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少爷,他不惜自己的命,却把自家少爷的安危放在第一位,此生最重要的那个位置,神祗一般不敢亵渎,不可违逆。
卓东来自然是颔首应承下来,其实,铁传甲心知肚明,纵使自己不嘱托,卓爷也会把自家少爷照顾的很好,可是,他依旧忍不住要嘱托一番,因为,照顾那人,为那人着想,早已经成了习惯,谁让自家少爷心里只有旁人,从来不顾虑自身半分呢,若自己不为他想着,还能有谁会为他着想,好在,现在有了卓爷,少爷寻到了知己,自己亦可以安心不少。
铁传甲得了卓爷的吩咐,转身去收拾行装的时候,丝毫未曾见到方才一直面色凝重的卓爷,看到自己离开,唇畔竟牵起了一丝细微的浅笑,意味不明。
临行那日,泪眼朦朦的忠仆把前来送行的少爷狠狠拥抱在怀里,一遍遍的叮嘱要他照顾好自己,不能多饮酒,不能把火盆置于内室熏了炭烟,不能不遵医嘱不肯喝药,不能因不喜甜腻推掉那些补品,不能穿的单薄便去梅园吹风,不准……直到后来自家少爷吹冷风久了,微微咳嗽起来,那忠仆才慌忙接过卓爷递来的狐裘披风把自家少爷裹得严严实实,又拜托卓爷赶紧带着自家少爷回去李园,再熬一碗姜汤给他驱寒暖身,李寻欢无奈的插不上一言,心下却暗暗反抗,绝不饮那味道极怪的姜汤。
后来,还是卓东来优雅的启口说天色渐晚,若再不动身,便赶不到住宿的客栈,那忠仆方才松开了一直紧握着自家少爷的手腕,一步三回头的跨马,扬鞭而去。
身后,李寻欢轻轻揉捏着
被忠仆握的生疼的手腕,那一片玉白的肌肤,已经隐隐泛出红色,淡淡的,胭脂一般精致,片刻,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回首朝着一旁静立的紫衣人展开一个清浅温暖的笑,一启唇,云淡风轻“东来,我们回家”
自此,李园愈加清净,卓东来几乎片刻不离李寻欢,无论衣食住行,只要有关那人的,均是一手打理,从不假手旁人。
这日,卓东来熬好了药汁,拿一只白玉碗盛好,稳稳托着去冷香小筑寻不到人,便知晓那人又去梅园吹风抚琴了。
双目失明以来,李寻欢一直安静的紧,从不为铁传甲和李园一干众人寻任何麻烦,可自从卓东来安然归来,或许也是从卓东来支使开众人以后,李寻欢反而不安分起来。纵使听了卓东来的嘱咐,不曾一个人出过李园,却也不肯安安稳稳的待在冷香小筑修养,一时瞧不见他,便是一人去了之前常待的那个屋檐,若是以往,卓东来自然不必担忧,可是这人未曾复明,待在高处终归无法让人安心,哪知李寻欢丝毫不以为然,说看不见了,去听听风也是好的,说这话时,他菱唇微抿、眉心轻蹙,语气幽怨的让卓东来几乎以为不让他去,比要了他的命还要罪无可赦。
卓东来无奈,便日日陪着他一起去,安静的坐着,续续断断回忆一些往事,直到他累了,睡着,才轻手轻脚的抱起,送回冷香小筑,让他安心歇息一会。
可后来发生的几次意外,让卓东来坚定下了禁令,再也不许那人去屋檐,纵使有人陪着也不许。
李寻欢不会照顾自己是真的,有几次他服了药后不肯休息,便一个人偷偷溜去屋檐,因得药里有安神的成分,不一时他便撑不住昏昏欲睡,索性就倚着檐壁睡得安心安静,后来受了凉不讲,睡熟时还险些跌下屋檐,若不是卓东来寻的及时,恰好扶住,只怕那人再也没有这般闲情逸致,高卧屋檐听风了。
后来,卓东来便再也不许李寻欢去那里坐着,初时明令禁止始终无效,直到最后卓东来吩咐下人去填了李园的酒窖,那人方才稍稍收敛一些,应承下来再不去高处坐着,却也改成去梅园抚琴或是吹箫,兴致极好之时还备下笔墨赋上几首新诗,虽然看不见,细毫小字却也依旧飘逸俊秀,挥洒如风。
这时寻他不见,想是又在梅园,卓东来唇角轻扬,勾出一丝浅笑,这人,总也不安分。
施施然寻到梅园,那人果然在梅树下安静的睡着,清清浅浅的俯在汉白玉石桌上,一直手臂几乎要从桌面滑落,几缕散发飘落勾勒着琴弦,愈发显得发丝莹白如玉,单薄的轻衫也随风轻舞,整个人飘渺的如同烟雨晕染水墨画一般,委婉温润。
这几日他的精神始终不是很好,人也很容易就疲累
,除了药里的安神成分外,还有些药效连带的不适症状,是药三分毒,他的身子到了这个地步,纵使用药也是要万般小心。
再有之前月余未曾好好调理修养,甚至是好好休息也没有,如今卓东来回到李园,那人的心结便解开了,一人松懈下来,自然有些倦怠、疲累也是应该的,既然自己已经回来了,自然会帮他慢慢调养回来。
卓东来兀自站了一会,缓缓踱步上前,低手将尚有余温的玉盏轻轻放置桌沿,又缓手将臂弯搭着的雪色狐裘轻轻覆在那人肩上,是秋了,穿林的风已经带了些许凉意,睡熟这人原本便是稍不留意就发热的体质,此时又逢季节转换,偏生他自己还不肯多加衣服,卓东来无奈,只能比平日愈加小心一些。
俯首望去,睡熟那人胸膛微微起伏,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细致的眉眼氤氤氲氲,仿若江南烟雨图一般淡然,随着呼吸,蝶翅般几乎透明的鼻翼轻巧的闪动着,细密的羽睫低垂着在眼睑处留下淡色的暗影,形状姣好的菱唇微微抿着,唇色是淡了些却依然泛着水润的光泽,盯着他这么久,他竟也不醒,想是真的倦了。
无奈的摇摇首,卓东来勾起唇角,俯身轻柔的揽起那抹纤细的分量,软软抱在怀中,那人依旧睡得香甜,只眉心稍蹙一下,无意识的呢喃一句,也听不清究竟说了什么,小巧的脸庞侧了一下,又安静的倚在卓东来胸前又不再动作。
这无意识散发的孩子气惹得卓东来一阵轻笑,却也不想把人吵醒,只俯首在他眉心印下温热的一吻,唇角勾勒着笑意,稳稳的踱步远去。
睡着了这药便不喝也罢,为了应付这人的任性,每次药汁都熬了好些,以便应对他偶尔流露的执拗情绪,这次,便等他睡醒也罢。
这样想时,卓东来依旧稳稳的踱着步子,丝毫不觉怀里的人羽睫轻颤几下,想要张开却又极力忍住,后来只在姣好的唇畔勾勒出一丝浅笑,或许他还在想着,天幸逃过了这一次药汁折磨。
卓东来一路稳稳抱着那人,不紧不慢的走,等到冷香小筑时,怀里的那人已经真正的睡着了,自己的衣襟里放置着安神香囊,李寻欢素来浅眠,这也是特意助他安眠的。
撩开纱幔,卓东来俯身小心把人安置在床榻之上,哪知,刚一离手,那人的指尖便勾住了自己的衣襟,微一挣动他便迷迷糊糊的醒来,缓缓张开眸子,嗓音还带着丝丝茫然“东来,天亮了吗”
卓东来身子一震,僵住,自从他的眼睛看不见,从未问过这类话。
“东来,你的肩上沾有落叶,来,我帮你捡下来”
卓东来不敢置信,紧紧盯着依旧神色茫然那人,他能看见了么。
得不到回应,李寻欢的茫然渐去几分,却依旧不甚
明朗,不知晓卓东来为何一语不发,偏着头想了片刻,撑起身子望向那人“东来”
卓东来立时扶住那人虚晃的身子,紧紧盯进那碧色眸子“前辈,你……”
“我……”李寻欢略带些迷茫的顿了一下,清浅的眸子立时变得清澈“东来,我看见你了,我可以看见了”
卓东来一喜,把人牢牢抱在怀里,满心失而复得的喜悦“前辈,前辈”
“东来”良久,李寻欢轻轻挣动一下,眸光流转凝在散落在胸前自己的一缕银发之上,再略略转眸,肩头披散的发丝也是雪色,禁不住疑惑,凝眸望去“东来”
卓东来感受到那人声音的异样,垂眸见到这般光景,竟也顿住,要如何告诉他,方过而立之年便已三千青丝成雪,此后,只怕再也复不回青丝如缎,墨发轻扬的风华绝代。
沉默片刻,李寻欢释怀般轻扬眉梢,淡然笑道“东来,我的头发,是全白了么”
“前辈”
轻触卓东来只指尖,握在掌心缓缓摩挲着,开口便是宽慰“东来,无妨的”
“前辈当日服下了忘尘,这是强行未忘的结果”
“东来,我很欣慰,我很欢喜,没有忘记你,发丝尽白又如何,便是折上十年阳寿,换来与你的记忆,换来与你朝朝暮暮,我也心甘情愿”
“前辈”
“东来,我不过是头发白了,人还好好的,你担心什么,莫不是看我显得老了,年岁已高,这张脸皮也青白了,配不上你么”
卓东来垂眸凝视着斜倚那人,这人,竟还有心思调笑,生死不萦于心,万事皆可度外,这满头银发反而看着愈发的莹白如玉,温润生华,罢了,他能活着,便比什么都重要。
“东来,你莫不是真在想着何时离开我吗”
卓东来眸间闪烁一下,神色却淡然,优雅的开口“前辈,既然醒了,就把药喝了吧”
“呃”李寻欢惊愕一下垂下眸子,半晌又悄悄抬首“东来,我又想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QM结局之所以不命名为QM结局,而只成为第二十八章,绝对是因为我滴私心,因为我也不想虐,那好吧,不想虐的就和我一起把第二十章当做《紫陌》结局吧,那个二十七滴虐篇就当做浮云吧,神马都是浮云,虐神马滴都会散去,温馨才是王道,王道!!!
☆、番外一 我依然想要她活着
暖阳透过窗棱斜斜洒李寻欢面上映出一道道不规则的纹路,日已上三竿他浑然未觉依旧睡的香甜。许久,他长长的羽睫忽闪了几下好似梦呓一般喃喃唤到东来,过了一会无人应和,他才懒懒抬手向身旁探去。
冰凉的,没人,李寻欢一惊坐起,确实是没人,东来呢,李寻欢慌忙唤道“传甲,传甲”
闻声铁传甲一推门便看到自家少爷只着中衣神色茫然的坐在床上,他无奈的轻叹一声摇摇头上前,随手拿起架上的外衣披在自家少爷肩头回道“少爷,你醒了”
“传甲,东来呢”
“卓爷一大早便去了书房,吩咐说是等少爷起来,伺候你用完饭喝过药才可以去找他”
“他一早去书房做什么”
铁传甲望一眼窗外高悬的太阳“少爷,不早了”
“喔,咳咳,东来在书房做什么”李寻欢略显尴尬的假意轻咳一下,决定忽视这个早晚的问题。
“好像是作画”
“作画,他画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少爷,哎,少爷,你倒是再加一件厚衣服啊,这春寒料峭的,你身子不能凉着你又不是不知道”
铁传甲无奈的看着自家少爷渐行渐远,远远传来他的回应“无妨,传甲,我有分寸的”
“唉”铁传甲更加无奈的重重叹气,心念道自家少爷啊,现在也就只有卓爷有法子管束着。
李寻欢推开书房门时,卓东来正在吟着“飞棹乘空下,回流向日平。鸟啼移几处,蝶舞乱相迎。”一贯优雅从容邪魅的语调,一贯雍容华贵慑人的浅笑,笔尖在上好的宣纸上缓缓滑动着,像他的人一般淡漠雅致、山水晕染。
李寻欢眉眼含笑“忽叹人皆浊,堤防水至清。谷王常不让,深可戒中盈。东来,你在画什么”
听到李寻欢轻快的语调,卓东来心情大好,唇角浅浅弯起“前辈大可以自己来看”
李寻欢笑意更深,一脸喜色的望去,瞬间,笑容僵在脸上,堪堪定住。
良久,卓东来依旧旁若无人的画着,触笔愈加精细,抬笔愈加用心,每一根发丝仿佛都承载他的心意,精致纯美。
“东来”
“前辈”
“东来”
“前辈何事”落下最后一笔,卓东来优雅的归置好笔墨,才回身看向身边恍若入定的人儿淡淡答道。
“东来”
“前辈为何如此失神”
“东来,她是谁”
“蝶舞”
“蝶舞”
“嗯”
“东来,他是你的什么人啊”
“她,曾经是晚辈最疼爱的女人,也是那一世和完备最亲近的人”
“她很美”
“她的确很美,在那里,所有人都知道她很美,美到独一无二完美无缺,她有一双修长结实的腿,轻盈、灵巧、妙曼,她尤其善
舞,美到没有人能形容她的舞姿,也没有人能形容她的这双腿”
“东来,你,你很喜欢她”
“喜欢”
“那她呢”
“她也喜欢晚辈”
“东来,你很宠她”
“如果我允许,她可以像公主一样活着”
“那么,你允许么”
“晚辈自然是应允的”
李寻欢的眸子越来越黯,越来越黯,黯到渐渐失去了所有光芒,恍若一泓沉寂秋水,冰冻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