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尽快回避,然而呼吸近乎凝滞,举手投足间亦是有如千斤之重。容若只得匆匆垂下眼,避开沈宛的目光,几乎是本能地忽然站起身来。然而起身之后,看着顾严二人惊诧的目光,一时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默然半晌,只得勉强笑道:“在下有些不适,容我先行告退……”说罢不等他们作答,便有如逃离一般,匆匆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
今天破天荒地码了快一万字……爪子现在还有点抖抖的……以及我终于发现其实我是不把沈宛抛出来不罢休的……
于是……开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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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拟凭尊酒慰年华(下) 。。。
玄烨自打返京之后,便一心投入了政务的处理之中。一方面,对此次寻访所目睹河工的不足之处,需得召集工部官员进行一一探讨。另一方面,刚平复的台湾岛,还有太多善后的工作。
开放海禁,设台湾府等都属当务之急。
这日玄烨批阅奏折直至黄昏,忽然想起什么,顿住手中的笔,问李德全道:“容若应是回来了罢?”
“回皇上,听人说,昨日刚到的府邸。”李德全连忙上前一步回道。
玄烨低低地“嗯”了一声,随即道:“叫吏部近日勿要让他宿值内廷,他方回来,需得修养几日。”
李德全“嗻”了一声,正待退下,却又被玄烨开口叫住。
“替朕更衣。”
李德全一愣,回身道:“皇上这是……”
玄烨略一挑眉,道:“去渌水亭。”语气淡淡的,却终究没有掩藏住唇边的一丝笑意。
李德全早已司空见惯,他也知道皇上只有在提起纳兰容若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不掩喜色的神情来。
赶紧应下,吩咐下人拿来便服,伺候玄烨换上,便如往常一样,安排轿子送他出宫。
*****
抵达纳兰府中,天色已暗。这秋末初冬的夜,到底是平添了几分寒凉之意。玄烨伸出手,稍稍拉紧了领口,然后叩响了府门。
看门的下人已不止一次见过玄烨了,却只道他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而已。素知他与自家公子教好,渐渐地也不需每次通报,只告诉玄烨,容若此刻正在通志堂内。
玄烨点点头,只道自己去寻他即可,便转身走进了后院。
然而方过转角,恰逢一女子低着头,迎面走来。抬头见了自己,面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欠身道了声“公子”,便又低头匆匆而去。
待那月白色的影子消失在身后的时候,玄烨却保持着回身的姿势,许久未回过神来。
原本只道是府中的丫鬟而已,然而那女子的着装,却又并不相同。而且,那女子的容貌,只是一眼,却让他莫名地有种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如游丝一般在脑海中飘过,却教人如何也抓不住。
可是,他心中却因此腾起一丝不安来,却终究不知,这不安究竟来自何处。
叹了叹,举步走进院内,来到容若的书斋——通志堂外,一眼便看见了那立在窗口的人。
一身石青色长衫,在窗口内透出火光的掩映之下,更显得单薄。周遭极静,细碎的秋风,清淡得几乎要融入夜色之中。玄烨甚至可以隐约听到,房内炉火燃烧的轻微声响。
然而容若却似乎并没注意到四周的动静,他甚至没有发现玄烨的到来。只是定定地望着远方,似是陷入沉吟之中。那双眸子,不自觉间,竟是微微地皱了起来。
玄烨站在原处看着,心头不由得紧了紧。他顺着容若的目光回头看去,却只看见一株低矮的夜合花树。那是两年前,他看着容若亲手种下的。
如今,枝干仍旧太过低矮悉数,仍未能长出当年那一株的风华来。尤其在这秋夜之中,更是如那望着树的人一般,单薄得教人心疼。
玄烨暗暗叹了叹,走到门边,伸手轻轻推开。
“吱呀”的一声划破了原本的宁静,房内的人应声朝这边投过目光,眼中的惊讶稍纵即逝,随后露出一个清淡的笑来。
“皇上。”
话音落了,才发现房内的灯早已熄灭,自己竟一直浑然不觉。便急忙走到烛台边,重新点燃,又拿起簪花轻踢了几回。
玄烨一直垂着眼,看着容若整齐摆满书稿的案桌。其上一方镇纸正压着几张诗稿,微风之下,扑打出细碎的声响。
呆住一般地看着,直到那淌着泪的红烛上慢慢腾起的火光,他才慢慢地挪开目光,看向容若。不知道是不是光影的缘故,玄烨发现,比起自己上一回见到的样子,他竟是愈发清冷消瘦了几分。
“容若……”仿佛有一只手,狠狠地揪在心口。玄烨莫名地只觉得心头一阵落空,一阵隐痛,交错不已。终于举步慢慢走过去,伸手抱紧了他。
容若的身子很平静地靠在自己身上,却冰冷得几乎没有温度。
玄烨不断地告诉自己,自己今日看到的,不过是太过思念他,而产生的幻觉而已。他刻意地做出一个笑容,口中却喃喃地如实道:“容若,这些日子,朕当真想念你了……”
容若闻言微微一愣,抬起脸来看着玄烨,随后徐徐地笑了笑,轻声道:“皇上,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然而话音未落,玄烨的脸却忽然靠近放大,将没有说完的话尽数阻在了唇边。
不知为何,玄烨只觉得,容若的笑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好像飘渺的遥不可及一般。他害怕自己伸出手,却只能抓住一片虚空。
可是也许是自己多虑了。那人现在就如此在自己怀中,他的气息,还在唇齿间延续着回味无穷的芬芳。
当晚玄烨没有离开。那唇齿间的纠缠,很快蔓延成了肌肤之间最紧密的缠绵。
一整晚,无休无止的缠绵。
直至第二日清晨,二人俱是未曾合眼。玄烨立在床边穿好衣服,容若亦是起身意欲送他出门,却被按回去坐下。
玄烨俯身,在他耳畔按下一个亲吻。正待起身,却被容若拉住,吻在了唇边。玄烨轻声笑了笑,道:“这些日子宫中并无宿值的安排,容若归来不久,只须好生休养便是。”说罢站起身,理了理衣衫,转身离去。
容若和衣坐在床边,看着玄烨掩上门离开,仍是呆呆地看着那处。
昨夜久违的缠绵,似乎已将自己的身心全部掏空了一般。此刻容若只觉得,自己的思绪如同浮尘一半悬在半空,四处游走,却找不到任何依托。
玄烨一离开,便是如此。他一离开,原本积压在心头的沉重思绪,便又被尽数唤醒。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一个沈宛的到来,竟能在自己心头骤然掀起如此轩然大波。
那日匆匆离席之后,容若几乎就没再出过这屋子。一方面,他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有着表妹有着卢氏影子的沈宛;而另一方面,关于她二人的所有记忆,却仍在不断地浮上心头。
容若抬眼看向窗外,新种植的那一棵夜合花树,已经隐隐可见几分枝芽。可是他却还清楚地记得,记得她临终前让自己打开窗子,说要一看它未近花期的样子;记得她用微弱的声音,说着来年春夏一通赏花的约定,甚至是卑微地请求他给自己写一首词时候的样子……
此时此刻,容若才脑中忽然浮现出卢氏独自立在树下,仰着脸看着那花叶的背影,明明凄冷寥落。但一旦自己唤她的名字,看到的却总是那张温和如初的笑脸。
然而此刻回忆起来,容若才恍然意识到,这么多年,原来她一直都是独自赏着这夜合花的。只是每一次,她形单影只地立在这花下的时候,又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容若发现自己甚至不敢去设想。他只能慢慢地站起身,走到窗边顿住。
秋风萧瑟,蓦地吹打在周身。轻微,却有着透骨的寒凉。容若无心顾及,如同昨夜一般,他慢慢地抬起眼,把目光投向窗外。
庭院之中的风景年年换过,可是,那曾经在院子中出现过的影子,却从未改变过。
因为,它们从来不随四时而变换。它们一直留在自己心底,这么多年,不曾变过。
那些影子中,有卢氏的,有表妹的,也有自己的。
一瞬间,容若仿佛看见表妹那粉色的身影从院中一晃而过。然而一眨眼,眼中却仍是萧索的空庭。
他记得,那个时候,自己不过十七岁的年纪,而初来京城的表妹,也只有十五岁而已。那个时候,一切都还停留在最初的美好,不曾沾染过任何的人世沧桑。
那是他第一场,也是最为刻骨的爱恋。可是,命数最终将一切撕裂开来。而他只能站在原地,看着自己曾经憧憬和希冀过的一切,在自己面前一点一点变得支离破碎。那是他第一次明白,命数这种东西,竟是如此残酷,残酷得不容得任何违背。
而他恨自己,恨自己在命数,在皇权,在生死面前,永远只能渺小得如同一粒沙尘。他改变不了任何一分一毫,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默默地思念和遥遥悔恨而已。
命,从来就如同一张大网,从那时开始便罩得自己无处脱身。而“情”之一字却已如同一把利刃,在心头留下深重的伤痕。
方才缠绵过后的温度,几乎还残留在周身。容若知道,遇到玄烨之后,他是当真想过要抛开过去,一心一意地留在他的身边。可是,此刻他才发现,那种昔日的伤原来是一生一世的,是即便不再流血,却依旧不能抹去的疤痕。
而沈宛,便是那揭开那伤疤的人。看到她的一瞬间,容若感到的是心口撕裂般的疼痛,伤口崩裂,鲜血淋淋。哪怕他想要朝玄烨那边迈开步子,可是回忆里的人却伸出手拉住他,他闪避不得,只能站在原地左右为难。
容若木然地看着窗外,却觉得眼前一点一点地模糊起来。他不知道,他着实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才好。
伸手死死抓住了衣襟,心口那几乎快要麻痹的痛,却不会因此而消减分毫。
容若自嘲地叹息了一声,闭上眼,终于让泪水滑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考试,明天停一天。
看了乃们的留言,有几点说明一下:
第一,关于引用词的问题……捂胸口,被乃们一说都有点不敢引用了……但是我想说的是,离开词谈纳兰容若无异于纸上谈兵,所以很多时候其实是在尽可能地设想他写词的场景和心境。而且,我这也不是V文,不存在凑字数骗钱的现象,所以这一点,想来想去我还是比较坚持己见来着。当然,主次不分的情况是肯定不会出现滴。
第二,关于容若多情的问题,乃们恨铁不成钢,我也是一样啊。可是,如果不多情,那还是纳兰容若么?过去我在看饮水词的时候也无数次扼腕叹息,恨他怎么总是抓着失去的放不开,为什么眼里面从来没注意过自己此刻所拥有的。可是这就是公子独一无二的地方,若爱他,就爱他的全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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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情深我自拚憔悴(上) 。。。
沈宛慢慢地走进渌水亭,走到亭中伏倒的那人身边,将手中的外衣轻轻地搭在他的肩头。
那人身子微微抖了抖,惊动手边的酒杯发出轻微的声响,却终究没有醒过来。
沈宛叹了叹,径自走到他旁边坐下。
自容若回到府邸,已经有十余日了。可是,自从那日初见之后,自己虽暂住在此处,却几乎没有机会同他说一句话。
可是,仅仅是那日的一眼,自己已从他眼中看到太多似曾相识的东西。那些过去从《饮水词》中读到的,那一刻,竟无比真实而熟悉地从那人眼中折射出来。
沈宛甚至觉得,只要读过了《饮水词》,读过了纳兰容若笔下曾让自己潸然泪下的句子,即便未曾谋面,自己也能一眼在人海之中认出他来。
因为,即便出身富贵,即便锦衣玉食,那人的眼底始终残留着一缕愁绪。淡若轻烟,若隐若现,却总是挥之不去。
然而那日筵席上,当他定睛看向自己的时候,那原本不着痕迹的愁绪一瞬间却突然变得深沉,带着。那种目光,即便不知因何缘由,却让沈宛心里莫名地疼了一疼。她莫名地觉得,那日筵席之上,他是有什么要对自己说的。可是他却只是站起身,匆匆离去。
从此,却似是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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