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和夏、商都是同时兴起的部族。夏主天下,封周为诸侯。商主天下,周位列三公。
周经常受到戎、狄侵袭,又受到商王高压,生存日艰。古公亶父采用修好戎狄,和睦邻邦之策,境况大为改观,国力日渐强大。到了季历继承爵位,先后打败了鬼戎、呼戎、徒戎,消除了边境威胁,巩固了渭水中游的统治,周边许多方国先后归附周侯。
周侯的势力日渐强大,反倒使商王感到威胁和不安。
周侯季历是个血性汉子,得到商王要兴师问罪的消息,就在边境屯下军队,立马塬上,准备迎战。一面叮嘱臣下疏散百姓,掩埋财物,转移牛羊,逃往西戎避难,以防被商军屠城灭国。
商军突破潼关,滚滚洪流一般,直逼周塬边境。
周侯驰马军前,大声质问子辛:“我周国降服戎狄,交好邻邦,保境安民,缴纳供奉,上敬天神,下抚百姓。商王兴兵问罪,不知罪从何来呀?”
子辛此番东征西讨,经历了不少阵仗,很少遇到这样强悍的臣子。他早已把自己当成统治天下的主子了,无论走到哪里,都需要敬重和仰视,此刻看到季历不但不下马恭迎,反倒厉声咆哮,怒气早已燃起火苗,吼道:
“好你个逆贼!你口口声声臣服商王,却为何招降纳叛,勾结戎狄,操兵囤粮,称霸一方!又暗中唆使戎狄,袭掠大商土地牛羊,这不叫图谋不轨又叫什么?”
季历于马上仰天大笑,说:“上天有眼,这真是欲加之罪啊!我既为西伯侯,理当尽封疆守土之责!不练兵马,如何御敌?不囤粮草,又如何强固边防?如果容忍戎狄犯边,掳掠牛羊,骚扰百姓,危及王城,那又该当何罪哪?”
子辛理屈词穷,一时哑然。
恶来挥戟说道:“大元帅,对这号叛贼有啥好说的?杀过去就是了!”
子辛早把牙关咬得嘎巴响,扬起马鞭,万马奔腾,千军齐发,商军潮水般向周军阵前冲了过去。
战争的态势,成为强大的商军对弱小的周军肆意的屠杀……
当时的军制,大国拥有三军,次国二军,小国只有一军,不足一万五千人,而商军为王师,拥有六军,十万之众,黑压压如恶浪翻滚。
公子姬昌眼看商军四面合围,率领一支骁勇,护卫着父侯杀出重围,逃回城中,闭门坚守。检点军队,死伤被俘者过半。
商军猛追而至,如同汪洋之势,把周城围困得好似一个孤岛。
子辛一路征伐,势如破竹,哪里肯把西岐看在眼里?但是西岐距都城遥远,不能久战,否则粮草供应难以接济。于是号令六军,喋血而进,不惜代价,活捉季历!
商军发起强攻,喊杀声山呼海啸,以冲车撞城,架云梯爬城,前仆后继,无所畏惧。
周城虽小,但是高而坚固。何况困兽犹斗,守城军队如同逼上绝路,不畏强敌,死命抵抗。血战三天三夜,商军竟然没有占上便宜。
战车辗轧着尸体,横冲直撞……
狂风吹刮着遍野的血泊,汇成血河……
商军漫山遍野,如滚滚恶浪;周军坚守城垣,如困一座孤岛……
姬昌扶着满身血迹的季历,泪眼模糊,说:“父侯,商军势大,咱们硬拼不过呀!儿臣劝父侯远走西戎,暂避一时,来日再与商王一决雌雄!”
季历望着如潮的商军在血泊中杀人如麻,不禁毛发倒竖,说:“孩儿,记住这笔血债吧!我西岐受封于舜禹,偏安边陲,修德爱民。商王无道,残害生灵,欲置我于死地,此恨难解。老夫誓与凶顽决一死战!如果苍天有眼,终有一天会让他偿还血债!”
周军退入城堡,周字大纛依旧高高飘扬。
商军搭起云梯,鱼串一般分多路攻城。
季历披坚执锐,呐喊助威:“将士们!以死报国,以血还血!”
商军血流成河,尸积如山……
子辛骑在骏马上,怒目狰狞,挥刀怒吼:“只许上前,不许后退!后退者斩!”
城头上,姬昌指挥弓箭手,飞箭如雨。
商军倒下一批,后面又拥上一批。
子辛的黑骏马中箭倒地,他大喝一声:“换马来!”
子辛骑上一匹白色骏马,伫立原处,临危不惧,岿然不动。
白马又中箭倒地,再换黄马。连换数马,子辛仍原地伫立,凛然不惧。
姬昌对准子辛放箭,被弓箭手护住,战马眼睛中箭,扬蹄跃起,把子辛尥下马来。
子辛跳起,振臂大吼:“踏平西岐,活捉季历!”
姬昌拉弓,放箭射中子辛臂膀。
子辛断喝,拔出羽箭,血淋淋举起,纵马冲入军阵,一路大喊:
“活捉季历!报一箭之仇!”
商军如蚁群一般,拥上城头……
血腥的肉搏,惨不忍睹……
带血的矛戟、战刀,架起人字形的长廊,如巨鳄张开血盆大口……
一批批伤痕累累的战俘被押下来,从胜利者的刀枪下悲愤地走过……
子辛依旧扬鞭大吼:“不要放走季历!不要放走姬昌!”
随着他的怒吼,搏斗又进入再一轮残杀……
子辛求胜心切,好似火边蚂蚁,急得团团打转,又像一头喝血的野兽,眼珠子都发出阴森的绿光。
这是一场生死存亡的决斗。守城的将军们也不轻松,大家挤在城头碉楼里,商量对策。
大臣闳夭主张讲和,说:“商军来势凶猛,兵力强我十倍,与之争锋,等于以卵击石。不如暂时求和,以图来日!”
大臣散宜生不同意,说:“子辛如同虎狼,求和等于自灭。他一心想成就大业,君王睡席岂容他人立足?难道西岐也要忍受东鲁九侯那样的屈辱吗?”
众人争执不下,情势万分紧急。
季历咬牙定夺,对姬昌说:“姬昌,老父把周塬托付给你了!你率领精锐杀开血路,带领残兵,投奔西戎,积蓄力量,为父报仇,为周塬雪耻!姬发断后,护卫闳大夫、散大夫突出重围,和姬昌会合,定要重整旗鼓,振兴西周,踏平殷商!”
姬昌悲恸地说:“父侯,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孩儿怎能独自贪生?”
季历发怒说:“死很容易,活下去却很艰难。我老了,又伤痕累累,我要陪着千万亡灵死在周塬大地上,为家国而死!你要活下去,为家国而活,为万民百姓而活!如果辜负我的嘱托,休到九泉之下来见我!”
季历排开众人,挥矛冲出碉楼,杀进敌群,和冲上城头的商军拼死搏杀,眼前顿时溅起一片血光。
情状紧急,父命难违。姬昌只得率领一支精锐,杀开血路,奋力突围,夺路出城……
季历站在城堞上,如同半截铁塔,眼看着姬昌率领残军突围而去,心头一阵释然。他对着城下,仰天大笑:“子辛小儿,瞧吧!我西周人是杀不绝的!”
季历欲搠矛自尽,却被商军一窝蜂团团围住……
荒野上,筑起高高的土堆,被夯打得四角齐整,插满旌旗,供上三牲,修成祭坛。
祭坛前边开挖一个硕大土坑,成群的俘虏和百姓被捆成一串,等待坑杀。
被迫的反抗即将遭到残忍的报复,一场企图灭绝人种的报复即将开始。
“呜——呜——呜——”号角悲鸣。
“咚——咚——咚——”鼙鼓震天。
大祭司围着火堆,发出狼嚎般的嘶叫,一群巫师好像鬼魂翩翩起舞。
奇诡怪异的场面,烘托出阴森恐怖的气氛。
子辛骑在骏马上,从刀枪林立的军列中走过。
霎时,欢呼声山崩地裂,经久不息。
“大王万岁!大王万岁!大王万岁!”
两个奴隶跪在马前。子辛在武士搀扶下,踩着奴隶的脊背下马,阔步走上高台。土阶上铺着缴获的西岐战旗,子辛踩上去有点得意和轻飘。
他在祭坛正中站定,鹰眼四顾。早有几个奴隶搭成人椅,铺上了虎皮。他傲然坐下,抬了抬受伤的臂膀,脸上浮出一股杀气。
此时,“大王万岁”的欢呼重新荡起,经久不息。
原来,比干和朝廷一班大臣赶来颁诏,请求子辛收兵回都,举行即位大典。子辛意满志得,心里却另有打算。他要在征服西岐的祭坛上,扬眉吐气地继承大位,他要将叛贼的头颅砍下来告慰祖宗,他要用敌人的灵魂祭祀天地神灵!
比干苦劝不住,又无法违拗拥有重兵的即位新王,叹息之余,只得由他去做。
子辛恶气难消,目空一切,为所欲为,大有一种君临天下的做派。
这时,一辆战车用长绳拖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滚爬而至,此人遍体鳞伤,血肉模糊,难辨面目。武士砍断绳索,那人挣扎着凛然站起,几把利刃架在脖子上,竟然毫无惧色。
他就是周侯季历。
子辛怒目暴突,用炸耳的嗓门吼道:“叛贼季历!见了本王,为何不跪?”
季历冷笑,反口质问:“我祖宗受封舜禹,统辖西岐,上敬神灵,下爱百姓,和睦四邻,安邦守土。你破我城池,杀我子民,毁我家园,灭我宗祀。上违天条,下违民意,你算什么王呀?实乃我西岐仇敌,天地恶煞!我恨不能食你肉,扒你皮!”
子辛差点气炸肝肺,脸色都发青了,喝道:“叛贼还敢狡赖!你网罗诸国,勾结戎狄,囤粮圈马,早有反心!又指使戎狄袭我边境,掠我百姓、牛羊,公然蔑视朝廷,你不叫反贼又叫什么?上天命王师平叛,你竟敢刀兵相见,此乃犯上作乱之罪!把你千刀万剐,尚不解恨!”
季历面不改色,视死如归,叹道:“神灵在上,天明是非!你若是仁德之君,就放了我的子民,季历愿为万民受死!”
子辛本想制伏季历,听他一声求饶,没想到他竟然如此顽强。子辛的自尊受到难以忍受的挑衅,恨不得一刀断其头颅!然而为了显示王者风度,他强忍恼怒,说出一番堂皇的话来:
“本王让你死,也让你死个明白。本王并非报一箭之仇。本王上应天命,亲帅王师,要荡平所有叛臣贼子!你这条老命罪大恶极,本不值钱了,还想换个为民效死的美名吗?说来听听,你想要个什么死法?”
季历蔑然视之,不再言语,血色的身躯如迎风立木凛然不惧。
子辛挥手,一批战俘被赶下土坑。
季历双眼冒血,怒视子辛。
子辛轻轻挥手,武士扑上来,挖了季历的眼珠。
季历破口大骂,子辛让割了他的舌头。
季历挣扎着扑向祭坛,血人般朝前滚动。
子辛“哼”了一声,示意让他皮肉不存。
在号角鼙鼓的凄烈声中,季历被五马分尸……
季历的热血染红了周塬,在周塬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香烟缭绕,鼓磬齐鸣。
柴堆上架起一只巨大的铜釜,烈火熊熊,沸水翻滚,季历的头颅在铜釜中烹煮着,早已化成一颗白色的枯骨……
子辛登坛,在宫人服侍下,换过比干献上的王服,戴上王冠,又在大祭司导引下,祭拜天地,庄严陈词:
“苍天在上,祖宗有灵。大商第十七代三十一王帝辛,以叛邦西岐三千战俘,千匹牛马,祭拜天地神灵,告慰祖宗先人,默佑帝辛荡平天下,征服四海,江山社稷,万代昌盛!”
执意要把庄严的即位大典放在血腥的战场上,用战俘的鲜血浇铸摘取王冠的阶梯,帝辛的想法算得上气派,称得上气壮山河,浩然千古。这使得前来传谕班师、迎驾回京的王叔比干惊诧不已,又难以规劝,只有无可奈何,听之任之。
按照帝辛的本意,用酷刑杀了季历,发泄一阵胸中恶气,也就罢了。但当他看到渭水河谷土肥物阜,百姓富庶,人丁兴旺,市井繁荣,果然是一块安邦立国的龙兴之地,就有了意外想法。季历的几个儿子皆逃亡西戎去了,甚至带走了兵马和百姓,如不乘胜追击,留下后患,日后必定成为殷商仇敌。但是,大军长途征战,远离中原,疲惫不堪,粮草辎重日见短缺。继续西征,一旦陷入荒碛流沙不毛之地,再遇敌军夹击,后果将不堪设想。
刚刚戴上王冠的帝辛在进退间踌躇不定。终于,他决定坑杀所有战俘,将西岐城垣、屋舍夷为平地,并恨不能掘地三尺,让这里从此断根绝种。
王叔比干担心杀人太多,有失王道,过于强蛮,反倒逼反西岐。他苦苦劝告:“大王,快刀能砍掉人头,仁德能博取人心。大王应该班师回朝,普降恩泽沐浴四方了!”
帝辛说:“季历虽说死了,但他儿子姬昌跑了,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啊!”
比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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