是自己回去了。
回去才知道她奶奶和姑婆婆还在佛堂说话,只是把随行的下人吓坏了,好在他们也不敢去报告。见到陆巧然回来,个个惊喜万分。只要陆巧然不说,他们也不敢再去老太太提起。陆巧然做错了事,隐瞒还来不及,哪里还敢主动跟奶奶说起。
这边朱家的仆人还在找少爷,陆家的仆人好心告知他们家少爷正在石头上睡大觉。于是朱家仆人连忙去把少爷扛回来了。
朱墨锦一醒来,就问他奶奶,是不是有一家姓陆的香客也在吟月庵留宿。朱老太太忙问:“你怎么会问这个?”
“我看到他们家小姐了。”朱墨锦说。
朱老太太吓坏了,这要让朱玉成知道,定然又是一场大闹。他会怪自己还在和陆家的人偷偷见面。于是哄骗朱墨锦,“这个吟月庵常有女香客留宿,我也不认识什么姓陆的人家。回去可千万不敢再说再问,小心你父亲扒你的皮。”
朱墨锦聪明绝顶,他知道奶奶不愿意自己问起陆家,才拿父亲压自己,不过这招倒也管用,他真的不敢再问。只是心里却暗暗下决心,等自己长大了,一定去静州找陆巧然。只是在他长大之前,还有一段相当长的距离。
陆巧然和朱墨锦的初次会面,就这样消无声息地过去了。再次见面已经很久以后的事情。从吟月庵回来之后不久,朱老太太就得了一场大病,去世了。与此同时,陆家也发生了一场大变故。
第五章 朱家晚宴
庄梦蝶走后,天色就暗了下来。
此时小楼里的窗户已经放了下来,一盏灯亮着。
朱墨锦和汪雨围着茶几坐着。
汪雨看到朱墨锦脸上还留着黑墨,样子很滑稽,但是神色似乎有些喜悦。汪雨从来没见过他这样。
“何有铭的身份有没有问题?”朱墨锦问。他没有理会汪雨对他的仪容仪表的疑惑,气氛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看不出有什么大问题。”汪雨说,“不过,像他这样的人,如果身份是假的,也会假得天衣无缝。不会留下痕迹。”
朱墨锦点了点头,其实他知道汪雨查何有铭,肯定不会有收获。他已经看出何有铭是个深藏不露的人了。
“那就只好在他书房装窃听器了。”朱墨锦淡淡地说。
“装窃听器?”汪雨有些不相信,因为在跟踪一个人初期就使用窃听器是很冒险的,容易被发现,打草惊蛇。
朱墨锦知道汪雨在想什么,“对何有铭这样的人,太讲究策略了反而可能失去机会。只能出其不意,先发制人。我会把他的戏院的图形画出来,找个机会,在开戏的时候,让人进入他的书房,装好窃听器。你去安排这件事。”
汪雨点了点头,“<;无…错>;小说m。quled。好。”
汪雨走后,朱墨锦拉了拉铃,雷鹰上来了。
“我需要你帮我办一件事。”,朱墨锦说道:“帮我查一查八年前在静州发生的一些大事,要暗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在做这件事。”
庄梦蝶无意间透露出许多信息,让朱墨锦很是担心,担心之余又有一点高兴。他担心的是她如此没有防人之心,对她自己的安全很不利。高兴的是她说的这些,让他可以轻易查出她的身世,和八年前发生在她家里的变故。另一方面,她显然已经改名换姓,用另一种身份在生活了,以她如此单纯的心思能坚持到今天,说明她的新身份非常安全。当然,更深层次的高兴是,她如此信任自己。朱墨锦擦了擦脸,发现还有残留的黑墨,嘴角流出一丝笑容。
这个笑容刚好落在刘芸眼里。
雷鹰走后,刘芸就上来了。她看见朱墨锦脸上没有擦干净的墨水,又看了一下桌上的境况,知道朱墨锦刚才在这里和一个人喝过茶,这种茶不是平常给汪雨喝的,而是极珍贵的普洱茶。再看那茶杯,两盏茶杯一只是红翡翠玉盏,一只是金镶红宝石小盏杯,都是平日里他自己用的,轻易不会给别人喝茶。刘芸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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