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巧然!宋巧然!”有人紧紧抓住我,摇晃着我,“你怎么了?怎么了?”
黑暗过去了,眼前重又一片明亮。夏红燕惊惶地看着我,惊惶地叫着我的名字。
“你骗我的,对不对?”我急促地喘息,仿佛呼吸曾停止过一样,“他不会这么说的,他也是骗你的,对不对?”
夏红燕松了一口气,松开了抓住我的手,看着我,深深地探究地看着我:“你也很爱他,对么?为什么还要去告他强暴你?你不知道他很爱你么?你这样做,一定伤透了他的心,你不知道么?”
他爱我!他真的爱我!他说过的,他是说过的,我信了他的,可是……那一天的那一幕……我误会他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是命运又在捉弄我,他没有骗我!而我,我却在骗他,说我不爱他,说我厌恶他,说尽了谎言,只为了伤他,我到底做了多少傻事,我怎么会这么傻?唾手可得的幸福,为什么我总是看不见?
无力地靠在沙发椅上,无力地喘息,在命运的愚弄里,我真的连喘息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可是,就在这一刻里,心底深处悠悠地漾起一缕甜蜜,顷刻间,便浸润了整个心房,他爱我!他只爱我!就在前天,他还站在出租车旁,站在暮色里,告诉我,我是他心里唯一的女人,原来他没有骗我,原来他这么地爱我,我还要不信么?我还要固执地维持自己的自尊么?
站起身来,将那杯白开水一饮而尽,那水里放了糖么?喝起来竟是这样的甘甜。放下杯子,就想往外走,却被叫住了。
“你干什么?去找他么?”
回过头,对夏红燕歉然地笑了笑,这一刻里,我竟忘了她的存在。是的,我要去找他,一分一秒也不想再耽搁,一分一秒也不能再等了。
“你找不到他的,”夏红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着我,“他已经离开这里了。”
离开?不……他怎么会离开?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说不出的难受,站在那里,忽然之间一片茫然。
“他……”我喘了口气,太多太多的事已经压得我无法呼吸,“他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夏红燕摇摇头,嘴角微微地一抿,“只知道他走了,昨天走的,甚至,甚至没有来向我道别,他的心里真的没有我,没有我……”
道别?前一天的傍晚,他等在写字楼的外面,为的就是和我道别吗?只说了几句话,只是深深地凝望,就和我道别了吗?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是因为我伤了他的心吗?是因为我让他感到绝望?他什么都没有了,而我……我竟在他最痛苦最困难的时候,将他推入了绝境,他说了,他只爱我,可是我,竟一句话也没有,我不信他,他一定知道,我不信他。
浑身一阵发软,倒在沙发椅里,禁不住地颤抖。我都做些什么?从一开始就错,一步一步地错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如果我不爱他,就不会有今天,如果我信任他,也不会有今天。我是爱他的,就算我不愿承认,我的内心深处一直有着他,可是他走了,我该到哪里去找他,我该怎么办?
“我也要离开了。”夏红燕忽然说道。
我抬起头来,泪光朦胧中,她的眼睛好象也是朦胧的泪光。“你也要离开?为什么?”
“我……”她吸了吸鼻子,又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过眼去,看着咖啡屋的落地窗外,“这里已经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我想离开,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她也爱他爱得那么深么?在她那骄傲的外表下,隐藏的竟是那么脆弱的一颗心么?我看错她了,就象我看错了他,原来骗我的,是我幼稚的眼睛。
“那……你还会回来么?”我难过地看着她,一个孤单的女人独在异地漂泊,该是多么地不易。
她摇了摇头,转过眼来看着我,淡淡地一笑:“我想我是不会再回来了,可是,他也许还会回来,毕竟他是那么爱你,你会等他回来么?”
心里“砰”然一动。他会回来么?他会忘了我么?
“如果他回来,你千万别再错过他,象他那样的男人,不会轻易地去爱,可一旦爱上了,就永远也不会改变。”夏红燕顿了一下,朝着我酸楚地笑了笑,“你会幸福的,我祝福你。”
她站起身,朝我伸出手,眼里又泛起了泪潮,可眼神却是绝对真诚的。
我也站起来,握住她伸过来的手,心里忽然说不出的惭愧。我曾鄙视她,看不起她,不屑于她的人品与素质,可是我呢,我的人品与素质就比她好么?每一个人都有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也许是卑微的,也许是高尚的,也许是善良的,也许是丑恶的,无论如何,我不该看不起任何人。
“谢谢你!”我也绝对真诚的,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希望以后,我们还会再相逢,请珍重!”
和夏红燕在咖啡屋的门口分手后,一个人往回走着。初秋的街道上,零零落落地飘散着几片枯叶,风一吹,便在地面上轻飘飘地旋转飞舞,午后的阳光静静地洒在挂满金黄树叶的树梢上,天又高又蓝又明亮。好久没有看到这么好的天气了,这么长的一段日子里,我的眼中,仿佛都是浓重的阴霾,怎么也散不开,好了,天终于晴朗,心也亮了。
走进香烟缭绕的墓园,静穆的墓园里一片宁和,除却那缕抹不去的淡淡悲愁,这里很象是一座没有青瓦黄墙的寺庙,所缺的只是那一阵阵若有若无的梵音而已。我的爸爸妈妈,就皈依在这座“寺庙”里,再也不理会滚滚红尘里纷纷扰扰的俗事。
很久没有来看过他们了,总是不愿轻易地来惊扰了他们。坐在爸爸妈妈的墓前,轻轻地拂拭着墓碑上的尘埃,照片上那一对世上最和蔼可亲的笑靥,静静地绽放,永远都是那么有生气。
爸爸,妈妈,最近发生了好多好多的事,不知你们知道吗?女儿以为这次会挺不过来的,可还是坚持了下来,你们为我感到欣慰么?女儿做错了好多事,你们为我而遗憾么?
对不起,爸爸,妈妈,你们一定不希望我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可是,我还是不顾一切地爱上他了,即使受了伤害,即使承受着痛苦,也还是爱着他,而这个人,我所深爱的人,却因为我的幼稚和误会而离开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儿,我……我好想他,好想他回来……
爸爸,妈妈,我想等他,不管他去了哪儿,不管等到什么时候,只想等他回来,我知道他会回来的,因为他爱我,只爱我,他会为了我回来的,所以,我要等他,我不能再错了,否则,会是一辈子的遗憾。爸爸,妈妈,你们赞成么?你们这么爱我,一定会赞成我的,对么?虽然,我知道,如果等不到他,我会非常地不快乐,可是,如果再也见不到他,我更会一生都不快乐,权衡轻重,我选择,等他!
姨妈被我好说歹说地劝回家了,她是哭着走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让人心里说不出的愧疚与难受。车子要开了,她从中巴车的车窗里伸出手来,抓住我的手,满眼泪花的喊:“巧儿,有困难一定要来找姨妈啊,姨妈会帮你的,别一个人硬撑着,啊?”
我使劲儿点头,除了点头,不知该说什么。
慧然回学校了,她很沉默,几乎没有说什么话,可是,她静静看着我的眼神里,有着很多的东西,她好象明白了,又好象不明白,她好象是支持我的,又好象是抗拒的。
苏茜来了,她是来陪我到医院去的。
“对不起,苏茜,”我歉然地看着我的好朋友,艰难地说道,“我……我不去医院了。”
“不去?”苏茜瞪大了眼睛,忽然又理解了似的,“哦,别怕,巧然,只是小手术,有我陪着你呢。”
“不是,我……”我避开苏茜的眼光,继续艰难地说着,“我……我不做手术了。”
“不做?为什么?你……”苏茜疑惑的,“你想吃药的吗?千万别……”
“苏茜,我……”我打断了她,终于鼓足了勇气,可还是不敢去看她,“我想要这个孩子。”
我听见苏茜的喉头被哽住了的声音,抬起头,看见的是她瞪得又大又圆的惊愕无比的眼睛。
“你……”苏茜好半天缓过劲来,仍然瞪着我,“巧然,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苏茜,这一定让你很吃惊,我只是……我想……”竭力地从脑海里搜寻着合适的措辞,可是我失败了。
“巧然,你告诉我,”苏茜的声音渐渐平静了,“你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决定?”
“我……”我更慌了,我该怎么说,从何说起呢?
“你觉得这个孩子值得你留下,是么?”苏茜忽然说道。
心里震动了一下,抬眼看着苏茜,她正静静地看着我,眼神竟是有些锐利的。
“那个男人……”苏茜继续说道,“其实,你已经爱上他了,是么?”
猛地一惊,她知道了吗?她怎么会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苏茜,你……”
苏茜摇了摇头:“其实,我并不知道你会爱他,我只知道,那个男人,他一定很爱你。”
我惊愕地看着她,她怎么会知道他爱我,怎么会?
“那一天在法庭上,我是一个旁观者,我看得很清楚,整个庭审过程中,那个男人的视线从没离开过你,你晕倒了,他跳过被告席,飞快地奔到你身边,一把将你抱在怀里,抱得好紧,仿佛生怕会失去你。”
心里猛烈地一痛。我怎么会错怪了这么爱我的男人,怎么会错得这么厉害?
“可是你,巧然,我不知道你也爱他,只是有些怀疑,却不敢相信,你撤消了诉讼,我以为只是你的善良与心软,但,如果一个女人愿意为一个男人生孩子,那她一定很爱他,愿意为他付出一切,我说的对吗?巧然?”
是的,我想为他生下这个孩子,我想让他知道我们有一个孩子,我想让他知道,我在等他回来,我爱他,愿为他付出我的一切。
看着苏茜,看着苏茜眼神里那明显的不赞同:“对不起,苏茜,让你为我担心,真对不起。”
“巧然,你去找过他了?”苏茜盯着我,问道。
我摇摇头,苦涩地笑:“他走了,离开这里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你……那你还要生下这个孩子?”苏茜不能置信的。
我点点头,又垂下了头。
“巧然!”苏茜抓住了我,声音又高又尖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知道一个未婚女子带着孩子的艰辛吗?他万一不回来呢,又或者,几年之后他回来,身边已经有了别的女人呢?别这么傻,巧然,别这么傻啊!”
“他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的,我相信他……”
“不,巧然,”苏茜摇晃着我,“时间会改变一切的,别这么傻乎乎地等他,忘了他吧,你还会爱上别人的,你会幸福的,别去等那遥不可知的事。”
“苏茜,这个世上只要有他,我想,我不会再爱上别人的,真的。”我了解我自己,我的心她们都不会明白。
苏茜松开了抓着我的手,倒进沙发里,喘着气看着我,好半天才说道:“巧然,你以后的生活会过得很艰难,社会舆论的压力也会压得你透不过气来,你能承受吗?能吗?”
“我能,苏茜,你放心吧,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就一定能承受。”我坚定地说道,坚定地看着她。
苏茜靠在沙发里,心痛地看着我,摇头,再摇头。
孩子是留住了,可是他在我腹中却是一刻也不肯消停。我几乎完全不能进食了,吃什么吐什么,身体已经明显地消瘦,浑身乏力,经常头晕目眩,只能卧床休息,无法再去上班了。苏茜陪我到医院去检查,医生说这是妊娠剧吐症状,应该早点到医院来的,现在已经是严重贫血和营养不良,如果想保住孩子的话,必须要住院治疗和调养。
在医院输了几天液,配合医生的治疗,我开始慢慢能进食了,呕吐也逐渐减少。出了院以后,我去辞了工作,既然决定保住这个孩子,就肯定会失去那份工作,有得必有失,我已有了心理准备。
可是,失去了工作,没有经济来源,慧然怎么办?打官司请律师已经将我的积蓄用去大半,现在又没了工作,慧然还在上学,那什么来供她念书?
“姐,你别担心我,”慧然握着我的手,心疼地看着我,“你管好你自己吧,我可以边打工边读书的,可是你呢,你现在没法工作,以后还要带孩子,你怎么办?”她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眼眶里泪花乱转。
我歉疚地看着她:“我会想办法的,可是,小慧,我答应了爸爸妈妈要好好照顾你的,可是现在……”
“姐,你为什么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呢?你可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