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抛开。这个计划我已经想了很久了,自从那晚在苏醒的家里看到传说中的魔笛,我就暗暗下定决心了,无论如何一定要得到它。我知道苏醒对魔笛的膜拜,他把这支笛子看得比自己生命更重要,充满了一种敬畏之心。他是不可能把魔笛给我的,所以,我一直不敢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我知道这样对他不公平,甚至有些龌龊,或许我是利用了他?够了,就算我不是一个好女人吧。
下班以后,我把紫紫接回了家。我度日如年地捱到了晚饭以后,然后悄悄地走了出去,带着我偷配的那把钥匙。我来到了对面苏醒的家门前,就像一个小偷一样,用偷配的钥匙打开了他的房门。我记住了上次他放那盒子的地方,很快就找到了它。我小心地打开盒子,魔笛果然就躺在里面,笛管上端刻着“小枝”二字,我可以断定就是它了。
对不起,苏醒。我拿走了你的笛子,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的,但我必须这么做,我无法抗拒魔笛的魅力。我好像被这支笛子所控制住了,我的灵魂和肉体都已被它绑架,或许,不是我从你手中偷走了笛子,而是笛子从你手中偷走了我?
苏醒,我拿走笛子以后,又把盒子关好,重新放在原来的位置,看上去就像一切都没动过一样。然后我带着魔笛离开了你的家。
回到家里,魔笛在灯光下发出异样的反光,我终于得到了它,我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我明白我已经被它俘虏了。它仿佛是有生命似的,躺在那儿向我发出挑衅,我完全失去控制了,只感到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像是喝醉了酒一样,我拿起了笛子,放到嘴边吹了起来。
我吹笛子的水平并不高,当我的嘴唇贴到吹孔上时,我感到仿佛有一只手,控制了我按住笛孔的那六根手指。同时我的耳边听到了一阵奇特的旋律,幽幽地响起。
瞬间,从我的口中吹出了同样的气息,我的手指也按照那旋律跳动了起来。
一阵诡异的笛声传了出来。
我感到这笛声似乎不是我吹出来的,而是从笛管里自己流出来的声音。
不,这不是我吹的,而是另一个躲在笛子深处的魔鬼。
在可怕的笛声中——我见到了幽灵。
一种彻骨的恐惧笼罩了我,我的手一阵剧烈的颤抖,就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把这支可怕的笛子扔到了地上。
我立刻感到了浑身麻木,一股沉沉的睡意袭上来。于是我趴到了写字台上,打开了我的日记本,完成我每日必做的功课。现在,我的日记已经写完了,我快支撑不住了,谁来救救我啊。
等一等,我的房门开了。
我回过头看了看,我看到紫紫穿了一身白色的衣服走到了我的面前。
天哪,她像个幽灵?
不,我不能再写下去了。
苏醒几乎是浑身颤抖着看完这一篇日记的,这一页后面全是空白。他仰起头环视着房间,他想象罗兰就是在这间房里写完这篇日记的,在这里吹响了魔笛的,最后也是在这里发疯的情景。
“第二天早上,卓越然从外地回到了家里,发现罗兰已经疯了,只能把她送到了精神病院里。”叶萧站在他身后轻轻地说。
忽然,苏醒有些神经质似的说:“笛子,我的笛子呢?”
“我猜,你的笛子一定在卓越然手中。”叶萧淡淡地说:“可惜,卓越然已经死了。”
“魔笛在哪儿?”
这里永远沉浸在黑暗中。
没有白天,没有黑夜,没有春夏秋冬,永远是地下炼狱。
经过整整一天的工作,这里已经基本上清理干净了,露出一大块空地,地底铺满了已经腐烂几十年的泥土。那股令人窒息的空气已减弱了许多,只是依然有一股薄薄的雾气从地下升起,缭绕在叶萧的脚面上。
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2000瓦“小太阳”的灯光依然照耀着,巨大神秘的空间,无比黑暗的背景,再加上耀眼的强光,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某个剧场的舞台。而叶萧正独自站在这舞台的中央,仿佛是在独自表演一场舞台剧,他感到自己既是演员又是观众。
然而,导演是谁呢?是谁导演了这一幕恐怖的舞台剧。
叶萧茫然地看着刺眼的灯光,直到眼睛里一阵晕眩。他明白这只是错觉,就像人们无意识地诞生到人世,再无意识地走进地狱。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已经七点钟了,地面上也应该被黑夜所笼罩了。半个小时前,局里告诉叶萧,初步的尸检结果已经出来了:在地下发现的这些尸骨,全部都是大约五岁到十三岁的儿童,性别比例一时还弄不清楚。由于很多骨骸都很零散,有的甚至完全被破坏了,具体数字还不好统计,初步估计是一百四十余人。从对骨头的检测来看,这些孩子的死亡时间大约是在五十五到六十年前。至于死亡原因,法医还没有弄清楚。
或许,他们就是当年被夜半笛声带走的孩子们。他们早就死了,死在这黑暗的地底,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听到他们绝望的呼喊。而他们的家人,度过了五十多年的不眠之夜,仍然在执着地等待着他们回家。
让灵魂回家吧。
是谁杀死了他们?是五十多年前神秘的笛手吗?还是某个地底的魔鬼。
叶萧长长地吁出了口气。
在见到了地底的这么多尸骨以后,他反而觉得自己已不惧怕黑暗了,他缓缓地向前走去,地上还有一些残留的骨渣,在他脚下发出一些细微的声音,就像是临死前孩子们的呻吟。
这声音已在地底回荡了许多年。
叶萧走到了黑洞前,“小太阳”的灯光打不进去,眼前的通道被黑暗覆盖着,似乎有一股淡淡的雾气从里面飘出来。像是一张血盆大口,既让人望而却步,又同时充满诱惑。
他拿出了手电筒,把一道白色的电光向里射去。
这是冒险,他很清楚这一点。但直觉告诉他,自己必须要这么做。
于是,叶萧举着手电,小心翼翼地走进了黑暗的地道。
一股潮湿的寒气包围了他,手电的光线始终无法照到远处,只停留在一团雾气之中。叶萧一边走,一边悄悄地数着自己的脚步,他伸手摸了摸旁边,好像是水泥的墙壁,冰冷而粗糙。
地道越走越长,他还能听到头顶有汩汩的流水声,上面似乎是下水管道。又往前走了几步,在手电筒的光线里,出现了一个三岔路口。
叶萧忽然怔住了,他茫然地站在地下管道的交叉口,仿佛面对着一个巨大的迷宫。他立刻就想到了雨果笔下的《悲惨世界》,巴黎的下水道与地面之上的城市一样错综复杂,那是一个神奇的地下世界。沙威警长潜入地底,追踪数十年前的逃犯冉阿让,叶萧不记得是否有过这样的情节了,可他宁愿相信自己不是沙威,而是逃犯冉阿让。
幽灵在等着他?
在三岔路口犹豫了片刻之后,叶萧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便要离开。忽然,他感到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用手电朝地面照了照。
他万万不会想到,在白色的手电光束中,映现出了一张死人的脸。
原来在叶萧脚边,正斜躺着一具死尸,他刚才居然没有看出来。
叶萧缓缓地蹲下来,屏住呼吸,手电的光线对准了那张死人的脸。
蛆……
一群蛆在死人的脸上扭动着,它们是从死者的瞳孔里面爬出来的。
叶萧缓缓靠近了那张狰狞的脸。几乎用了几分钟的时间,他才辩认出这张脸来——他的邻居张名。
蛆在张名的脸上爬行着。
尽管,瞳孔上覆盖着紧闭的眼皮,但她仍能感受到烛火的轻微热度,还有那丝黑暗中闪烁的光。
她缓缓地抬起眼皮,头顶上黑色的天花板进入她的视线,四周的一切都是那么昏暗,除了那点烛光。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正仰天躺着,她能感觉出身下是一张很旧的钢丝床。脖子上一阵酸痛,她费了很大的劲才侧过头去,看到床边有一张黑色的木桌子,桌上点着一支白色的蜡烛,是这里唯一的光源。
用了好一会儿时间,她才适应了这里昏暗的光线,慢慢看清了自己所在的地方。这是一个非常小的房间,不会超过十个平方米,除了一张摇摇欲坠的钢丝床和房间中央的木桌子以外,只有两只方凳,和一排几乎腐朽了的木架子,上面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这房间里没有任何窗户,只有一扇紧闭着的铁门。
看起来就像个监狱。
当她的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时,她立刻想到了某种让她熟悉的生活。她开始默默地问自己:“我是谁?我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在这里?”
记忆就像打破的瓷器一样,变成无数锋利的碎片,她轻轻地捡起记忆碎片,再重新拼接成一个完整的图画。在那幅图画里,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罗兰。
“我叫罗兰?”
犹豫了片刻之后,她终于点了点头。是的,她是罗兰。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用了大约几十分钟的时间,又想起来其他许多事情,比如她有一个丈夫叫卓越然,但据说已经死在了天台上;她还有一个女儿叫紫紫,可惜已经失踪了。还有一个精神上的情人叫苏醒,曾经是一个笛手,他有过一支笛子,魔鬼的笛子。
她偷了那支笛子。然后,神秘的笛声让她见到了幽灵。
于是,她疯了。
她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在有铁栅栏窗户的房间里关了一年,就像这个没有窗户的房间——另一种监狱。
就在几天前的深夜里,她从精神病院的监狱里逃了出来。
她越狱成功了,在这座巨大的城市中徘徊着。她没有回家,因为她已没有家可归了。她也不想去见苏醒,因为她觉得自己对不起他。她身无分文,无处可去,只能隐藏在某个角落里。她感到饥饿难当时,只能用随身携带的东西去交换食物,通常她会得到一个大饼或者是馒头。
一无所有的罗兰,唯一想得到的,只有她的女儿紫紫。这也是她逃出精神病院的原因,当她知道紫紫失踪以后,她就下定了越狱的决心,她要去找回紫紫。她甚至对卓越然的死并不感到多少伤心,她只要紫紫,她也只剩下紫紫了。
紫紫是她的骄傲,也是她的耻辱——因为,紫紫并不是卓越然的亲生女儿。
那是在八年前,她刚与卓越然结婚不久,她刚刚品尝新婚的快乐,就发现了她的丈夫居然在外面还有别的女人。她甚至当场抓住了卓越然和那个女人,但卓越然却轻描淡写地说:“有本事你也在外边找一个男人。”
罗兰感到无比的愤怒和悲哀,但她终究是一个弱女子,她不敢选择离婚,只能逆来顺受。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男人闯入了她的世界,于是就有了紫紫——一个耻辱的印记。
不久以后,那个男人便死于一场车祸。
罗兰始终保持着这个秘密,甚至骗过了卓越然,让他以为紫紫就是自己的女儿。因为紫紫的缘故,他们度过了几年平稳的日子,但罗兰一直都非常恐惧,她害怕这个秘密被人发现。直到几年前,紫紫因病需要输血,而卓越然却发现自己的血型与女儿不符,他的血型是A型,罗兰是O型,而紫紫的血型却是B型。所以,紫紫不可能是卓越然的女儿。他终于发现了这个秘密,从此他开始殴打罗兰,有时甚至虐待紫紫,最后就一走了之。罗兰只能把痛苦深埋在心底,因为她不想让紫紫背上私生女的耻辱。但紫紫的性格也因此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变得沉默寡言,行为变得怪异起来。
现在,紫紫是她唯一的生命寄托了。
罗兰想,只有她,能找到女儿,短短几天的时间,她几乎跑遍了这座城市每一个角落。
昨天深夜,她徘徊在一条小巷中,四周寂静无人,就连天上的月亮也隐藏到了云朵里面。忽然,有一只手蒙住了她的嘴巴,另一只手在她的身上乱摸了起来。一刹那间,她意识到——自己遇到流氓了。
罗兰拼命地挣扎,但无济于事,那只手拼命撕扯她的衣服。正当她想要叫救命,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的时候,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了。
就在这个瞬间,她失去了意识,昏了过去。
现在,她终于醒过来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似乎还完好无损,她意识到有人救了自己。那个人是谁?一连串的疑问在脑中盘旋。
罗兰刚要下床时,忽然听到了一阵沉闷的脚步声。
心跳猛然加快了,她大口地喘息着,紧紧地盯着那扇铁门。随着脚步声的逼近,她感到自己越来越紧张,一丝冷汗从额头沁了出来。
脚步声忽然停止了。但紧接着,她就听到铁门发出了一阵嘶哑的怪声,然后缓缓地打开了。
一个黑色的影子走进了小屋里。
在昏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