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雕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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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雕刻家-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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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莎蹙眉,“还有另一种解释。”她缓缓地说,“问题是,这种解释虽然与事实相符,却太荒唐,令人难以置信。”
  等了许久,她没继续说下去,他开口追问:“怎么说?”
  “奥莉芙不是真凶。”她看到他不以为然的笑容,继续说下去,“我并不是说,我赞同这种推论,我只是说,这种推论很符合事实。”
  “你的事实,”他温和地点明,“依我看来,你对事实的认定有偏见。”
  “或许吧。”罗莎想起了她前晚的情绪激动。
  他端详了她许久,“如果说这案子不是她做的,她对案发经过知道得也未免太详细了。”
  “是吗?”
  “当然。你不认为吗?”
  “她对她母亲曾试图架开斧头和刀子这部分,就只字未提。这一段想必是最恐怖的部分,她为什么不提?”
  “羞愧、困窘、创伤性失忆症,你如果知道有多少凶手事后把他们的暴行忘得一干二净,一定会大吃一惊。有时候,他们要过好几年才会良心发现。反正我怀疑奥莉芙与她母亲的格斗会像你说的这么激烈。吉宛·马丁身材瘦小,我想顶多才一百五十几厘米。奥莉芙的身材像她父亲,所以要制服她母亲易如反掌。”他看出罗莎眼神中仍充满质疑。“我问你一个问题吧。如果奥莉芙没杀人,她为什么要认罪?”
  

《女雕刻家》三(2)
“因为有人无罪也会认罪。”
  “如果他们的律师在场就不会,蕾伊小姐。我同意无辜的人认罪的事的确会发生,所以如今法律要求办案必须以证据为准,不能光靠自白。不过奥莉芙既不是被严刑逼供,也没有人篡改她的自白。她在接受侦讯期间,从头到尾都有法定代理人陪同。所以,我再问一次,她为什么要为她没做的事认罪?”
  “保护某人?”他们这时不是在法庭上辩论,她很欣慰。这个人诘问时喜欢紧紧地盯着别人。
  “谁?”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
  “除了她父亲之外,没有别人了,而他当时正在上班。警方已彻底调查过他了,他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还有奥莉芙的情人。”
  他凝视着她。
  “她告诉我,她曾经堕过胎。那么,她想必有个情人。”
  他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可怜的奥莉芙。”他笑道,“我想,用堕胎来搪塞倒也是个好办法,尤其当别人会相信她这种说辞时。如果我是你,就不会那么容易受骗。”
  她冷笑一声,“或许容易受骗的是你,你以肤浅的男性观点,一口咬定奥莉芙这样的女人没办法吸引男人。”
  狄兹端详着她冷峻的神情,搞不懂她为什么会翻脸。“你说得对,蕾伊小姐,这种看法是很肤浅,我道歉。”他轻轻举手致意。“不过堕胎这件事我可是第一次听到。不妨说是来得太突然,让我难以置信。听来像是随口瞎掰的,对不对?除非奥莉芙同意,否则这种事也没办法查证。如果能随便查看别人的病历,那很多秘密都要曝光了。”
  刚才口气太冲了,罗莎有点懊悔。狄兹比克鲁好多了,不该对他这么凶的。“奥莉芙曾提起堕过胎。情人是我自己推想的。不过也可能是她被强暴了。无论是出于爱还是恨,都有可能怀孕。”
  他耸耸肩。“小心别被利用了,蕾伊小姐。奥莉芙·马丁出庭时掌握了整个法庭的气氛。我有这种印象,到现在我还认为,当时我们是跟着她的曲调起舞,她并没有受我们摆布。”
  道林顿位于南安普敦市东郊,原是个独立的小村落,如今已被急剧扩张的市区吞噬。它的四周有柏油铺的干道,车水马龙,而过往行人常会对这小社区视若无睹。路旁只有一个破旧的商店招牌“道林顿书报摊”,罗莎警觉到,自己已经从一处郊区进入另一处郊区了。她在一处弯道靠边停车,拿出地图研究。她推算,目前应该位于主干道,而往左拐的这条路———她瞄了一眼路标———叫安斯里街。她的手指在地图的格线上比画着。“安斯里街,”她低声说,“快出现啊,小鬼,你在哪里?好,列凡路在这里。先向右转,然后向左转。”她看了后视镜一眼,再次上路,向右转。
  她把车子停在列凡路二十二号前,在车上想着,奥莉芙的故事越来越离奇。克鲁先生说这栋房子卖不出去。她原本以为罗伯·马丁过世已一年,再加上厨房里曾发生血腥惨案,这栋房子想必阴森森的。不料事实上这是栋很讨人喜欢的双并式小屋,粉刷得焕然一新,窗下盆景中还绽放着粉红色、白色、红色的天竺葵。是谁买下来的?她不禁纳闷了,是谁那么大胆(或那么冷酷),竟敢与惨死的冤魂同处一室?她再次查看上午才从当地报社档案室找出的剪报所刊登的地址。是这里,没错。一幅“凶宅”的黑白照片,正是这栋双并小屋,不过没有窗口那些盆景。
  她下车,穿过马路。按了许久的门铃,屋里没有动静,所以她到隔壁去按铃。一个少妇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孩出来开门,“什么事?”
  “你好,”罗莎说,“很抱歉打扰你。”她指向右边,“我想找的是你的邻居,不过没有人在家。你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吗?”
  少妇调整了一下站姿,以便抱孩子时轻松些,然后瞪了罗莎一眼,“没什么好看的。你在浪费时间。”
  “什么?”
  “他们已经把屋里清洗干净了。洗得很彻底。没什么好看的,没有血迹,也没有阴魂不散,什么都没有。”她让孩子的头靠在她肩上,无意间流露出的母爱和她口气中的敌意格格不入。“你想知道我有什么想法?你应该去看精神科医师。像你们这种人才是真正的病态。”她打算关门。
  罗莎举起手做投降状,她怯怯地笑了笑。“我不是来这里凑热闹的,”她说,“我叫罗莎琳·蕾伊,我目前和已故的马丁先生的法律顾问合作。”
  少妇狐疑地望着她,“是吗?他叫什么名字?”
  “彼得·克鲁。”
  “搞不好你是从报上得知他的名字的。”
  “我有一封他的信。我让你看看好吗?那可以证明我是谁。”
  “那就拿出来吧。”
  “放在车上。我去拿。”罗莎匆匆返回车边,从后备厢取出公事包,等她返回时,门已关上。她按了几次铃,在门口等了十分钟,不过少妇显然不打算来开门了。楼上房间里传来婴孩的啼哭声。罗莎步下台阶时,听到那位母亲哼着歌安抚婴孩,她满心懊恼地回到车上,思索着下一步。
  剪报很令人失望。她要的是名字,亲友或邻居的名字,甚至是能提供给她背景资料的昔日老师。不过这份地方报与全国发行的大报一样,专注于这案件耸人听闻的一面,对奥莉芙的生活或她为什么犯案着墨并不多。有许多段落引述“邻人”的谈话———全都不署名,而且都只是事后的大放厥词———这些报道几乎千篇一律,罗莎怀疑那些记者是否毫无创意。
  

《女雕刻家》三(3)
“不,我不觉得意外,”邻居说,“我的确觉得很震惊,不过不觉得意外。她这个女孩很奇怪,不友善又孤僻。不像那个迷人外向的妹妹。我们都喜欢琥珀。”“她父母都认为她很难相处。她不愿与人周旋或交朋友。我猜是害羞吧,因为她的身材。她看人的眼神很诡异。”
  除了那些煽情的段落外,似乎就没什么好写的了。没有警方的侦查报告———奥莉芙打电话自首,当着她的法律顾问俯首认罪,然后以谋杀罪被起诉。由于她自诉有罪,所以没有冗长的开庭细节,未提及任何亲友名字,她的判决在大标题下自成一段:“心狠手辣,判刑二十五年。”从整个事件中,似乎可以嗅出新闻界那无动于衷的态度。新闻记者的“五何”守则———何地?何时?何事?何人?为什么?———前四项写得十分详尽。大家都知道出了什么事,是谁做的,在哪里,以及何时发生。然而似乎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最令人困惑的是,也没有人问起,难道受到讪笑,真的会让一个女孩子气得把家人分尸?
  罗莎叹了口气,扭开收音机,把帕瓦罗蒂的录音带放进匣中。当《今夜无人入睡》这首歌流溢在车里时,她想遗忘的某年夏天那痛苦的回忆再次浮现在脑海里。真不该放这首歌,她想。真奇怪,一段音乐怎么会勾起这么多回忆,在她和前夫逐渐走上分手之路的那段日子,电视上正在转播世界杯足球赛,经常在开始和结束时播放帕瓦罗蒂的这首《今夜无人入睡》。她还记得那一届世界杯足球赛的每场比赛细节。那是那年夏天,她与前夫能和平共处的惟一时刻。她疲惫地想着,如果她当时就喊停,不要闹到这样悲惨的境地,不知该有多好。
  一片纱帘遮住了玻璃,在双并式建筑的右侧,二十四号像是一座岗亭。罗莎暗暗想着,想要亡羊补牢?或是在奥莉芙挥舞刀斧当天,她或许也曾掀开这片纱帘往外窥探。两栋房子间还隔着两座车库,不过附近住家很可能曾听到动静。奥莉芙·马丁拿了把斧头,砍了她母亲四十下……几天来,这些字句一直在她脑海中盘旋。
  她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二十二号,仍用眼角的余光瞄着那片纱帘。帘子又动了,有人挑起帘子一角,这种好管闲事的人偷窥自己的举动,让她心中升起无名怒火。只有那种无聊的人才会有空窥探。她暗暗想着,里面住的是什么老怪物?以窥人隐私为乐的老处女?或是闲得发慌的老太婆?忽然灵光一闪,她的脑中浮现出一个念头。这种喜欢偷窥隐私的人,不正是她想找的吗?!她刚才怎么没想到?真是的,她有点担心自己的精神状况了。她这一阵子经常沉湎在回忆中,脑中茫茫然,有如行尸走肉。
  一个佝偻的老人来开门,他身材瘦小,满脸皱纹,肩头低垂。“请进,请进。”他说着,退后一步,招呼她进入他的大厅。“我听到你跟布莱尔太太的谈话了。她不肯跟你谈,我倒是可以透露一些消息。她就算肯谈,也说不出什么内幕,他们是四年前才搬来的,当时奥莉芙已经入狱。她根本不认识他们,就我所知,他们也没有和可怜的罗伯交谈过。该怎么说?她蛮不知羞耻的。典型的现代年轻人。总是不满现状。”他喋喋不休地说着,走入客厅。“痛恨自己住在金鱼缸般的小房子里,却忘了自己只能住得起这种小房子。房子其实是爱德华与陶乐丝·克拉克夫妻俩半卖半送的,因为他们实在忍无可忍了。该怎么说?忘恩负义的女孩。想想我们这些一辈子都住在这里的人,我们根本没得挑。我们必须逆来顺受,对吧?请坐,请坐下。”
  “谢谢。”
  “你说你是从克鲁先生那里来的?他们找到那个孩子没有?”他湛蓝的眼眸直盯着她脸瞧。
  罗莎也望向他,脑中快速思索着。“那不是我分内的工作,”她字斟句酌地说,“我不能确定他们处理得怎么样了,我是在做奥莉芙案的追踪报道。你应该知道克鲁先生仍是她的法律代理人吧?”
  “有什么好代理的?”他问。他眼中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可怜的小琥珀。他们不该逼她放弃的。我早就知道那会惹出麻烦来的。”
  罗莎静静坐着,低头看着破旧的地毯。
  “人们总是不肯听劝告,”他愤愤不平地说,“好心给他们忠告,他们却嫌你多管闲事。该怎么说?我早就看出来会有什么后果。”他气鼓鼓地沉默下来。
  “你刚才谈起一个孩子。”罗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他好奇地望着她,“如果他们找到他,你就知道了。”
  “是个男孩子?”
  “嗯,没错。”
  “罗伯已经尽力了,不过这种事有些法令规章。他们已经签署同意送他走,可以说是放弃了他们的赌注。一谈到钱,情况就不一样了。但我们根本别想和政府斗。我该怎么说?他们都是贼。”
  罗莎听得满头雾水。他是在谈马丁先生的遗嘱?这个孩子(琥珀的孩子?)是不是遗产受益人?她假装要拿手帕,打开提袋,借机按下录音机开关。她觉得这次交谈将会很辛苦。“你是说,”她设法集中精神,“政府会得到那笔钱?”
  “当然。”
  她附和着点头,“事情对我们很不利。”
  “一向都这样。可恨的贼,把你偷得精光,为的是什么?为了让那些流浪汉可以花纳税人的钱,像兔子一样生一窝孩子。真让人痛心。市立收容所里有个女人生了五个孩子,每个孩子的父亲都不同。我该怎么说?他们都是废物。我们国家要养育的下一代就是这种孩子吗?一无是处,没头没脑的。鼓励这样的女人生产,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真该让她结扎,不要再生了。”
  

《女雕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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