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丹尼尔不知道自己在呻吟还是在惨叫,他根本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痛苦还是欢畅。
在22岁之前几乎从未被女孩青睐过的笨符术师在这般干柴烈火的气氛里完完全全地败下阵来。
“他……他妈的,”小伙子忽然转身抱住了女孩,眼神猛地霸道起来,“既然是梦,那……管他呢……”
小丹尼尔终于开始胆大妄为起来,一个翻身把对方压在了身下。
橼木法杖的能量爆发向来是不受控制的。新一代工匠大师的研究至此宣告失败……
门口的地上,一个破碎的小石头傀儡零散了一片。
里面的床摇得吱呀吱呀地响。
丹尼尔不知道也不愿意再去了解,——卡其瓦拉城今夜无月。
黎明时的阳光象天空下一剪犀利无比的锋刃,割破了一场极致虚伪的平静。
丹尼尔睁开眼的时候,感觉一切都与以往不太一样。
以往梦遗的时候只会把内裤弄湿,这次怎么连内裤都没有了。
空气里有一种很腥的味道。
丹尼尔不是很熟悉这股腥味,这不是他自己分泌出来的那种东西的味道……
这股总在邪恶传说中才会四处飘溢的气味瞬间便让他无端地心跳加速。
他在床下找到了自己的内裤。
没有湿。
他用最快的速度把能穿的都穿上,然后拼命向外跑。
整个圣凝堡毫无声息,人影全无。
丹尼尔蹙紧双眉,他站到一个长廊前,长廊的尽头应该是杰梅斯团长的住所。
但是门洞大开。地上殷红的一大片痕迹让他毛骨悚然。
“团长!!!……”丹尼尔开始大吼起来。
“杰梅斯团长!!!——”
答他的只有回声。
丹尼尔的头轰地一下胀开来,脆弱的神经仿佛是锐利的冰箭向他心里猛扎进去。他疯狂地在圣凝堡四处奔跑,想要看到哪怕还有一个仍旧呼吸着的生命。
“杰梅斯团长!!!——”
“娜塔莎!!!——”
“克林曼图斯!!!——”
“阿尔克斯大人!!!——”
丹尼尔已经跑出了圣凝堡,兜过了大剑殿。甚至穿过了后勤堂,训练场和竞技台。
卡其瓦拉城作为西利卡帝国南部最大的军事驻扎区之一,地方当然不小。直跑得他上气不接下气,可是这一刻的卡其瓦拉城却象个深不可测的黑洞。吸蚀了所有人,所有生命……居然连一具尸体都没有留下!
除了随处可见的血迹,什么都没有。
丹尼尔拼命地跑,他已甚至慌乱得听见自己牙齿拼命打架都以为是什么异动的巨响。
他喘得几乎要断气,但他不敢停。仿佛身体一旦停止运动,世界就会崩塌,天地会合拢。一切就会堕入死亡般的黑暗。
然而血一般的艳阳彷佛一个凄艳夺目的凶神。他缓缓滑向天空的顶端,冷漠地乜视着几欲疯狂的丹尼尔。迪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不容易,年轻的工程师实在是跑不动了,才“砰”地跌倒在地上。
膝盖被撞得痛到发麻,他的身体开始激烈地抽动,年轻的工程学天才发现各处关节疾速僵硬,不知是疲累还是惊恐,丹尼尔感到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阵阵翻涌,有一种急欲呕吐的感觉。
恐惧,绝望和无助,象一群从天而降的巨兽咬啮他的意志!
怎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整个卡其瓦拉军团……
——竟一古脑儿消失了!!!
这……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墙角有一滩血迹,那令人作呕的腥味在空气里刺激着丹尼尔奔溃了的神经。
他狠狠地盯着那团血看,象在看着一只三更半夜里啃着耗子脑袋的黑猫。
他没注意已经把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
刺痛使神智有了片刻清醒。
“冷静点……”
“冷静……”
他竭尽全力抑制住令自己身体剧烈颤抖的恐慌,死死地闭上眼。
从未真正上过战场的丹尼尔竟然在这样陡然陷入绝境的状况下渐渐苏醒了自己的理智。
他忍住膝头的痛楚,艰难地站起身,脚步蹒跚地向前走着。
不远处便是热情坦率的娜塔莎的住所。
门肆无忌惮地开着,符文警觉器毫无动静。
丹尼尔一点也没有奇怪地走进去,斑驳血迹在墙上,床上,桌脚都留下了女符术师最后挣扎时的怨念。
丹尼尔虽然并未真正对娜塔莎动情,但是这个善良而热情的姑娘毕竟是第一个明确而坦诚地对他表示好感的异性。
沙发上静静地躺着一只残断了双翼的胳肢鸟,上面一片血污。
丹尼尔心中的最后一丝害怕都被这团凄艳的血泊化成了一片炙热的愤怒。
娜塔莎任性的声音隐隐约约地在耳边响起来……
“丹尼尔,你的石头傀儡很管用啊,我也要一个机械仆从!”
“好呃……给你做嘛。”丹尼尔一如既往地反应迟钝。
“我不要石头人,我要……”娜塔莎的大眼睛眨了眨,“我要一只胳肢鸟做我的机械仆从!”
“……”
“石头人太笨重了,我不要。我要……我要一只胳肢鸟。哎……丹尼尔,给我做得好看点啊!”
娜塔莎的一双大眼睛拼命地闪着:“嗯……橙色的,我要橙色的!”
“……”
“发什么呆啊……我喜欢橙色的,给我做一只橙色的胳肢鸟仆从!”
丹尼尔摸摸额头,好像娜塔莎的手指头还刚在那里轻轻地温柔地戳了一下。他感到自己的泪在眼眶里骨碌碌地滚动,捡起沙发上的机械残躯,他胡乱抓起一块沙发上的碎皮擦拭着。
刺眼的腥色血迹下面,一只漂亮的橙色鸟啄立刻闪亮起来。
丹尼尔的鼻子猛烈地发动了一次抽搐……
“哇!做好啦,你动作真快!几天就完工了呀!”娜塔莎的眼眸闪烁着满是倾慕的温柔,然后她忽然鼓足了勇气似地道:“除非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然我一定会把这只小鸟保存得好好的。”
说完这句话,风气系的年轻女符术师象一只着了惊的蝶般飞了个没影。
丹尼尔用力地闭住眼睛,企图不让泪水失控到决堤。但是往事一幕一幕,象一场扑面而至的风暴。一切俨然如决难挽回的灾殇。
不可否认丹尼尔刚才的发抖确实是源自恐惧,但这时全身又一次的剧烈颤动却是出于心中汹然急涌的仇恨。
“娜塔莎……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丹尼尔咬着牙,噙着泪,恶狠狠地道。
这个血色清晨,卡其瓦拉城战营全军覆没。
除了他们的首席符文工匠丹尼尔。迪隆之外,卡其瓦拉城上下一共三十万五千四百零九名兵将,无一幸存。
西利卡帝国新一代工匠大师抱着残碎的橙色胳肢鸟,神色前所未有地坚毅。此刻丹尼尔心里只有一个疑问。
一夜生死的较量,一场血腥的屠杀……
一切……居然,竟然,就这样若无其事地在我的睡梦旁悠然飘过。
一觉醒来恍若隔世——
为什么?
敌人,为什么单单放过了我?!
为什么?!
丹尼尔绷紧了全身的神经想:
这是一场似真似幻的绮梦,还是一夜欲生欲死的梦魇?
那一卷长发如同会呼吸的丝绸——
那一尾美人鱼般沁人怡醉的吻痕——
你……
是谁?!——
第四章 只手遮天
凌晨三点。
碎风堡最高的折日塔上,东源大藏的右将军间极雪。炼歌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口望着眼前这一片如火如荼的荒芜。即使是在午夜时分,三十万公顷的大血漠依然愤怒地释放着令人难以承受的温度。
如果是在日头高照的晌午,不要说人,即便是一只能在熊熊火焰中来去自如的赤金蚍蜉,也都躲在炽红的沙粒下不敢出来。
但此刻,在那些四处滚动的沙丘下却蛰伏着无数剧毒的杀机。东源大藏的七十万精兵强将在这里驻扎的原因竟不是为了任何智慧的种族。而是为了看住那群数以亿计的嗜血巨虫。
一个女豺狗人一年可以生两胎到三胎,而且每胎都有近三成的几率会诞下双胞胎,三胞胎甚至更多。
这已经是在涅迦大陆相对于其它种族遥遥领先的繁殖能力了,可是,与这群满肚子都流着白色剧毒浓浆的巨型赤金蚍蜉相比,简直连个零头都算不上。
间极雪站在窗前就象一座极具力度的完美雕塑。
六年来的每一个深夜他都在这里渡过。
很难想象一个能英俊到这个地步的星虬族战场奇才怎会拥有如此持久的意志力在这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整整呆了六个气息炙热的夏季。
用人类的话来比喻,号称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右将军足以说是把玉树临风,清新俊逸这两个词演绎得人间罕至。
甚至曾有过与帝国大军交战时,一名女符术师在正面看清了间极雪的面容后竟当场愣住了三个眨眼的间隙而忘记出手的传说。
火一般的肤色,令一头散在风里的雪发更显飘逸,只在左鬓垂下了一绺长鬋至肩。额前的“猎手之眼”黑得发亮,好像是在眉心嵌入了一颗浑圆精致的墨玉髓。
冰蓝色的眼眸深邃如一泓深不见底的湖水,即使在他这样紧张地蹙起那对战戟般有力的眉时,凛凛的眸也如同是匿自书卷里冲至天际的一袭犀利剑气。略显修长的面容正中,鼻骨英挺得仿佛一张上元古弓的弓臂,连合略尖的下颏,把他的轮廓切出一段刚毅非凡的折线。
靠近他身后的叶莉茜心中微颤,小心翼翼地抿了抿唇。
一身白衣的女符术师不敢轻易打断间极雪深深的思索,也更害怕破坏了这对她来说如此完美震撼的景致。
但先停止间极雪思绪的仍是右将军自己。
“叶莉茜么?”
冷峻中带着一丝沙哑的低沉喉音,在任何智慧种族的美女心中都可化作一场迷途之海上的风暴。
叶莉茜心噗地一跳,忙应道:“是我,大人。”
“有什么事?”
“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大人,”叶莉茜答道,“相反今天蚁群非常安静,我倒是觉得……”
“太反常了是么?”间极雪仍直直地看着窗外,头依然没有回转来。
“是的。”
“从上一次虫灾以来,今天是最平静的一个夜晚了。”间极雪轻揉了一下自己象血琥珀般酷毙了的鼻尖,微微一笑道,“确实……”
叶莉茜很隐蔽地掩饰了自己的赧色,她之所以一直竭尽全力地完成右将军的每一项苦难重重的任务,就是为了能长久地跟在他的身边,能在最危急的关头看到他嘴角极自信地微微扬起那片刻,那镇定自若的表情仿佛天塌地陷也不过尔尔。每每都在叶莉茜的心底漾起一阵涟漪。
“我去城东看看。”间极雪忽然转过身子,淡青色的大氅旋起一阵风自阿莉茜身边行过,向塔下走去。
叶莉茜疾速而小心地调整着自己的怅然若失,转身跟在后面。
一个仿佛一把已出锈了的铁锯在生铁上撕扯的声音怵然响起。
“别过来,蠢丫头……你只会碍事……”
仿佛是一种自脊椎深处刺出肌肤的寒冷,猛地将叶莉茜的下一个步伐瞬间冻结住了。
恐惧是如此真实!
叶莉茜觉得自己的心脏险些停止了跳动。
在间极雪身边形影不离地跟随了近三年之久,她仍旧无法习惯这个幽灵般的存在。
她从心底里憎恨和厌恶这个魔鬼!
如果不是他,间极雪绝不能被放逐到这个邪恶的荒漠来苦守这样一个破城。
如果不是他,间极雪怎会屈居于虎牙。血色炼符之后,以他的能力,甚至恐怕还能取代符脊-石眼成为仅次于大督军的上将军。
可是……
她偷偷地向眼前修长的背影看了一眼。
间极雪自信满满的步伐噔噔地在塔楼走道的黑石台阶上缓缓传来。
“叶莉茜,你去检视一下阿箭他们那里岗哨的情况吧……”
这个极富磁性的低沉嗓音让叶莉茜从莫名的压抑中缓过气来,她定了定神,应了一声,转身便从塔顶西侧的窗口跃了出去。
一个如天鹅般优美的身姿伴随着衣袂飘飘的轻响,女符术师缓缓地从近百丈高的折日塔上飞了下去。
间极雪慢慢地从塔上向下走。
他的步子很稳健很惬意,行走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律。
但若戟烈在这里,一定会对这名东源大藏第一射手的节奏感发出由衷的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