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威的客厅是完全中式的装饰，中式门窗，中式红木家具，光可鉴人，显得古朴而又别致。客厅的墙上，被主人挂上了很多栩栩如生的京剧人物脸谱，色彩鲜艳夺目。这是罗小威多年收集的心爱之物。
自从那晚演出《贵妃醉酒》，白玉华因为争角儿闹得大家不欢而散之后，罗小威使性子闹意见就再也懒得往剧团去了。
一个日光晴好的上午，罗小威身着缎面睡袍，正端坐在客厅中央的太师椅上，专心阅读王实甫的《西厢记》。化妆师甘怡来到了罗小威的住处。甘怡的突然到来，着实让罗小威吃了一惊。罗小威忙问道：“师姐，你是怎么进来的？”
甘怡笑道：“怎么了，你没有关门，我就走进来了！”
罗小威说：“师姐，我这几天不知怎么了，心跳得厉害，怕是要出什么事了。”
甘怡望了罗小威一眼，爽快地说：“你总是这样疑神疑鬼的。”
罗小威叹口气：“算了，不说这事了。师姐，这几天，我正看《西厢记》呢，我想，这个崔莺莺一定非我莫属！”罗小威好像暗暗跟谁较劲般地望着甘怡，充满兴致地拈着兰花指转了个身，继续道，“没有哪个人能比我更理解莺莺了，你信吗？”
甘怡咯咯地笑起来：“这个我信。不过，你能不能演得成，可不是你说了算。”
听了甘怡的话，罗小威一下子拉下脸来：“怎么不算？你觉得有谁能演得比我更好吗？”
甘怡说：“自然是没有的。不过有人比你会闹腾呀！”
罗小威不屑地哼了一下鼻子：“你是说那个姓白的？叫她闹去吧！我看她能折腾个什么出来。”
甘怡凑到罗小威身边，有些神秘地说：“不过，我听说团里可能内定白玉华扮演崔莺莺，团里压力也很大！”
罗小威轻蔑地说道：“姓白的进入梨园行不过是半路出家，跟了几天草台班子，走了几天穴，如今被招安，进了市京剧团，就以为是修成了什么正果；在外行人眼里像模像样，在行家里手面前那就叫洒狗血。”
甘怡说：“别看这种人在专业上不行，但是人家会来事，上下打点，平步青云。”
甘怡一句话，让罗小威吃惊不小：“什么？难道她把事情搞到文化局去了？”
脸谱 第二章（3）
甘怡说：“她在文化局里有人，几次给李昆打电话，老李压力也很大呢！”
罗小威突然把手里的《西厢记》重重的甩在桌上，连连冷笑起来：“也好，也好，如今西学东渐，国粹不张，国人以西方为时尚，老祖宗那点玩意算得了什么，有几个是真正懂戏的！有几个是真正明白崔莺莺！也罢、也罢，由它去，让二把刀演员去扮演崔莺莺吧，糟蹋玩意儿就糟蹋玩意儿吧，反正也没几个真正懂。”罗小威禁不住用戏腔念白道。
末了，罗小威不自觉地拿起身侧的一把鸡毛掸子，若有若无地扫拂着墙上那些京剧脸谱。
甘怡忽然望着罗小威，状告道：“这几天，我听说白玉华到处跟人说你心理变态，常常对女性性骚扰。现在，团里都流言四起了，你是不是要表个态啊？”
罗小威气乎乎地说：“不管她，戏都不想唱了我还在乎这个！”
“你倒是挺沉得住气。”甘怡说，“其实观众还是爱看你的戏，由着她闹下去，这个京剧团的牌子早晚要被人摔了。你这样撂挑子上对不起你老爹罗梦漪，下对不起师叔李昆啊。”
甘怡的一席话，俨如一记重锤，敲在了罗小威的心上……
江洲市京剧团团长李昆在排练场没有见到罗小威的影子，气冲冲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一进门，一眼便看见罗小威正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
李昆望着罗小威，说道：“小威，你终于出现了啊！”
罗小威说：“师叔，不是我故意躲起不见人，是团里不再需要我罗小威了。排新戏也跟我没有相干了么。”
李昆有些难堪地说：“小威，你瞧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罗小威见缝插针又把矛头指向了白玉华：“师叔，如果是她白玉华台上台下高我一筹，倒也罢了，我只愧艺不如人，我自己回去再下十年工夫，绝无半点异意。可是，就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放在哪个团都是跑跑龙套的角色，怎能担纲主角？也不怕票友们笑掉了大牙！”
“小威，我听出来了，你这是针对我发作呢！”李昆坐在罗小威身边说，“你是不是觉得你是团里的当家花旦，任何角色都得先由你筛选一遍才是？等你不愿上台了才能让人家上台？”
罗小威生气地扭过脸去：“至少像《西厢记》这样重要的剧目应该先通知我一声吧，排这样的大戏三五年才一次，何况崔莺莺这个冰清玉洁的角色怎么能让污浊之人扮演。”
李昆嗔着脸对罗小威说：“说戏就说戏，不要人身攻击。”
罗小威仰起头来长叹一声道：“戏如人生、人生如戏，做戏也如做人，有什么样的人品才有什么样的戏品。起码我是这样认为，师父也是这样教导我的。”
“你是有名的戏痴，大家都这样说。不疯魔、不成活呀！小威，你太单纯，除了演戏你什么也不懂，你不知道社会的复杂。”李昆望着罗小威，耐心地劝导道，“我们京剧团毕竟是国营的文化事业单位，是继承和发扬京剧艺术的载体，不是某个人的个人舞台。你想上台，人家也想上台，机会均等。再说，我们还有上级主管部门，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就算的。人家给我压力，你不替我分忧，反而还来为难我！”
罗小威心里的火气很大，大着嗓门说道：“我就是想不通。”
李昆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小威，我是看着你长大，看着你走上舞台的。你父亲——我师哥临终前把你托付给我，就是要让你把男旦这个事业继承下去。你从小就被我师哥当女孩子养，他指望你继承他的一身技艺。你果然不负众望，勤学苦练，悟性又好，扮演的旦角比团里所有的女演员都更传神，赢得了不少观众的喜爱。这是有目共睹的，梅花奖迟早是你的，你又何必计较一时之长短呢！再说，这次排演《西厢记》也不是把你排斥在外，你就是这部戏的艺术指导嘛！这个戏的改编统筹都等你定调子呢。”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脸谱 第二章（4）
听了团长李昆的话，罗小威禁不住冷笑了一声：“团长，我只是一个唱戏的，不懂什么艺术指导。我只要我的角色，不图其他虚名。”
罗小威说完，忽地一下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了。李昆望着罗小威的背影，一边摇头，一边自言自语道：“小威，你……你果然是个痴人啊！你以后要吃大亏的。”
3
破案工作仍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这天上午，刑警支队会议室里，一场案情分析会议已经开始了。徐雷一边放着现场的幻灯片，一边分析道：“从市消防队得到的报告看，江洲师范大学体育馆的大火并非是偶然事故。女更衣室的通风管道经过锅炉房，但是事发当日有人把锅炉房里通风管的螺丝拧下来了，致使锅炉房的浓烟经通风管道涌进女更衣室，这显然是有预谋的作案。目的就是想引起混乱，然后乘混乱达到他的目的。大部分*犯都是连续作案，不排除类似的*案已经发生过的可能，所以我们要尽可能全面地掌握近一段时期全市范围内的*、暴力或性骚扰事件的资料，从中排查，必要时可以向其他省市公安机关发出案情通报，寻找线索。”
何菁接着分析道：“从作案手段来看，这个罪犯已经相当熟练。存在两种可能，第一，罪犯对体育馆的环境很熟；第二，罪犯可能受过一些搏击训练，体格强壮，善于利用环境。我看锅炉工老北的嫌疑不能排除。”
李薇疑惑不解地问道：“凶手为什么要选择陈平作为下手的对象呢？”
“对。这是一个重要的疑点。”徐雷肯定地望了李薇一眼，“下午我和何菁再去一趟陈平家，了解一些陈平的生活习惯。”
郑震忽然站起来问徐雷：“徐队，东城分局汇报了一个新的情况。一年来他们接到了几起性骚扰案，作案人员在多家商场的更衣室和公共浴室里偷偷安装了可在短距离接收到图像的针孔摄像头，进行*。这几起案子的作案环境跟体育馆更衣室有相似之处，作案者手段也非常熟练，我们需不需要进一步调查？”
徐雷捏住下巴考虑了一下，而后抬头对郑震安排道：“队里的警力很有限，但是这个情况很有价值，这样吧，你去调查一下，可以让东城分局调人来配合你。”
郑震一口答应下来。
说话的工夫就到了下午，按照上午会议上的安排，徐雷和何菁两个人穿着便装，坐在警车里往陈平家调查情况。徐雷一边开车，一边问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何菁：“你说这会儿去，家里有人吗？”
何菁说：“我约的是四点钟，我觉得提前去能得到一些更真实的东西。”说完这话，何菁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一阵心酸，“说实话，我见到他们总是有点难受。他们就这一个女儿。社会治安不好，我们难辞其咎。”
徐雷望了何菁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片刻，徐雷问道：“刚才李薇问的那个问题我也想了很久了，凶手是有针对性的下手，还是临时发现目标作案？”
何菁目光望定前方说：“起码有一点可以肯定，死者身上有某种东西在吸引凶手。”
“纵火案和奸杀案现在看来是一人所为。凶手的作案动机仅仅是为了满足生理欲望，还是别有所图，从现在的线索还很难推断。”徐雷一下子觉得这案情变得十分复杂。
何菁轻轻点点头，同意徐雷的观点，说道：“对，我也认为作案动机可能是多重的。”
徐雷接着分析道：“按常规讲，动机和行为分离的案子最难侦破。现在我们还是不要先入为主的下任何结论的好。”
脸谱 第二章（5）
“所以，先从受害者的社会关系入手，展开调查？”何菁侧头望着徐雷。
徐雷点了一下头：“对，用最常规的办法切入。”
说着说着，徐雷驾车拐进了一条小巷，在一个小区门口停下车来。
外表看上去，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区。年深日久，楼房已经显得十分破旧了。
两人下车步行走进光线十分灰暗的楼道里，按着门牌号码来到一户人家门前。门虽然是防盗铁门，但是已经锈迹斑斑了，而且蒙着厚厚的灰尘，全然一副破败的景象。
何菁一只手稍稍犹豫了一下，接着按动了门铃。能听得见屋里传来的门铃叮叮咚咚的声响，却半天不见有人开门。
何菁望了徐雷一眼：“可能我们来早了。”
徐雷抬腕看看手表，吁了一口气：“再等等吧，如果真的没人，我们再到楼下了解一下情况。”
话音刚落，那道锈迹斑斑的防盗门开了一条缝，一双灰暗的眼睛出现在门缝里。
何菁习惯性地向那双眼睛亮出了自己的证件：“我们是……”
不等何菁说完，屋里的人嗓音沙哑地让道：“哦，进来吧，我认识你。”
陈平父亲把徐雷和何菁带进光线昏暗的房子里，一股刺鼻的气味立时扑面而来。何菁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鼻子，忍了忍，一眼看到还在紧紧拉着的那道窗帘。
徐雷一边往客厅走，一边四面环视着。屋里很乱，看得出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打理过了。而就在这间很乱的房子里，客厅一角的小桌上，供着陈平的遗像，照片上的陈平笑容可掬，一副青春活泼的模样。
徐雷和何菁坐在沙发上，老半天，陈平的父亲才从厨房里端来了两杯白开水：“喝水吧！”陈平父亲客气地让道。
何菁向陈平父亲介绍了坐在一边的徐雷：“这是我们刑警队的徐队长。这一次，我们想进一步了解一些陈平的情况。”
陈平的父亲搬了把凳子坐在他们对面。直到这时，徐雷适应了房子里的光线才发现，陈平的父亲看上去年纪并不大，只是头发已经灰白了。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典型的知识分子模样。很显然，直到今天，他还沉浸在痛失爱女的悲哀中。
“你们的人来过好几次了。”陈平的父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还有什么？人都死了，了解来了解去有什么用！陈平能回来吗？！”听得出，陈平的父亲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十分伤心。
何菁忙安慰道：“陈老师，正是因为陈平死得无辜我们才更希望你们多配合，尽快破案，这样才能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啊！”
徐雷坐在一边细心观察着，一直没有言语。这时，里间屋里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呻吟声。陈平父亲摆摆手，随之苦笑了一声：“这是她妈，出事后就病了，一直卧床不起。”
陈平母亲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