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所有融合了石球的人,死后都不会有尸体吗?因为千鹤还有尸体,所以千鹤还没死?“
梁小夏快速反应过来,惊讶地轻轻张开嘴角,心中的希望重新升起。
“我无法确定他还活着,也无法确定他已死亡,这只是个猜测。一切都只能等拿到他的灵魂,才能够判断。“
梁小夏也重新冷静了下来,随口问了一句:“那我呢,是不是死后也会直接化成灰,留下几个石头珠子?“
“现在考虑死亡,对你来说太遥远了。“
围巾好笑地摸了摸梁小夏的脸,被她用侧脸压住枕在头底下,用力磨了磨。
有镜月陪着,地狱似乎也不是完全难以忍受的地方。
“镜月,我困了。“
梁小夏在喝了一肚子甘甜的水液以后,舔了舔湿润的嘴唇,感觉身上没有之前酸痛了,随之而来的困意倒折磨得她提不起劲,地狱里闷热的温度憋得她略有些难受,额角冒出津津汗珠。
怀里的围巾适时降低温度,冰冰凉地被梁小夏抱着,舒服得她想打滚,轻轻打个呵欠后,闭紧了眼睛。
“晚安,我的小精灵。“
第二百五十章问答
狼只会用一个调门嗥叫。
——《死屋手记》陀思妥耶夫斯基
在地狱的第一晚,梁小夏休息得并不太安稳,勉强阖眼四个小时,最终还是无奈地睁开眼,叹了口气。
石缝外的雨声逐渐沉寂下去,滴答打落在洞岩下,声音愈加稀疏。随之而来的干燥与灼热烤得梁小夏裸露在衣物外的皮肤绷得发紧,发涩,有种想要裂开的痛苦。也只有胸前贴着镜月的部分凉凉的,能让她好受些。
地狱就是个大熔炉,闻着不停钻入鼻孔,挡都挡不住的浓烟与硫磺气味,梁小夏几乎快被熏晕过去,她终于明白天龙为什么感叹“地狱里下雨是个好天气”。
抹了抹额头汗水蒸干留下的盐分,眼睛干涩地发疼,她用力眨了眨,翻过身瞧了一眼姿态依然的天龙,不禁有些羡慕他不知冷热的状态。
“醒了?第一晚总是这样,习惯了就会好些。”
天龙很体谅地笑了笑,站起来握住手上的剑,迈步走出石缝外漫天的黑烟与烈火中:
“我先出去一下,一会儿回来。”
梁小夏坐在石床上没有动,也没有回答,直到确认天龙走远后,身形一闪,手上顿时多了一个青红相间的苹果——她从遗弃之地里弄出来的。
鲜艳的苹果在高热空气中迅速氧化、变色…梁小夏“咔嚓咔嚓”两下急忙吃完了苹果,连果核都没剩下,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
下一顿不知到什么时候了。任何食物都不能浪费。
她仔细地撕下一块小布,沾了些镜月提供的水,认真擦了擦脸,重新将长发梳理整齐,坐在洞里老老实实等着天龙回来,没有试着自己走出洞去。
考虑一晚上,梁小夏已经想明白,在这个她和镜月都不很熟悉。只有理论知识的地方。单凭她自己,没线索没思路,不可能找到千鹤的灵魂之石。天龙暂时还不能杀死,鉴于他的态度也还算友好,可以考虑隔离观察一段时间再做决定。
天龙很快就回来了,手上提着两串结着鲜红果实的植物。见梁小夏坐在石床上,长发在脑袋后松松地系着从肩侧垂下,一只手托着脸。另一只手搭在腿上,细长的手指在腿上一点一点的,明显是发呆的样子。轻轻咳嗽了一声。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自己的围巾,在这么热的时候都要围着它。”
天龙用手指了指梁小夏披在肩膀后的暗蓝色星点围巾,又回望一眼石缝外遍地燃烧的一簇簇火焰,有些好奇地开口。
梁小夏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将挂在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才放下又感到铺面而来裹挟浓浓硫磺味的热浪,忍不住将围巾重新展开,打个结系在身上。
“要你管!”
她偏头冷哼一声,实际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镜月的存在会不会被他知道了?梁小夏捏紧衣角,心虚异常。
天龙没再追问,坐在地上掏出一柄小匕首,将自己拿回来的红果子一个个切开,手握刀柄,刀锋插入果子裂开的缝隙,手腕一挑,剃掉外面的硬壳,露出里面晶莹雪白的果肉。
梁小夏扫过天龙的侧脸,看着这个银甲骑士低头,鼻梁高挺,几缕金发垂下,蓝眼睛里认真专注的样子,又不好意思地将头扭了过去。
天龙的动作很细致,匕首的边缘没有划破任何一枚果肉,他将剔出来的果肉全拘在手里,捧到梁小夏面前。
“试试看,血海特产,卡米拉仙境果。在我印象里,这种果子的味道很好,完全当得起它的名字。”
梁小夏的心绪又一次动摇了。
她从没见过如此温柔细致的男人,眉眼间总是宽厚而温和,从不见生气的时候。天龙自愿替她守夜,帮她整理好能够休息的床,还能够照顾到她的精灵身份,找来水果给她吃,而不是烤恶魔之类的东西。
尤其是他在抿着嘴淡笑,一双明亮剔透的蓝眼睛半垂低望的时候,总会让被注视的人觉得,他就像是神派来救赎人间的使者。
若不是他是西西弗斯的人,天龙完全经得起最挑剔的考验——他浑身上下,从内到外,没有一处不完美。
“谢谢。”
梁小夏从天龙手里取了一个圆圆的,看起来水嫩而可口,泛着淡黄色光芒的白色果子,闻着勾人的香气,偷偷咽了咽口水,将果子握在手里没有吃。
她还记得镜月说过的话,不要吃地狱里的任何东西。
天龙见梁小夏接了果子,却没放入嘴里,明白她还对自己有戒心,也没说什么,脸上甚至不露任何的不悦和不满,依然勾着嘴角,自己将剩下的果子一个个捏起来全吃了。
果子明显很有水分,染得天龙的嘴唇鲜艳亮泽,沾着两滴果汁,这个男人连咬合的动作看起来都赏心悦目,搞得梁小夏郁闷无比,肚子好像更饿了。
“好吃吗?”
梁小夏无意识问出口时,又暗骂自己丢人,红着脸颊将衣角捏得更紧了。
“不知道,我吃不出味道。”
天龙吃完所有果实,抿了抿湿润的嘴唇,坦诚对梁小夏说到。
保持不死身躯的黑暗仆从早已丧失了各种感觉,他感觉不到冷热疼痛,除了灵魂的味道外也闻不到气味,更吃不出东西的好坏。天龙会将果实都吃了,只不想浪费,或让梁小夏因为感到拒绝自己而难堪。
梁小夏看着眼前的美男吃完水果,好死不死地给出这么个答案,低头盯着快被自己捏烂的果实,悄悄咋咋嘴唇,将它扔在了地上。
她还想吃苹果。
“附近没一棵果树,这些果子是你哪找来的?”
“卡米拉仙境果是长在土里面的,看准火烧得最剧烈的地方向下挖,一般都能挖到。”
天龙没说的是,这种果子周围也常常有各类恶魔出没,守候等待果实成熟。他的剑上,还有些血迹没干涸。
梁小夏了然地点点头,看似随意地用手指梳理长发,低着头问:
“你对地狱很熟啊,住过一段时间吗?”
“嗯,住过大约四千年左右。主人的封印在解开前,都是生活在这里的。我跟在主人身边,同样在地狱里学到了很多东西。至少,什么地方能找到什么吃的,我还是知道一些的。”
“封印?”
“是的,有很长一段时间,主人都因为无法破解神的封印,而无法离开地狱,只能被局限在很小一片范围内活动。在这个时候,我们就是主人的眼和手,替他完成所有计划。”
天龙话里的“我们”,大约指的就是同样在西西弗斯脚底下效命的几个护卫队队长了。
梁小夏继续追问封印西西弗斯的“神”到底是谁,又被他脱口而出,连说了几分钟的长长名字唬住了。
她听不懂天龙在念什么,像是另一个种族的语言,声音像直接从灵魂里发出来的,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沙哑的开腔和震颤的尾音,听了一会儿,梁小夏就感觉到头疼了,想要试着记下来这串名字的想法也半途而废。
这段名字出口时,天龙的表情也变得很不同,虽然同样是在笑,却像是狂风暴雨前压抑的狰狞,整个人都被一股深深的憎恨与愤怒覆盖,仿佛随时要跳起来杀人。吓得梁小夏不自觉与天龙拉开距离,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镜月,你没事吧?”
梁小夏身体贴住石壁,抓住围巾,害怕镜月再一次发高烧。
“我没事,他念出的名字,是某一位神的本名。对于凡人而言,神之名如同太阳的背面,没人知道那里有什么,除了神所亲近,或被神允许知道姓名的人除外。
而这个神,我没任何印象。也许,天龙原本就是属于他所仇恨的神的,他是这个神的神座骑士。所以他知道神的名字。”
梁小夏压根不关心天龙和自己各任主人的爱恨纠葛,她只担心镜月的身体,听到他说无事后,才放下心,注意力又回到天龙身上。
“唔…天龙,你说的那个什么神,名字长长的那个,为什么要封印西西弗斯?”
梁小夏继续问。
“夏尔,作为未来的总队长,称呼主人的姓名是非常不礼貌的,即使你说出的是他姓名的最简称,表达亲近的关系,也不好。”
天龙很认真地纠正梁小夏的错误,眼睛里难得没有温柔,只有严肃,坚决表达了在称呼上他毫不退步的决心。
‘主人你妹啊!’
梁小夏默默咒了一句,心里画个小圈圈,忍了忍:
“好吧,天龙,你的主人为什么会被封印?”
“因为神错了,主人指出了它的错误。世界错了,主人要改变世界,虚妄的神和愚昧的人,却只想继续活在甜美的错误中,永远不想醒来。”
天龙给了梁小夏一个极端抽象的答案。
第二百五十一章衣服
遮蔽人类的羞耻之心,而不是遮蔽身体,是人类穿衣服更重要的原因。
“……假象不论如何甜美而使人沉沦,不论如何丰富曲折而令人心动,终究是假象。人们以生的渴望与奋斗掩盖了他们对死亡的恐惧和厌恶,将赐予他们生命的神祇高高捧起,替神建立神坛,祈求更加悠长的生命。将他们长久的永恒中最重要——比活着的时候更重要也更长久的‘安眠’看做惩罚,畏惧死亡,躲避死亡。这一切,都得归功于‘神’的引导。”
天龙在说这番话时,半低着头,嘴角噙着一抹讽刺的微笑。
本以为西西弗斯和神之间,是因为某些利益的争夺产生的冲突,却没想到是理念的问题。梁小夏无言,她问天龙西西弗斯为什么被封印,却不想牵扯到这种“生啊死啊哪个更好”的哲学命题上。天龙明显是个“死亡至上”主义者,说不定还有点“中二病”——错的不是他的主人,而是这个世界。多么熟悉的论调。
有这个认知的梁小夏,望着天龙温柔的脸庞,可惜地摇了摇头,不着痕迹地又同天龙拉开了些距离。
“你无法体会主人的伟大之处,我能够理解。”
天龙看梁小夏的动作,明白她对自己是个什么观念,好笑地同她拉近距离:“毕竟,你太年轻了,活着的生命都没走到尽头,更没有亲身经历过死亡。无法体会它的神秘与美妙之处。”
“呃…换个问题吧…“梁小夏不想再和天龙纠缠深刻的哲学命题,转而询问:”这么说,你以前,在效忠你的主人以前,是个神座骑士?“
天龙的眉毛轻轻一动,眉头皱了一下,还是选择诚实回答:“是的,我曾是个神座骑士。在谎言编织的世界中被奴役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神座骑士。直到后来。我遇到伟大的主人,成为了一个弑神者。“
关于神座骑士的问题明显刺痛了天龙,可在说到“弑神者“这个词时,他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和自豪,仿佛那是个非常了不起的职业。
梁小夏默默地猜测着,也许如今的世界一个神都没有。说不定都是被同样的弑神者干掉了。
看得出天龙不愿意在神座骑士上再讨论下去,梁小夏知道来日方长,见好就收。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既然你在这里活过很久了,能够告诉我,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又准备到哪里去吗?“
“当然可以,亲爱的夏尔。这里是血红海岸,通常简称为血海,也是地狱的最边缘。而我们要去的地方叫做‘因加穆尼’,这个是地狱语言。翻译成人类语言就是白骨山峰的意思。“
天龙一边说着,还用剑尖在地上勾出条最简单的示意图给梁小夏看,大约标注他们需要经过的地点,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为什么,“梁小夏看着天龙坦荡荡的样子,皱紧了眉头:”为什么你全都告诉我了?“
是自信没有他,自己一个人根本无法离开这里?还是坚持认为她善良,不会因为他友好的态度直接下杀手吗?
梁小夏很不舒服,天龙对她好,照顾她,信任她,会让她理所当然想要杀掉他的内心产生动摇。
“没什么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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