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原本已拿在手里的乌鞘古剑又重新放下,西门吹雪毫不犹豫地伸出手,一把揽住了叶孤城,正要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又扶着那人坐好,自己唤来下人备好醒酒茶,又做了一碗葛根粉熬的羹送到叶孤城的卧房,自己则将人抱起,送到榻上躺下。
睡了约莫半个时辰,叶孤城方醒了,支起身子看着正凝视着桌上两柄宝剑的西门吹雪,另一纸手揉这太阳穴,“万梅山庄的酒果然名不虚传。”
西门吹雪转过头微微一笑,“得城主一声称赞,也不枉酿酒的功夫了。”说着他端过那盏早就准备好的醒酒茶,看着叶孤城喝了几口,又端着粥坐在床边,舀了一勺试了试温度,才喂到那人嘴边,“也是醒酒的。”
叶孤城不语地看了他一眼,自己伸手拿过粥碗,也是吃了几口就放下了。
西门吹雪自是由着他去,只留心叶孤城似是没有醉酒后的不适,也就放了心。
如此一来,倒是叶孤城又先开了口,“西门庄主,昨晚…庄主似乎说了什么?”
醉酒睡得迷迷糊糊,叶孤城如何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当然也记不得西门吹雪说了什么。西门吹雪嘴角一弯要他不要在意,自己一面让叶孤城靠在软枕上再歇歇,一面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过是南王府的事而已。”
南王府?叶孤城稍稍一愣,继而似笑非笑地说,“庄主把我灌醉,就为了问我南王府的事?”
“我没有把城主灌醉的意思,也没有问城主南王府的事,是城主自己和我说了南王府的事。”
“……”西门吹雪是不是有意在自己面前喝酒?南王府的事到底是西门吹雪问的,还是叶孤城自己说的?这个答案,恐怕只有老天和西门吹雪知道了。叶孤城此刻也不可能计较,“朦胧中我记得庄主有说些什么。我说了南王府的事,那庄主当时说了什么?”
西门吹雪说的所有话只是问叶孤城,虽然他根本没法得到清晰确切的答案。叶孤城哪里听得清西门吹雪的问题?几乎全都是答非所问。西门吹雪摇了摇头,南王府的事已注定成为过去了,过了这一日他和叶孤城都不会再在意。真正令他在意的事,是他在叶孤城又沉沉睡去后轻轻在那人眉间留下了一个轻如白云暖如春风的吻。
西门吹雪成过亲,却没有吻过孙秀青。可这回在叶孤城睡着的时候他却不自禁地吻了这人,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却是一个无法辩解的事实,还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能够搅乱西门吹雪的心境。
不过西门吹雪此刻是绝无可能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叶孤城。连双剑合璧的事都被叶孤城拒绝了,若是让他知道自己还偷偷吻了他,叶孤城怕是要直接拂袖而去了吧?一堆话在心里转了好几转,西门吹雪终是压下了心里忽生的念头,“我说我是西门吹雪,你是叶孤城,西门吹雪在人世,叶孤城也在人世。”
所以一切都不是梦境,人和事都是真实的,而你不会重蹈覆辙,我也不会再尝寂寞。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8 章
叶孤城身体底子好,在白云城的时候连着四五日不睡也能撑持得住,且无论在前世还是今生都难得喝醉一次。可这不过是因为他极少喝酒,而不是他酒量好。因而西门吹雪执意让他好生休息了一日,连屋子也不让出,饭食也是亲自送来。心知西门吹雪是一片好意,叶孤城不好拒绝,也算是趁便偷了个闲。
也如他二人所想,第二天一大早,陆小凤就离开皇宫回到了合芳斋,还没进门就开始大声嚷嚷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西门,叶城主,你们这儿有什么好吃的?”说着眼珠子溜溜地直转,鼻子还不停地嗅着,好像他的鼻子和花满楼的一样好使。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才卯正时分,若是不够早,又何谓“早”?西门吹雪瞥了他一眼,“皇帝莫非还能饿着你,逼得你来合芳斋偷食?”
皇帝那儿我呆得不舒服,再好的东西也不好吃了。而且合芳斋的点心一点也不比大内的东西差,我更没有来偷食,我是光明正大地来吃的…陆小凤在心里默默辩解,冲西门吹雪露出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一面身形一闪,停下来时手里已抓了两块刚刚送来的点心。偏巧此时下人们又送来了一盘,陆小凤一看眼睛就亮了。白雪杏仁糕!没记错的话那可是西门吹雪明言专给叶孤城准备的点心,一定很美味,自己这回非要吃到不可!
嘴里咬着两块味道酸酸甜甜还裹着樱桃肉的软糕,左手拿着一块手掌大小的果仁饼,陆小凤稍稍跃起,伸直了右手去抓那盘里的白雪杏仁糕,目光则随着拿盘子的移动从桌子的一侧移到了另一侧,最后双眼瞪得老大。
西门吹雪在陆小凤眼皮子底下面无表情地将盘子推到了叶孤城的面前。
“我让人将糕点做得更软了些,城主尝尝。”西门吹雪夹起一块糕,直接喂到了叶孤城嘴边。
这是西门吹雪头一回做这种事,叶孤城微一犹豫,又看了陆小凤一眼,这才就着西门吹雪的手吃下了那块杏仁糕。
雪白雪白的糕点,就在陆小凤眼前,由西门吹雪夹着,被叶孤城一口一口咽下。
西门吹雪,我帮了你那么一个大忙,你居然还是这么小气,还不肯请我吃白雪杏仁糕!陆小凤一脸委屈地看看西门吹雪,又看看叶孤城,只得默默地吃自己面前的果仁饼。
可到底还是不甘心,过了一会儿他又悄悄地将筷子探向了那盘白雪杏仁糕,不料西门吹雪又稍稍移了一下盘子,让本是要夹点心的筷子夹住了盘子。
“我与叶城主要返回白云城,你也立刻离开合芳斋。我不在这里的时候,他们不会招待与万梅山庄无关的所有人。”
西门吹雪,我再也不想着偷吃白雪杏仁糕了,你和叶城主就多呆几日好不好?陆小凤立马将除了白雪杏仁糕的所有糕点全揽在了自己面前,一面还口齿不清地说,“西门,那我就去万梅山庄喝酒了!”西门吹雪要去白云城,那万梅山庄的酒可由着自己喝了!
“可以,他们给你准备了一坛。”西门吹雪喝完了粥,用丝巾拭了拭嘴。
一坛?就一坛酒?陆小凤忽然呆了一下,那时西门吹雪的话是允许自己去万梅山庄喝酒,可没说由着自己喝个够…可恨自己居然没留心!
一坛就一坛吧,总比什么也没有的好。万梅山庄的酒可是最上等的好酒,能喝到一坛已经很不错了。若实在是不够…花满楼有没有给自己准备好酒呢?应该有,而且不止一坛吧?
陆小凤有十成的把握,却没有一个验证的机会。离开合芳斋后不久,他就一如既往地惹上了一个麻烦,一个看起来就很复杂的麻烦。
漫天飞舞的花瓣衬托着一个盈盈下拜的黑衣美人。陆小凤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美人的肤色极白,却是一种苍白,而不是叶孤城那样的润白;美人的眼睛很亮,就像是两颗黑珍珠,却不如叶孤城那般眸若寒星,摄人心神。
但毋庸置疑,这的确是一个美人,比陆小凤见过的所有女人都要美。
而更要命的是,美人手里有一把连心锁,那是花满楼的东西。
陆小凤坐上了马车,心里想的却是一件似乎和眼前的局势毫无关系的事:西门吹雪可以不惜一切地为叶孤城做任何事。这世上好像只有叶孤城,才能让西门吹雪这样做。
而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对此事则毫不知情。在京城布置好了人手,两人便一道南下返回白云城。待听说陆小凤和花满楼被卷入了金鹏王朝一事,两人都微微怔了一下。
已经回到人世这么久了么,竟已是遇上了一件熟悉事?
前世叶孤城于金鹏王朝一事留心并不多,只知陆小凤最后将西门吹雪也拉扯了进来,而西门吹雪杀了峨眉掌门名声大震,还娶了峨眉女弟子为妻。
“陆小凤怕是还会为这事求庄主前去对付独孤一鹤。庄主就不必陪我回白云城了,也免得陆小凤往白云城跑一趟,误了时间。再说孙姑娘还…”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这我知道。前世帮了陆小凤一次,这一回我自不会推脱。我想不如城主和我一起走一趟,待杀了独孤一鹤,我再陪城主回白云城。”
叶孤城又一怔,自己陪西门吹雪去杀独孤一鹤,然后西门吹雪再和自己回白云城?杀了独孤一鹤后西门吹雪不应该是带着孙秀青回万梅山庄吗?是西门吹雪想让孙秀青到白云城养伤?不自禁地皱了一下眉头,他稍稍吸了一口气,然后才问道,“那孙姑娘怎么办?庄主不带她…”
“前世与城主擦肩而过,我一直引为憾事,又恨不能早些与城主相识。今世幸与城主同为重生之人,所作所为又岂可拿前世来比?那时我欲寻一柄能够与我相匹配的绝世之剑而不得,无奈之下退而求其次择了剑鞘。如今我已得梦寐以求之剑,心中亦唯有此剑。至于孙秀青,我会派人救她性命,但她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这一世,或者说自前世的某一个时候开始,让西门吹雪挂心的人已只有叶孤城。
听了西门吹雪的话,叶孤城垂着眼沉默了很久。孙秀青的事自己没有置喙的资格,无论西门吹雪要怎么做,自己都没有资格说“好”或者“不好”。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孙秀青,真要论起关系,她是他的知己和敌人的妻,是杀了他的人的妻,仅此而已。至于西门吹雪说的其它的话…“庄主心中唯有此剑,可怎知此剑是否会在庄主心中?”
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但西门吹雪懂得其中的意思。不过他不打算用自己的话来向叶孤城解释,真正有说服力的不是自己这些话。他要借一张嘴来让叶孤城明白,清清楚楚毫不怀疑的明白。要做到这一点,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们就从这里改道去山西。事情不多,顶多耽误一月,到时定回白云城。”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9 章
叶孤城倒也不十分担心会耽误多少时间。一月或是两月,远在千里之外南海和白云城尽在掌握之中,他亦不反对西门吹雪往山西走一趟。因而修书一封给慕息怅,他们便改道去了山西。一路上衣食住行所有事都交由万梅山庄的人打点妥当,没有让他二人花半点心思。一路好吃好睡,骑的是两匹雪白的千里良驹,住的是舒适奢华有如王侯府邸的上房,不出半月工夫两人就已临山西地界。
这一日午时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正到了万梅山庄的一家客栈欲用午膳,翻身下马才刚刚走进,一个铃铛似的声音就传入了耳中,“叶城主,西门庄主。”
叶孤城一转头,就看见了一个向着自己和西门吹雪盈盈下拜的身影,那人发间别了几朵白玉制的小花,横插了一支步摇,穿一身水蓝色的衣裳,腰间挂了一柄两尺来长的剑。女子慢慢起身,抬起头来微微看了二人一眼,“想不到竟在此遇见叶城主和西门庄主,真是有幸。”
西门吹雪不过扫了她一眼,就一言不发地拉着叶孤城上楼。叶孤城自也是很快收回了目光,点了一下头就离开了。望着两人联袂离开的背影,沈羽咬了一下嘴唇,眼中瞬时闪过了一抹执拗,挑了一张桌子坐了,点了几样小菜来一面吃着一面望着楼梯口。
二楼雅间里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也谈及了汨罗宫和沈羽。待侍女们布好菜后退下,西门吹雪先给叶孤城夹了一筷子笋丝,一面说道,“南王府的事情已了,城主不妨也让汨罗宫死了心。”
“我从未让他们不要死心。莫不是庄主觉着我明知结局无望,却仍给了他们无意义的希望?”
“自然不是。我不过是觉着他们未必能理解城主的苦心,倒反给城主添麻烦。此番南海诸派没有再因为南王府而异动,汨罗宫在其中必定是有出力。如今南王府已不存在,南王父子均已丧命,他们报仇的心愿得偿,自然谁也不欠谁了。而此事若再拖延,有朝一日沈氏因爱生恨,倒是又弄出别的事来。”
“害沈笑成的只是朱允邯,拿整个南王府来还这笔债,怕是还有人会说汨罗宫大赚了一笔。”叶孤城微有不屑,“罢了,若是不把话说死,沈氏兄妹是不会放弃的。沈羽明知息怅无心于她,却一直纠缠至今…”
“城主可千万要小心些,若哪一日她一时想不开,拉着慕公子同归于尽可就麻烦了!”一个身影从窗户翻了进来,随即足下一动,打开了房门。
翻窗而入的是陆小凤,站在门外正打算敲门是花满楼。
“西门!叶城主!”
“西门庄主,叶城主。”
乌鞘古剑亦在此刻出鞘,擦过了陆小凤的手指,剑光在他的唇上滑过。
陆小凤一下坐到了地上,呆了半天,回过神来时探过身去拉了拉叶孤城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