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的工资除去还房子按揭,所剩的仅仅够母女俩零花,平时的日常生活开支都是由龚弓的工资支出。以前弟弟一家没来时,还没觉得紧张到哪里去,每月少吃点肉,就能存一点。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在吃上,他是尽量照顾母女俩的,家里只要做好吃的,他总是先尽着母女俩吃,她们吃剩了,他才象征性地吃几口。衣裳只要老婆想要,就义无反顾地支持,好在陈静是能够体谅他的人,总也不添新衣裳,但龚弓每月照样存一点,他觉得男人应该永远为老婆孩子准备一笔买新衣裳的钱。弟弟托家带眷的来了,就再也挤不出钱来存了。弟弟的工钱总是不能按时领,即使能按时领,他也是不好意思问他要伙食费的,他张不开那个口,对自己的亲人,他永远张不开那个口。有几次晓云让他代买奶粉,忘了给他钱,回来他都没好意思提。晓云主动给他钱买奶粉的时候,从她的手里接过钱,他的脸就烧烧的,他真的没有养成从他们手里拿钱的习惯。仿佛钱是水,他是高处,弟弟是低处,钱只能从他这里流往弟弟那里,不能倒流。
陈静平时是不看本子的,她是个懒散的人,不想整天算计着怎么过日子,怎么花钱,怎么省钱,那样也活得太累了,她把精打细算的差事交给龚弓去做。看着龚弓每天在日历上一笔笔记下家庭开支,盐多少醋多少的,她都为他心酸。她觉得龚弓过得真没劲,别的男人还能打打牌喝喝酒钓钓鱼消遣消遣,他呢,就忙着算账了,唯一的娱乐就是写写东西,网聊网聊。一个虚幻中的世界加上一个虚幻中的人,能给人多少安慰呢?还有,别的男人经济再紧张也把自己打扮得新崭崭的,而他呢,一年四季总是那几套衣服,都穿成他的标志了。同事们早就笑话他,说他那些衣服是租来的。陈静为了让他能买几件衣服,就尽量压抑自己买新衣服的欲望。可他就像忘记了自己。
现在她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下本子,的确是两千块,两千块,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和零有什么区别。很多家庭,小孩子的压岁钱也不止这么多呢。
龚弓朝着本子叹了口气,真是花钱如流水啊,如流水。每月的工资流完了,连本子上的钱也跟着流起来了。
宛如纯洁(12)
区教育局长姓陈,龚弓只在电视里见过,挺胖的样子,说话时嘴稍稍有点歪,操着一口并不标准的普通话。他是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在生活中说的应该是家乡话,龚弓想。
龚弓和陈静在小区里转悠了半天,找到了陈局长的停车位,空的,肯定是空的,他们来得太早了,小区里散布在角角落落里的地灯还没亮呢。都怪陈静性子太急,刚撂下饭碗碗都没刷就催着启程了。陈静说我们是住在郊区,离市中心还有一段距离的,再说局长说不定今天就在家吃晚饭呢。龚弓说哪会这么巧,他们那种人怎么会在家吃饭?陈静说市长也会有在家吃饭的时候呢,又说,还是该赶紧去,局长吃过饭说不定就要去会小情人了。龚弓说你怎么知道他有小情人?陈静说地球人都知道,当官的哪有闲着的?只有他们的老婆闲着。龚弓说瞎说,那是普通老百姓在那里杜撰的,古时候的穷书生就爱杜撰贵族小姐和落难公子后花园私定终身的故事,和意淫差不多。陈静说你的意思是说穷人想,富人干,望梅止渴?龚弓说不对,应该是穷人在那里幻想富人如何如何荒淫,其实富人到底怎么样,只有做了富人才知道。陈静问你要是做了富人你荒淫不荒淫?龚弓苦笑了一下:你怎么老往我身上扯呢?
每回提到男人找情人的事,陈静总要绕到龚弓身上。她的理论是,龚弓现在对她之所以还忠贞,只是因为不具备找情人的条件而已,所以她大可不必为此感动。陈静有时也会意识到她这种想法很不好,说出来更不好,对自己很危险。这种想法是很伤男人的自尊心的。有一回龚弓发急说:你老这么孬我,哪天我找一个给你看看。陈静说你是要找美味马桶吧?她真的适合你,免费的美味!可惜是人人可骑的马桶,脏了点。要找你也找个纯情点的,不枉了你这个大作家的身份。
龚弓和陈静在小区东角的一处土丘上坐着,屁股下铺着报纸,从这里能看到那个停车位,他们摆好了守株待兔的架势。天慢慢地黑了,散布在草丛中的地灯亮了,明灼灼的,它们是开放在黑夜里的花朵。
陈静唉哟叫了一声,龚弓知道她被蚊子咬了,伸过手去帮她挠。她的血型是O型,龚弓的血型是A型,他们两个人在一起,蚊子总盯着陈静咬。陈静说,都怪你,谁让你的血型不跟我一样!龚弓说一样也咬你啊,你是女的嘛,肉嫩!陈静说:错!咬人的都是母蚊子。异性相吸,它肯定咬你的。龚弓说看来这回咬你的是个公蚊子,还是个骚的,都咬你这儿来了。他的手指在陈静的大腿根部挠了几下,停住了,转变方向了,陈静打了一下他的手,说干嘛干嘛。龚弓说都好长时间没摸过了,摸摸嘛!陈静说我们谈正经的,你说事情到底能不能办成?龚弓有点心不在焉,说不会吧?如果钱收了,就应该不会。陈静说那点钱也叫钱啊!在人家眼里和废纸差不多。龚弓说不会吧?陈静说人家那么有钱,咱们怎么就这么穷呢?你下海吧,赚多多的钱,也让咱娘儿俩享受享受。停了一会,又叹了口气说,叫你下海,还不等于叫你去送死!龚弓说不会吧?陈静推开他的手:你别总是不会不会的,我伤感呢,你也安慰安慰我。龚弓又把手伸到她的裙子里面去:我这不正安慰你嘛。陈静说谁让你这么安慰了,我要你用嘴安慰。龚弓凑过嘴唇要去亲,陈静一把攥住了裙沿:恶不恶心!我是让你用语言安慰,语言!懂不懂!龚弓说我不会说甜言蜜语,你又不是不知道。陈静说我不知道,我看你在小说里很会说嘛,是不是对我没兴趣了?老实交待。龚弓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脸邪笑:有性趣,有性趣。陈静看着他的表情,说,你说的是性趣吧?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个“性”字。龚弓说:两个词差不多。陈静说差得远啦!
陈静愈发伤感起来,她想起来一句话,说的是男人只有对你有性趣才会对你有兴趣,有兴趣了,才会说那些好听的蜜糖一样的甜言蜜语,他要是对你没性趣了,就懒得说那些涂油抹蜜的话了。
陈静突然想起陈强来,他现在好像对自己有兴趣,是不是因为对她还有性趣?他以前在她面前压抑得很厉害,有一次两人在宿舍里翻扑克牌,谁点大谁就可以刮对方的鼻子。陈静老是输,就老被陈强刮鼻子。一开始陈强还老老实实地轻轻地碰一下,后来就有了犹疑,有了停顿,陈静咳一声,提醒他,他的手指才情意绵绵地离开陈静的鼻子。还有一次,陈强打完了篮球回来,洗过澡去陈静的宿舍。天都黑了。其他的女生都跑出去约会了,只有陈静一个人坐在窗前看书。陈强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吓唬她一下。这时突然停电了。黑暗使陈强的胆子大起来。他一下子抱住了陈静,陈静一声尖叫。陈强颤着声音说是我。陈静一下子安静下来,两个人都不作声,陈强虽然搂着陈静,却只是把脑袋抵着陈静的后背,他全身都在抖。三分钟之后,来电了,陈静转过身,看到陈强满脸是泪。 txt小说上传分享
宛如纯洁(13)
陈静听人说过,男人都是狼,对没吃到嘴的肉会穷追不舍。按理说陈强现在什么样的肉没吃过,不会再稀罕她这一块。不过事情也难说,朱元璋吃芋头的故事说明男人还有另外的毛病,那就是嘴里吃着新的,心里还有可能想着旧的,尤其是患难时候的旧的。自己是他贫贱时想吃没吃到的芋头,应该比那吃到的芋头诱惑力更大。陈静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永不满足陈强任何非分之想。把果子放在他永远够不着的地方,才永远新鲜。不给他厌倦的机会。走近床的第一步,其实也就是踏上了厌倦的第一步的。被一个男人厌倦是女人的可悲,被一个成功的男人玩弄了、厌倦了,愈加可悲,伤痕永远都没有愈合的机会的。他的成功的光环使他成为女人永远的中心,你想重拾自尊都没有机会的,与其等着他给自己机会,不如自己先不给他机会。而且陈静还想到没有和陈强发生故事的理由。她没有感觉到心灵的颤栗,没有灵魂燃烧的感觉,也就是说爱情没有来,到目前为止,她只感觉到一丝丝震动,她绝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了陈强还在关注着她的生活,她以为他早就忘记了她。排除了爱情的因素,别的因素都不能成为和陈强上床的理由。为钱上床?怎么可能,她陈静还没有那么贱!
陈静觉得自己能够有机会拒绝这样一个男人,也是挺有成就感的呢。
坐在陈静身旁的龚弓并不知道陈静此时在想什么,见她长时间不说话,还以为她在享受自己的爱抚呢。如果他知道她脑子里的东西,真不知会作何感想。幸亏心理活动是无声的激流,如果心理活动像说话那样可以为对方所知,这个世界就更加热闹了,好玩了。
这一晚,他们白等了大半夜,那个停车位始终空着。陈静懊恼万分,她的身子被可恶的蚊子咬了很多红疙瘩。
第二天他们去得比较晚,天黑下来了才去,甜甜先闹着也要跟去,后来陈静把胳膊上和腿上的红疙瘩指给她看,她吐了下舌头,大眼睛瞪得滚圆,再也不说要跟去了。“妈妈你真悲惨!”小家伙说道。
陈静这回穿了一身长褂长裤,热是热了点,但总比被蚊子咬强。他们老远就看到那个停车位上有车。心里一阵惊喜。陈静想早知道这样就不该穿长裤长褂,一点女性的魅力也没有。旋即又为自己冒出的想法感到好笑。
局长家的门很快开了,龚弓事先已经把衣服整理了三遍,门开的一刹那,陈静清晰地听到龚弓喉咙里咕噜响了一声。陈静自己也很紧张,又恨自己穿得太老气了。
一个穿着睡衣的中年女人问他们找谁,龚弓说我表姐让我来找陈局长,“你表姐?”中年女人脸暗了一下,说:陈局长不在家!龚弓惊愕地说不可能!那女人不高兴了,龚弓赶忙说我表姐和陈局长是老同学。那女人有点不耐烦了,挥了一下手,说了一句“不在家”就嘭地把门关上了。
在回来的路上,陈静一直抱怨龚弓不会说话。龚弓一声不吭,恨自己为什么一到了权贵面前就乱了阵脚,膝盖骨直发软。陈静说你不该老提你表姐,你没听说过吗?陈局长年轻时为了一个女同学和老婆闹离婚,你还敢在她面前提“老同学”!自找没趣嘛!
陈静抱怨了一通之后,又说这女人也真够俗气的,那么大岁数了还穿那么花哨的睡衣。双眼皮一看就是割出来的。龚弓说你的心理素质真好,还能看到这些,明天你说吧。
第三天他们刚刚在小土丘上坐稳屁股,那个停车位上就来了一辆车。两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脏怦怦怦直跳。车门开了,下来一个人,约莫二十五六岁,模样很像电视里的陈局长。不用说是陈局长的公子。两个人一时有点晕。那个小伙子迈着轻快的步子,嘴里还吹着口哨,朝家里去了。
在路上,陈静忽然醒悟,她问龚弓陈局长自己会不会开车?龚弓说应该会吧,听说当官的时髦学开车呢。陈静说他自己即便会开车恐怕平时也不会自己开,领导人要考虑的事情多啊,开车会走神的。司机把陈局长送到家肯定就开车走了,第二天再来接。陈局长的车应该停在司机的住地的。龚弓觉得陈静分析得有道理。看来守株待兔的办法是行不通的,这个小区有三个门,谁知道他们会走哪个门进出呢。直接去敲门肯定也是行不通的,那个女人肯定会说陈局长不在家。说领导人不在家,可能是领导夫人嘴里出现频率最高的词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宛如纯洁(14)
陈静一度想过自己直接拿着材料到教育局去找陈局长。她的一个女同学就这么办过。那个女同学没有半点人事关系,毕业分配时被分到了一个荒凉的山区,半年之后,人家就自个儿把自己调到城里了。有一次陈静把这事讲给龚弓表姐听,她根本不相信,她说,那个丫头一定付出了代价。说完了又对陈静说信不信由你,你还年轻,把一切都想得很美好,女人嘛,是要一步一步往前走的,该懂什么事的时候到时候自然就懂了,不用教的,教也没有用,别人传授的经验教训都起不到作用的。想到龚弓表姐这番话,陈静就失去了勇气。其实即使龚弓表姐不那么说,她也是不敢跑到教育局去直接找局长的。教育局的大楼看起来比市政府都气派,她哪里有勇气进去啊!散步的时候,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