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邯要拜慕息怅为师,这是白云城的事,西门庄主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我还是那句话,我与城主以剑定高下。若我输了,任凭城主处置;若我胜了,朱允邯一事请城主不要插手。”
叶孤城不禁暗暗苦笑了一下。西门吹雪不理俗事,但想必不会看不出朱允邯一事里另有文章。而万梅山庄与白云城并无交情,西门吹雪又何必白白趟这浑水?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有些奇怪:西门吹雪又如何看出自己并不愿留下朱允邯?
不待叶孤城想下去,一抹寒光忽然闪过,刺得他的眼睛一痛,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睁开时看见的是又送到自己面前的那柄古剑。
“…西门庄主的战帖,倒也别出心裁。”
“城主既已接下我的战帖,”也不管叶孤城这话是否只是顺口一说,西门吹雪收剑在身后,伸出左手指向门口,“城主请。”
叶孤城微微一怔,前世自己与西门吹雪相见两次,最后一次是因为在紫禁之巅的决战,而今世…不单单是提前了数年的交锋,而且这一次拔剑竟是为了朱允邯?
这是不是一场很是莫名其妙的的比试?朱允邯值得他和西门吹雪拔剑么?
朱允邯当然没有这个资格,但西门吹雪可以让寒铁剑出鞘,无论何时。
自己是命中注定无可摆脱这些事,叶孤城当然不会再让西门吹雪被拉入这场只关乎叶氏的执念和南王府的妄念的纷争中。既然西门吹雪提议以比剑做决断,这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毕竟现在的西门吹雪尚未经历紫禁之巅的洗礼,自己比西门吹雪年长,身体里又是一个来自前世的灵魂,这场比试的结果已经很明确了。
拿起寒铁剑,叶孤城走到屋外,与西门吹雪之间隔着两三丈的距离站定,两剑向下斜指,虽没有杀气,却能让人从心底感到一股冰寒。
剑是熟悉的剑,人是熟悉的人,千里之外的紫禁之巅和现在的白云城,若是没有朱允邯的事,那便是西门吹雪想要的真正的比试了。
西门吹雪手腕一抖,长剑发出一声龙吟,伴随着那飞跃而起的白色身影,剑身上忽然透出一片冰蓝色的光芒,铺天盖地地欲将叶孤城罩住。
即使不完全清楚叶孤城现在的实力,西门吹雪也看得出七分,因此在出剑的瞬间就在心里果断地做出的决定。
叶孤城是他前世里一生的遗憾,既已决定改变,对于有些不可避免的事与其设法躲避,还是事后再想法子吧。
虽然要消除叶孤城的疑心并不比改变这个局势容易。
半空中两道白色的身影交错而过,相似的雪白衣裳为剑风所扬起。叶孤城巧妙地避开了长剑发出的剑气,刹那间又一个旋身,一道掌风打在地上身形反是借力又拔高了几分,手上剑势一改直接拦住了对方的长剑。
西门吹雪看在眼里微微一眯眼,内功修为倒不必提,只如今叶孤城在剑术上的领悟着实让他有些惊诧。不及细想,他也一改宝剑的攻势,就听一声轻响,两剑相击之下绽出一片璀璨的光芒,而西门吹雪的剑也在这片光芒中轻轻点中了叶孤城肩上的穴位。
只觉全身一麻,手中虽还有剑却不能再发出任何剑招,叶孤城皱了皱眉,正欲调动内力强行冲破穴道以平稳落地,腰间已先传来一股陌生的温暖。
一手环着叶孤城的腰,带着怀中的人稳稳站在地上,西门吹雪看着此刻神色平静的人,又并指在对方肩上一点。
“我自然相信叶城主绝非不守诺言的人。朱允邯,我便带走了。”将长剑还入鞘中,西门吹雪说着就已转身离去。
至于身后的人此刻在想什么,他没有工夫去考虑,只能等风云散去再做解释。
可是这场耗时虽不长,却让西门吹雪花了不少心思的比试并没有真正有个结果。听闻要拜万梅山庄的主人为师,朱允邯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我绝不会踏入万梅山庄半步,更不会拜西门吹雪为师!”说着他不停地拿眼瞅着慕息怅。
看了一眼书案后一直默然不语的叶孤城,慕息怅垂下目光,也没有开口。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比剑他也听说了,但他并不相信叶孤城会输给西门吹雪,只觉得叶孤城必定是不愿让白云城和南王府扯上关系才这么做。既然如此,他当然更不会开口乱说话。
“你拜慕息怅为师,可是为了习剑?”
“自然是。”
“你可知晓我与叶城主比剑一事?”
“当然知道。”
西门吹雪神情冰冷地看了一眼朱允邯,“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拜我为师?”
朱允邯一时哑然,吞吞吐吐的半天也给不出一个答案。饶是如此,他仍执拗地不愿入万梅山庄做弟子。牛不喝水强按头么?他不拜西门吹雪为师,难道西门吹雪还能为这事杀了他不成?
“你若当真不愿,我也不勉强。只你不可再为此事纠缠白云城。”
“为什么?”朱允邯把脸扬得老高,又斜视西门吹雪。我可是堂堂南王府的世子,你西门吹雪在江湖上再怎么有名,也只是寻常百姓,凭什么干涉本世子的决定?
西门吹雪抬眼一扫,仿佛比冰还冷的目光一下就让朱允邯低下了头。
天底下除了叶孤城,谁也没有资格质疑他的决定。而在这件事情上,即便是叶孤城也不可以。
虽然不甘心,可到底是被西门吹雪的目光吓了一跳,朱允邯只得低着头转了转眼珠,忽然一脸期盼地看着叶孤城,“那我能留在城主府做客,可以吗?”说着又转头很得意地看了一眼西门吹雪。白云城的事当然是由白云城主说了算,就算比剑输给了西门吹雪,白云城主仍然是叶孤城,他可不觉得西门吹雪能凭着之前的比剑就替叶孤城做主。
对于三人的每一个动作、神情都看得分明,叶孤城缓缓一点头,“自然可以。”
“多谢城主!”朱允邯连忙对着叶孤城鞠了一躬,又很得意地看了一眼西门吹雪,最后对着慕息怅一阵挤眉弄眼。
只要叶孤城不开口赶他走,西门吹雪又能怎么样呢?而以他南王世子的身份,叶孤城也不会轻易开口。那么就算不能拜慕息怅为师,结果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西门吹雪看着叶孤城皱了一下眉,只一时真没想出好的法子,也只能作罢。
察觉到西门吹雪的目光,叶孤城反是松了一口气。西门吹雪和朱允邯没有师徒的名分,万梅山庄就不会被牵扯进之后的麻烦中。不过西门吹雪与朱允邯之间的梁子似乎已经结下,自己今后只怕还得再多留点心才是。可为什么西门吹雪会与朱允邯为难?而且在这个时候西门吹雪的武功就已不逊于在紫禁之巅决战时的修为,照这样发展,若这一次决战仍不可避免,只怕自己根本不需移开剑锋,胜败就已经昭示。
难道这就是自己重活一世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全章
对于这种问题,通常不到最后一刻,所有得出的答案都不会是真的答案。叶孤城当然也不会纠结于这样的事,虽是在瞬间心念一动,很快就悉数丢开。
站在他这个位置上,他不能也不会为这些事分心。
何况这半个月以来他比过去更加忙碌,除开每日抽出一个时辰练剑,其余的时间他几乎都是在书房度过,每日的饮食也是由侍卫送到书案前,实在乏了便在旁边的软榻上闭一会儿眼睛。
不过叶孤城并没有太在意这样的境况。都是前世经历过的,对每一个细节的了如指掌,不过一切在自己眼前重演一遍,既已知晓结局,那么只需按部就班地去做就好。
但并非没有不同。若是有心人看到,就会发现书案上的文书被分成了两部分,只是叶孤城放置它们的角度极为巧妙,一般人很难发现。
有几人知道那一叠稍薄的文书全是关于南王府的消息呢?
许是因为之前一系列的意外,本就对白云城不放心的南王府更加深了戒心,索性就将目光暗中投向了其它几个南海岛屿。
南海群英虽以叶孤城为首,但能为南王府所用的不止一个白云城。
如今朱允邯虽身在白云城,叶孤城也算是以礼相待,吃穿住行没有半点亏待,但也仅此而已。再者白云城里多了一位西门吹雪,这位与叶孤城齐名的绝世剑客又意味着怎样的变数?种种想来,南王府不得不给自己留一招棋。
为了那个诱人的大局,费再多的思量都是值得的。
不过放眼天下事,少有能瞒过叶孤城的,更遑论南海上的风吹草动。文书一封一封地送到叶孤城面前,上面详尽地记载了南王府的所有动作。
这些白云城的侍卫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叶孤城,看南王府就如同看南海其余诸岛。虽说朱允邯就住在城主府,还每天都笑嘻嘻地缠着他们城主唯一的弟子,但在他们眼里南王府显然算不上白云城的朋友。
而所有打白云城的主意,想要伤害他们城主的人,统统都得死。
其实真要说起来,即使他们知道其中的内情也不碍事,他们会做的就是自己如今做的。
他们是白云城的人,也只是白云城的人。
看完最后一封文书,叶孤城闭着眼睛一手按了按太阳穴。虽还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但事情的发展几乎完全如他所料,并且因为西门吹雪的出现,相比前世时的镇定,南王显然有些慌了手脚,才会犯下打南海诸岛主意的错误。
即使在前世,于逼宫一事上叶孤城与南王父子也算不得真正一条路上的人,何况是在今世这样的境况下,将野心暴露在叶孤城面前,这是一个致命的错误。
而稍稍出乎了叶孤城意料的,是朱允邯并未参与这其中任何事。
前世的朱允邯当然不是这样,那时近乎八成的事都可算是朱允邯的手笔,在剩下的那两成里他也扮演着谋划的角色。
所以朱允邯才会将目光投向九龙宝座吧?有着同样的姓氏,同样的血统,几乎一模一样的容貌,并不逊色的心智和才干,君临天下的人为什么不是自己?
不过这也算不上奇怪。毕竟从出现在白云城开始,朱允邯的所有表现都异于前世。
睁开眼,待到眼底寒意褪尽,叶孤城方轻轻曲指在案上一扣,房中立时多了一个人影。此人使出轻功时竟连一丝风也没有惊起,仿佛出现的并不是一个人,相反是一个鬼魂。
这样的人放在江湖必然是一流高手,而他只是叶孤城的心腹侍卫中并不起眼的一人。
“有件事,现在交给你去办。”
“是,请城主吩咐。”
叶孤城一面将那叠文书在烛火上烧尽,一面微微抬眼,薄薄的双唇很随意地吐出了一句话。这句话的背后,则是一些人的死亡,和一些人的安宁。
“请城主放心,属下立刻去办。”
对于这些经自己一手调理出来的人,叶孤城清楚他们的实力也信得过他们的忠心。而作为白云城主,他早已习惯将“白云城”三个字放在首位,所有他可以很自然地为白云城加一道屏障。
不过这一次,自己要考虑的,并不只有白云城。
白云城本就因为叶氏而陷在局中,自己所思乃是了结先祖的恩恩怨怨,尽量保全城中百姓,让他们免遭无妄之灾。
但西门吹雪的出现不但打乱的南王府的棋盘,也在叶孤城面前添了一个难题。西门吹雪为了白云城而和南王府之间的梁子是已经结下了,而万梅山庄本不在这趟浑水中,那么如何才能让西门吹雪抽身而退?
又按了按太阳穴,叶孤城一时拿不定主意,又感到有些困乏,便拿着寒铁剑自书案后走出,和衣躺在了软榻上,不一会儿呼吸就平缓下来,已然睡去。只是他素来浅眠,且在睡梦中仍然保持着极高的警觉性,任何风吹草动也逃不出他的感官。
然而这一次,书房的门被一把推开,软榻上的人却没有醒转睁开眼睛。
白色的身影恍若魅影,又似是一阵疾风,可说是神不知鬼不觉地一掠而过。漆黑的眼中目光清冷,略略一扫,止步在软榻前的人一手拿着一柄细长的乌鞘古剑,一手将本躺在榻上的同样穿着白衣的男子揽在怀中。
来者自然是西门吹雪。
除了西门吹雪,没有人可以接近叶孤城而不惊动对方。
白日里碰巧听到有侍女在悄声议论,说叶孤城这半个月以来夜夜在书房安寝,都没有回房好好休息,可是应该多准备一些补血养气的食物给城主补益身体,西门吹雪便留了心。想到的确是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叶孤城,他便往书房走了一趟,远远便透过窗户看见了正伏案奋笔疾书的叶孤城。那时不便打搅,但西门吹雪记在了心里,特意在夜间过来一趟。现在已过了丑时,在院门瞧见书房的灯还没有灭,西门吹雪皱了一下眉头,心里忽地有些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