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学校,大门紧锁,从侧门叫###开门,交换了下眼神,估计她也是知道了这件事,问校长是否已经回来。###道,“回来了,天气太冷已经休息了。”
“那我倒是放心了。”宁兴国松了一口气,坐在校门内的收发室里烤火,沈淑贤的脸红红的,嘴角藏不住地笑,在极力忍耐着,因此表情特别怪异。
###探了探她额头,“还在发烧。”
宁兴国道,“抓了中药,等下给她煎了喝下去大约就没有这么烧了。”
###看着沈淑贤道,“委屈你了孩子。”
沈淑贤摇摇头。
少了平日里的闲言碎语,沈淑贤在校门口到宿舍的路上像只小麻雀,完全不似个生病的人,一会踩着宁兴国的脚印,一会抓起雪在手里玩。宁兴国只得在后面像个父亲一样叮嘱着,“别乱跑,地滑,摔跤了怎么办。”
话音刚落,沈淑贤脚下一滑,身体顺着台阶往前扑,额头渗出血,手掌也擦破皮。这下乐极生悲,在地上哭着不肯起来。
宁兴国赶紧过去扶着,又带她回自己宿舍躺下。沈淑贤宿舍连个炉子都没有,更别说煎药的东西了。
药在罐子里冒着奇异的香气,火炉把屋子烧得暖洋洋。宁兴国又架了个鼎锅,烧了开水,撒了一把小米进去,放了些绿豆、玉米和几块切成丁的地瓜。这些东西都是宗秀玉特别嘱咐学校食堂的人定期送过来的。
沈淑贤半躺着,额头上敷着一块冷水浸泡过的毛巾,一来镇痛,二来消热,刚才那下还好没把门牙摔出来。
手里拿着本在书桌上的《警示钟》,作者署名陈天华。一边不自觉的翻开读道:
长梦千年何日醒,睡乡谁遣警钟鸣?
腥风血雨难为我,好个江山忍送人!
万丈风潮大逼人,腥膻满地血如糜。
一腔无限同舟痛,献与同胞侧耳听。
正在忙乎的宁兴国听到这熟悉的句子,走过来问道,“你也喜欢陈天华的著作?”
沈淑贤点头,“我以前是略知一二,并未有多少机会细读,今日在你这里才看见他的完整著作,真是很荣幸。陈天华先生真是让人敬佩,读着他的诗句,我竟觉得心里热血沸腾。”
宁兴国赞许道,“难得你小小年纪有如此爱国热忱,读,继续读,我爱听得很。”
沈淑贤终于知道了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原来接近自己喜欢的人,最关键的是要投其所好。于是继续读道:
嗳呀!嗳呀!来了!来了!甚么来了?洋人来了!洋人来了!不好了!不好了!大家都不好了!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贵的、贱的、富的、贫的、做官的、读书的、做买卖的、做手艺的各项人等,从今以后,都是那洋人畜圈里的牛羊,锅子里的鱼肉,由他要杀就杀,要煮就煮,不能走动半分。唉!这是我们大家的死日到了!
苦呀!苦呀!苦呀!我们同胞辛苦所积的银钱产业,一齐要被洋人夺去;我们同胞恩爱的妻儿老小,活活要被洋人拆散;男男女女们,父子兄弟们,夫妻儿女们,都要受那洋人的斩杀奸淫。我们同胞的生路,将从此停止;我们同胞的后代,将永远断绝。枪林炮雨,是我们同胞的送终场;黑牢暗狱,是我们同胞的安身所。大好江山,变做了犬羊的世界;神明贵种,沦落为最下的奴才。唉!好不伤心呀!
沈淑贤在读“嗳呀!嗳呀!”的时候分外好听,充满了惊恐的语调,宁兴国一边听一边赞许的点头。
后来沈淑贤道,“嗳呀!再不把鼎锅的盖子揭开粥就要把火熄灭了呀。”
“呵呵!你这丫头。”宁兴国笑了,赶紧去弄那锅杂粥,放了一小杯凉水进去,又恢复平静,等待下一次沸腾。
黑暗的夜空刮着清冷的风,屋内的世界温暖如春。俗话说有情饮水饱,何况有粥。
阴花三月 第八章(5)
下了床,坐在桌旁,听宁兴国说陈天华的事情,听进去多少不知道,只是看着他认真说话的样子,眉头紧锁的样子,还有激愤的样子,痴痴地看着,永远也看不够。康渺渺也是这样看着他的么,倘若他一点都不喜欢我,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我是敬佩陈天华的,但可惜他后来自尽,可惜,可惜。”宁兴国哀叹道,“可惜啊可惜,临死也要杀它几个卖国贼才算够本。”
沈淑贤托着腮,看着那碗乌黑的中药,心想会不会很苦啊,但又顺着话题让宁兴国说下去,便问道,“后来呢?为什么呢?他这样刚烈的人为什么要自杀呢,果然如先生所说是非常可惜的。”
对于想继续话题又不知道该怎样找话题的倾听者来说,最好的接词无非是,“我想知道后来怎样?”“为什么这样呢?”“然后呢”“哦,这样啊,然后呢”……
宁兴国站起来到橱柜里找冰糖,冰糖性平偏凉,具有补中益气、养阴润肺、止咳化痰的功效。所以加在中药里用来引出药效是最好的。这些常识,宁兴国都有。“陈天华幼年丧母,哥哥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残疾人,而相依为命的父亲家境贫寒,没有什么亲戚来往,邻居四舍又不大看得起,而陈天华自己又长得不够英俊,脸很大,麻子又很多。这样的家境和生理缺陷,从而使陈天华有一种强烈的自卑感。”
“哦,他如果长得跟先生你一样大概就不会讨厌照镜子了。”沈淑贤若有所思。
宁兴国摇摇头,“陈天华在一束《绝命辞》中说道,‘无在不是悲观,未见有乐观者存’,而这种强烈的自卑感,又使他养成了多愁善感,情绪极不稳定的心态:自幼生就了一种痴情,好替古人担忧,讲到兴亡之上,便有数日的不舒快……每每痛苦而返,甚至‘涕泪横流,投书起舞,作愤慨状’。而清末的黑暗和亡国奴的危机,又使具有强烈爱国者心的陈天华的这种负面情绪雪上加霜。”宁兴国把大块的冰糖放在桌上,用纸包好,拿起手电筒的另外一端轻轻敲打着。“在一次留日湖南速成师范生毕业归国饯行仪式上,天华忽大唉一声,仰倒在地痛哭。”
“啧啧,比我还爱哭的男子。”沈淑贤皱眉,端起药碗准备喝,被宁兴国制止了,用手撮了些冰糖粒放在里面。
“你慢点喝,苦的。他啊,因国事常忧愤益大过量,时时相与过从,谈天下事,口沫交流,一座大惊,相与痛,未尝不哽咽垂泣。因此,后来太过于憔悴忧伤,其实以这样的心态投入革命,自然革命一遇挫折,便心灰意冷。最终落得个自杀身亡的下场了。”宁兴国叹息一声。
“我觉得啊,干什么,干什么都好,谈恋爱也好,教书也罢,谈恋爱也是,或者革命,都要个好心态罢。”沈淑贤若有所思,看着宁兴国。
“你是个好孩子,勇敢极了,那件事情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不要害怕噩梦,有我在的,不要怕,你是对的。”宁兴国定定地看着她。
“老师,我想麻烦你一件事情好不好?”沈淑贤道。
“你说,你说出来的事情我一定努力做到。”宁兴国鼓励地点头。
沈淑贤把额头绑着的冰毛巾拿下来放到一边,“先生你帮我捏着鼻子,以前我生病喝药的时候我父亲就是这样做的,否则我就喝不下去。”
宁兴国笑了笑,两只手指捏住她小巧的鼻子,看她一口气将药喝了下去,咕嘟咕嘟,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伸出舌头,“苦,苦,苦,什么药,这么苦。”
赶紧到桌上找了一块大块的冰糖给她嚼了,这才不叫苦了,余下的冰糖放入粥中,两个小碗一人一半。又从橱柜里拿出一小碟咸菜疙瘩丝,“你应该吃点东西了。”
沈淑贤这才细细看那碗杂粥,清淡的粥散发着浓郁香气,尝了一口,芬芳扑鼻,忽然听见咕噜咕噜的声音,原来是二人皆饿了,相视一笑,狼吞虎咽起来,咸菜丝又恰到好处化解了甜腻之气,少顷,一鼎锅的粥吃了个底朝天。
“怎么,还没出汗?”宁兴国摸了摸她额头,“这个很麻烦。”
沈淑贤像触电一般,眼睛也变得水汪汪,“先生,我,我……”
“你怎么了,不舒服就躺下。别说太多的。”宁兴国扶着她上床,自言自语道,“我看我到校长那去领个巡逻证,晚上巡学校去吧。”
阴花三月 第八章(6)
啪的一声,屋内漆黑一片。
宿舍统一停电时间到了。
沈淑贤坐在床沿,宁兴国松开她的手,有些紧张,“我去找手电,我去拿蜡烛。”
“先生,不要离开我。”
沈淑贤不知哪里来的偌大的力量,黑暗中找到宁兴国的手,用力一拉,宁兴国万万没有想到他就这样摔在了她身上。
她的呼吸有冰糖的味道,她的吻却是中药的味道,她的乳是粥的味道。残雪压枝犹有橘,冻雪惊笋欲抽芽。康渺渺的笑脸似乎远去,只有眼前的这个,这个为了自己不惜做任何事情的勇敢的女子,纤弱的腰肢,年轻的肌肤,滚烫火炉一样的热情,融化着有意无意的自己的心。诱惑来的时候,几人能抵挡,即使干柴烈火要用冷水浇熄,它们必然也是要毕剥毕剥燃烧个痛快后才能停止。
这一切在她进来自己房间的时候宁兴国是有预感的,或许早就已经默许自己这样的放纵。这个晚上,在上床之前,跟她谈了那么多,从来没有跟一个女子谈得如此痛快过,一来无人说,二来无人听。
吻的间隙想这些,忽然之间,发现彼此身上的衣服显得那么多余,彼此帮对方除了,这样才没有任何距离。
宁兴国从一个人变成一头雄性动物,他体毛丰盛,气喘吁吁。而沈淑贤是一个乖巧温顺又主动的雌性动物,思想已经成熟,身体还在成长,这样的迷人,从身上散发出来的清新的皂荚的味道刺激着宁兴国的每个毛孔,恨不得吞了她,占有她,然后静静地欣赏。
沈淑贤的脑子里忽然响起一个这样的念头,嗯,即使是冬天还是要天天洗澡的,因为你无法预测什么时候跟自己喜欢的人造爱。
她默默地说,“喜欢先生身上男人的味道。”
他却是温柔地一点点地探索着他最想去的地点,她是欲拒还迎地等待这一时刻的到来。喜欢一个人,谁先喜欢不重要,他先喜欢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先得到他的身体。沈淑贤在那一刻剧痛来临之前绝望地想。对不起了康渺渺,犹如你没有跟我商量你就爱上了宁兴国一样,我也没有跟你打招呼就把他的身体得到了,这是老天的安排。
宁兴国轻吻着她的耳垂,“你会不会痛的?”
沈淑贤点点头,“有点。”
宁兴国抱得更紧了,“对不起。”
其实沈淑贤也没怎么觉得太痛,大概今天摔得那一跤更痛一些。这样说也许只是顺应情节需要,不痛还有什么意思,不痛,他怎会怜惜,怎会珍爱。
休息了五分钟左右,宁兴国脑子里一片空白,又爬上沈淑贤的身体。因为有了前戏,所以沈淑贤非常的滑,像涂抹了蜂蜜般滋润。
嗯,原来放在里面是如此舒服。
嗯,原来被放在里面是如此舒服。
缠绵的吻和激烈的进攻,冬夜室内的寒冷和室内的春意渐浓,一次又一次的对抗又一次次的妥协,宁兴国的最开始的有规律变成了最后的无法控制的加速。
沈淑贤的嗓子终于发出一阵动听的呻吟。
在这快感的巅峰,在这肉欲满足的顶点,恐怕用任何文字来形容都是短暂的。伴随宁兴国的一声低吼,一个拔出来的动作,沈淑贤的肚皮一阵冰凉,顿时两人瘫成烂泥一堆。
大木桶从门外拿进来,抱着她浸泡在热水里,仔细给她清洗,蜡烛在摇曳,宁兴国帮她洗头,水渐渐凉,加了热水,又变得温暖。
沈淑贤的皮肤通红,汗水从额头冒出,抬头对宁兴国道,“先生我,你看我流汗了呢。大概感冒要好了。”
她从木桶中站立起来,有些羞怯地用双手遮着自己的双乳和两腿之间。宁兴国忽然心里一酸,怎么可以这么瘦,以后她跟着自己,发誓要让她胖起来。
可这么一来,她不就变成康渺渺了。
人生总是充满了矛盾。夏天期待寒冷,寒冷的冬季希望看到炎炎夏日的情景,谁又能真正体会过幸福的完美滋味,大部分都是在千疮百孔的日子里窥视一缕颜色,以为那就是春暖花开。然后继续等黎明到来,新的一天了无生趣,和旧日没有什么区别,跟谁过也就是过,一晃眼一辈子过去了,原来是个噩梦。
无论如何,再美妙的晚上也要天亮。
天亮时互相吻了,内疚的、甜蜜的、惶恐的和充满期待的,各有各的滋味。有些话造爱的时候可以不说,说了煞风景,但天亮时不得不说,否则就是滥情,谁都不承认自己是滥人。宁兴国和沈淑贤都是如此。
两人几乎同时问道,“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