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药老真是沉默寡言了许多。
萧炎作为自己的弟子,不曾让自己失望,于当年的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药老说,对他来说,萧炎的命比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珍贵许多倍——包括生命;付出所有,魂飞烟灭,再所不惜,只求他安好。
萧炎说,辱我师者,死!谁扰药老心绪不宁,谁让药老不痛快,他便要对方用血来偿!面容狰狞而坚毅。
…… ……
好多年了,萧炎有的妻妾,有了儿女,药老至今独身一人,笑得开怀——这便是当初自己希望看到的一幕,萧炎的幸福,萧炎家庭的美满。
顺了自己的心意,不过是有些难过,有些心痛,有些不舍,有些难堪,些许的悲凉,曾经自信媲美天下美人的笑也成了自嘲。
是自己贪心了,不自觉地想得更多,面上想着,其实求之不得那人只是自己一个人的。
多好啊……
心心念着,药老想,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做第三者的事情他还不屑于做。
明白很多事情已经成了定局,药老遥望远处乌坦城的方向,绝望顿生,白皙光滑的脸颊滑过一丝银光,小家伙,为师这么大把年纪还没正经为谁哭过,觉得荣幸么?……
第3章 情殇
天纵奇才总会在某一个方面缺失,萧炎缺的可能就是情商。
半月前药老应言到萧府为萧战做寿,觥筹交错,晚风悲凉,药老静坐一段时间后实为心头烦躁,踱步迈出了喧闹的大厅。萧炎眼尖,随意应酬了下四周来敬酒的人便闪身紧随其后。
直到行至萧府后院的清湖边上药老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笑道:“小炎子,出来吧,我知道你跟着我。”
萧炎不好意思地一笑,从树干后闪身而出,四目相对,两人都不是乐于应酬的人,喜静,师徒两人笑容之间倒也有了七分相似,两分安然,一分情深。
看到萧炎眼中升腾起的莫明敬慕,药老双眼微眯,率先扭开了头,看向湖水,月光,树梢,微风,鱼儿,波光……
反正心是乱了。
萧炎又是尴尬一笑,他是想不明白老师怎么莫名其妙的转头变了脸色,踏步和药老并排站在一起,还稍稍矮了一截,弦月当空,水面微波印着的是柔和而白净的月光,投射在两人各自不一的脸上,陡生暧昧。
树叶“沙沙”地响,挠人心扉,远处还有人在吆喝着道:“再来!再喝,哈哈,哈哈……”不过那都是很远很远的事了,与我们无关,至少与萧炎药老来说无关紧要,忽略不计。
两人都是很随意地把头发披散开来,没有丝毫的装饰,风是俏皮的模样,就把药老的白发和萧炎的黑发杂乱地混在了一起,纠缠,缠绕,柔情缱绻,维系生生世世,难舍难分。
萧炎可能是看美景看傻了,也或许是他心头有事,也没注意到药老瞥向他的目光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渴求,退后一步,双手伸出,穿过肩膀,揽住,没敢用力,轻轻地,轻轻地搭上而已。
“老师,你怎么了?”
“有点冷……”木纳的萧炎啊!药老千年难得一次情动竟然被他生生给推开了去,把谎话信以为真,解下身上的黑袍转身,递上:“那给老师穿吧,您身子弱。”
认真的模样……药老一瞬间有种把萧炎丢回娘胎中重造的冲动,你说这人怀孕时候是少吃了什么生出这么个笨蛋小子?
药老心头重重叹了一口气,悲哀之际心中不免埋怨:“怎么就教出这么个情商低能的弟子?”连个拥抱的借口都不给找。
莫不是他对自己……根本就没那意思?!
甩开胡思乱想,面上和蔼地应着:“恩。”
有些话,不说为妙。
临回枫阁前彩鳞跟上药老在耳边念叨了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呵呵~是萧炎那小子教的吧?药老仰头微偏轻语回了一句道:“我知道分寸……”
我知道,不然的话,就在刚才,若不是察觉到还有人目光冰冷地注视自己两人,他早抱着萧炎啃上了,哪还会弄得后来如此尴尬?
我知道,我知道的,喜欢他,不论何时,不论什么模样,一心为了救自己变强也好,一心为了强大拼命也好,一心为了薰儿也好,一心为了彩鳞也好……
于心底日渐浓郁的喜爱,生长,繁殖,发酵,满溢而出,直到……看不下去了。
那是一种折磨,不会让你痛得死去活来,却是阵痛连连,微小的,嫉妒愤怒不甘心,看到萧炎暖心的笑,药老会默默侧目。
萧炎至今还是那副呆楞的模样,对于感情的事从来不擅长,面对彩鳞是这样,面对薰儿也是这样,不过色之本性未改便是了。
论细腻,他永远不及药老,哪个他口中日日念叨一遍的老妖怪,有着绝美的容颜,一见倾心,二见倾城,三见的话……把整个人赔进去都不够。
他很喜欢和别人说药老的事,说给朋友听,说给家人听,说给自己听……就仿若药老从未疏远过自己一样的亲昵与尊敬。
炎帝或许自己不知道,旁人却看得分明,他与药老之间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变质变味,药老是那么地了然,所以他自信于可以把一切掌控地很好。
料想若是有哪一天那个浑然不知的人知晓了自己对药老,对自己敬爱的老师有那份大胆而狂妄的臆想……那才是一番惊天动地呢。
有过那么一棵雏芽,任由其生长壮大,不去特意关注呵护限制,待发现时才知道那日积月累的思念是什么,长出的苍天大树是有多么惊世骇俗,不过于萧炎而言,那又是百来年后的事了。
不要觉得不可思议或者不可能,有些事,总归不会顺所有人的心意,耗完一生一世也不是没有可能,只要你放不下,只要你不够勇敢,只要……你宁愿看到他死去。
用一直身为旁观者的风闲的话说就是:现在的萧炎傻得与白痴别无二致。
药老活了不少岁月,他自诩强大的耐心也没了,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得不到,药老宁可眼不见,心不烦。
那么多年都走过来了,等过来了,内心的痛苦与煎熬,得有个交代。
现在,是该结束,有个了断了。
突然结界处一股怪异的能量波动传来,药老眼眸微张表面不为所动,搁在方榻上的手臂却不自觉一阵颤抖,随即定力过人的他便恢复古井不波的安详,期间不过一秒的时间而已。
药老吃了驻颜丹,虽然外表看起来与萧炎差不到哪儿去,那一头白发却留了下来,总归萧炎也说,老师这样很好看。
想着,药老轻轻撩过一丝柔顺泛光的白发,微微一笑,伸指再把那一缕白发弹到耳旁。
便应了那小家伙的喜好吧。
萧炎无视了结界直接出现在药老面前,看着自己的老师一脸庸懒地躺卧着,含笑的模样也让他心头一阵荡漾,随即压下不合适的念头,抱了抱手,恭敬道:“老师找我有事?”
萧炎穿了一身黑金纹络的袍服,束腰宽袍衬其身形修长,黑发轻挽,束了一个发髻,翠玉轻插,白色丝带四散,特别是那不怒自威的浩瀚气势,出尘之感,丝毫不比药尘差。
“恩。”
药老满意地点点头,却是不知如何开口了,明明自己无错的呵,却要做得比对方小心翼翼千万倍。
沉默不久后,药老却是挥手一动,一把白玉梳飘然前来,落到萧炎面前,后者伸手接过,更是一脸不解地看着药老。
“先为为师梳把头吧,年纪大了,越来越不爱动了。”药老看着萧炎一瞬间变得愕然的脸庞,笑容更甚。
萧炎眉头不禁一挑,这个老不死的,精力那么充沛装什么老头子?笑那么温和,一定有鬼。
可他却也没多说什么,点点头便缓步移至药老身后,轻柔地捧起后者铺满床榻的白发,认真梳了起来。
梳头这种事萧炎以前也为薰儿做过,而徒弟为老师做这种事也算天经地义,可发生在自己与药老身上,总让萧炎觉得怪怪的。
第4章 离分,执念
药老一生浸淫药材,自身也是品阶不低的炼药师,一生因药而生。
萧炎此时靠近才发现药老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舒畅药香,不自觉一丝一缕地钻进萧炎的脑海,扰乱了那本打算心无旁骛梳头的心神。
那种感觉,根本就不是用普通的药物相配比而焚烧的香药可以比肩的。
贪婪的,渴望的,不满足的……想要更多。
微微俯身凑近,闭目深深吸了口那从药老身上散发的药香,心旷神怡间萧炎的手也不自然慢了下来。
“小炎子?”
略微察觉不对,药老默默侧目都能看到萧炎那张毫无防备地靠近自己的脸,很柔和,很依恋,很安心的面容……
虽然这一幕看在药老眼里,他此刻也不禁偷着乐……但他最终还是出言制止了。
要不得的,这种事情决计要不得的……这孩子。
萧炎赶忙在药老询问的话语中回神,慌乱地睁眼,才发现自己都快靠到药老身上去了。
立刻起身挪开,顿时一阵尴尬,忙道:“徒儿逾矩了,望师父见谅。”
“呵呵,没事,继续吧。”
药老似没看到萧炎的不自在一般,轻柔的话语让人一阵安心,而他却微微偏头把身子往旁边一挪,再与萧炎拉开点距离,倚靠着软垫不再说话。
拒绝的意思……不明而喻。
把一切看在眼底的萧炎心头狠狠一颤,低头看着手里随药老挪动而滑落的发丝,不禁自嘲,看来刚才没控制住自己,反而惹老师讨厌了啊。
以后一定得注意点。
想着萧炎也不再上前,便跪立在床榻之上,拿着药老长得散落在自己身旁的白发尾部,一遍遍地梳。
这样阁楼里也彻底安静下来了,仔细听,只有香灰剥落,玉梳与发丝轻轻摩挲的细微声音。
明明就有两个活人的,都彼此压抑着呼吸,心跳,甚至那隐隐的不知如何开口的情愫,又是何苦呢?
自从早云岚宗之上眼睁睁看到药老被魂殿之人抓走后,萧炎和药老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至于到底如何,却是谁也说不清楚的。
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即使父亲失踪时也不曾体会。
那种如获新生的快乐,也只有在看到药老安然无事才出现。
一切的一切,都只因为彼此。
山雨欲来风满楼。
感受到萧炎的手再度缓慢下来,药老无可奈何地深深叹了一口气,把沉思的萧炎又是一惊:“老师……”
“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今天找你来是想告诉你件事。”
打断了萧炎又要道歉的话,药老用着低沉的嗓音缓缓地道:“我准备出去云游。”
“什么?”不可置信的喝声突起,萧炎一瞬间站了起来,双手在衣袖下握得死紧。
看萧炎这般反应,药老眉头不悦地一皱,好歹这么多年过去了,听事还这么咋咋呼呼的,刚才的稳重老成丢去喂狗了?
着实又不太满意。
萧炎也知自己反应过度,忙下榻行至药老正面,拱手道了歉,才支吾地问:“不知老师究竟是何意?”
“我准备再去大陆走走,这里,我不呆了,你也不用来找我,我这把老骨头……死不了,哈哈。”笑着看到萧炎一脸震惊的模样,药老起身摸了摸萧炎的头,温柔的……却让萧炎充满了不耐。
萧炎默默低下了头,好半天才问出一句:“为什么?”
一愣,药老把手放下,把额前的散发撩到身后,轻微地叹了一口气:“不管如何,我都是个老妖怪了,多出去走走,也并非坏事,再安逸的日子都会腻的。”
“那我陪老师去!”蓦地抬头,萧炎话语里的坚决不容质疑,看着那张刚毅倔强的面孔,不算英俊,却也清秀,是自己的好……徒弟啊。
“不用,我就到处走走,又没生命危险,而且如我这般的实力,谁敢动我?”
药老微笑着说得轻描淡写,但萧炎知道,或许他这一走便不会回来了,虽然自己一定能找到他的所在,却不能常常见到了,说不定之后他还会时刻躲着自己。
因为……
“老师!你明明知道我从你走那时开始就一直……一直……”“嘘……”
冰凉而散发着药草香味的手指贴上嘴唇,让得萧炎住了口,也让他不由一愣,老师的手指,触感滑腻,如同上好白玉琼脂。
知道萧炎怎么想的吗?那是悬乎得让人扶额还特想痛扁他一顿的念头。
他想亲吻药老。
萧炎自己有时候的冲动就是来得那么莫名其妙与奇怪,他根本不知道那冲动是什么,想和老师做……做什么?
想亲吻,想抚摸,想抱住他,想让面色冷淡的药老自双帝之战后再真心地笑一次,纯粹地只为了自己一个人绽放的笑魇,会让萧炎久久梦怀不忘的那种。
仅此而已,别无贪念,甚至没有占有欲,那之后药老怀抱着萧炎评价他此刻的念头,含着萧炎的舌戏谑地道:“那是因为你还不够爱我……不够……”
如果有一次能让萧炎得偿所愿的话,他想自己便不会有这样的念头了,老师……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