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可思议的还在后面:小弥在吹出了七个音之后,居然自己又吹出了一个曲子!他按着笛孔的六根手指不停地翻飞着,一支有着诡异旋律的短曲,就从这六岁男孩的指间流了出来。
苏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着眼睛看着小弥。虽然他从没听过这支曲子,但这确实是一支完整的笛子曲,就算它比较简单和短促,也足够吓人一跳的了。池翠则感到了一种恐惧,她用手捂住了耳朵,闭起了眼睛。她觉得小弥吹的曲子不是人间所能有的,她甚至联想到了肖泉述说过的,那个“重阳之约”故事中的神秘笛子。
“你学过笛子?”苏醒问小弥
“不,这是我第一次摸到笛子。”
“那刚才的曲子是怎么回事?”
小弥放下了笛子,一脸茫然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的嘴唇一贴到笛孔上,我的耳边,就响起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好像就是笛声,从非常遥远的地方传来。于是,我的手指就自己跳了起来,把我听到的奇怪笛声吹了出来。”
“住嘴——”池翠立刻打断了儿子的话,她对小弥的话显得非常不安,她训斥着儿子说,“你的妄想病又犯了。”
“别这样,你会吓住小弥的。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天赋和灵感。”苏醒不明白池翠为什么会如此恐惧,他对男孩说:“来,把你的手伸过来看看。”
小弥伸出了那双修长白嫩的小手。苏醒轻柔地抚摸着男孩的十根手指,赞叹着说:“你天生就是吹笛子的料。”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为止吧。”池翠忽然说话了。
苏醒看着她沉闷的表情,担心池翠又改变主意不让小弥学笛了,他抢先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再来?”
池翠在心中重新考虑这个问题,她犹豫地看了看小弥,儿子眼中的重瞳向她投来期待的目光,最后她点了点头说:“下星期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非常好,否则,你也许会扼杀一个天才。”
“不过。”她的声音又放了很低,“我经济条件不太宽裕。我知道现在的孩子学一门乐器是很花钱的,我想学费能不能便宜一些——”
“我不收你钱。”苏醒脱口而出。
她忙摇着头说:“不,你应该拿报酬的。”
“既然小弥和笛子有缘,我很乐意尽义务了。”他又摸了摸小弥的头说:“小笛子就留在你这里,记住要听妈妈的话,晚上不要到处乱跑。我走了。”
他对池翠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打开了房门,这时候他听到了池翠的声音:“苏醒——”
苏醒转过头来,怔怔地看着她。池翠紧紧搂着儿子,她的脸颊又恢复了一些血色。
“谢谢你能来。”她停顿了许久,才说出这句话来。
“再见。”
他关上了房门,走到了昏暗的走廊里。
忽然,苏醒似乎听到从楼梯底下传来某种细微的声音。他的心跳又快了起来,有了一种奇怪的预感。他又回头看了看走廊尽头的那扇房门,但却一点都看不清楚。他越来越紧张,以至于不敢走下楼梯一步,反而躲进了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他屏住呼吸静静地站着,小心地观察着前面灯光能照射到的地方。
果然,一个影子出现在洒着淡淡灯光的地面上。
苏醒的心里一荡,但他竭力控制住自己不发出声音。在阴影中他睁大了眼睛,看到那小小的影子正离他越来越近。他渐渐看清了,那是一个小孩的影子,以一种奇特的姿势走上楼梯。
终于,那孩子走到了他的面前,昏暗的灯光照射在孩子的身上,显露出了一身白色的长裙。白衣服的小女孩一步一步向他靠近,他感到了莫名其妙的恐惧,瞳孔在黑暗中放大开来,他几乎看清了那白色的裙摆下隐藏着的脚尖,正无声无息地踏上三楼的走廊。
紫紫?苏醒在心底默默地念出了一个小女孩的名字。
刹那间,他只觉得眼前闪过了一张小女孩的脸,那张脸映着幽幽的反光一掠而过。
她实在太快了,如果把人的眼睛比为摄像机镜头的话,那么刚才就好像有一张脸突然挡住了镜头,但瞬间又从镜头前消失了。
苏醒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要不是整个身体都躲在黑暗之中,他早就控制不住自己了。眼前已经见不到小女孩的影子了,他终于大着胆子走出阴影,在走廊里环视了一圈,却发现走廊尽头的那扇房门已经打开了。
太奇怪了,他记得自己刚才明明看不清那扇门的。但现在他确实看到了,而且房门还是打开着的。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刚才小女孩走进了那扇房门。
苏醒小心翼翼地走到那扇门前。他不停地颤抖着,他已经听说了这间房子主人的死讯。房门对他敞开着,就像是那个夜晚无比的诱惑,他似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伏在他耳边说:进去吧,有人在等着你。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迈动了双腿——
突然,他感到有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了他的肩头。
“老天!”
苏醒听到了自己喉咙里发出的怪音,冷汗瞬间就从他的后背心冒了出来,他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然后回过头来看到了眼前的黑影。
那个黑影微微一颤,向后退了一大步。苏醒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立刻追了上去,却听到一个惊恐的女声:“你是谁?”
在昏暗的灯光下,苏醒终于看清了那个影子的真面目——池翠。
“怎么是你?”
“我也想问你呢。我刚才听到外面有奇怪的脚步声,就出来看一看。”
苏醒这才如释重负般地吐出了一口长气:“你差点吓死我。”
“你为什么还不走?”
“因为我看到后面那扇房门开了。”
池翠把头伸了伸,向苏醒身后看去,说:“我怎么看不出来。”
苏醒转身走到那扇门前,却发现眼前的房门分明是关着的。他又用手推了推,房门牢牢地锁着,里面毫无动静。
“可我刚才明明看到——”他的话说到一半又咽了下去,他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那扇门就像是一双无时不在的眼睛,他说的每一个字,做的每一个动作,都逃不过它。苏醒又退到了池翠身边说:“对不起,我打扰你了。”
“告诉你,这房子里没有人。几天前我在天台上,发现了住在这间房里的男人的尸体。”
苏醒着急地问:“那紫紫呢?”
“谁是紫紫?”池翠一脸困惑。
他挥一挥手说:“算了吧,我走了。”
“苏醒,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他走到楼梯口,冷冷地看着池翠说:“池翠,你一定要小心。看住你儿子,不要让他晚上乱跑。”
“小心什么?”
苏醒缓缓吐出了三个字:“鬼孩子。”
在柔和的白色灯光下,三张照片平铺在桌子上,分别是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中第一个失踪的应该是八岁的女孩卓紫紫;第二个是十岁的张小盼;第三个是九岁的童家乐。
叶萧眯着眼睛,右手托着下巴,呆呆地盯着桌子上的三张照片。半个小时过去了,他始终都保持着这个姿势。现在,他看着那个叫卓紫紫的女孩的照片。这是一个漂亮的小女孩,有一双楚楚可人的眼睛。从照片上看,她唯一的缺憾就是脸色太苍白了,给人以贫血的感觉。与那两个男孩相比,卓紫紫更为不幸,她的父亲离奇地暴死,尸体在楼顶的天台上晒了十天。她身上有更多的谜团没有搞清楚,最关键的问题是,她的失踪和她父亲的死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叶萧下午已经去过童家了,了解到昨晚的情况,竟然和张小盼的失踪如出一辙。而杨若子回局以后,也把从池翠那里打听到的情况告诉了他。经过分析,基本上可以确定池翠昨晚所见到的小男孩,就是失踪的童家乐。这样至少可以肯定,失踪的孩子不是被暴力绑走的,而是自己离开家的。他们去了哪儿?现在是死是活?一切都在迷雾之中。
他闭起了眼睛,没由来地想起了新来的助手杨若子。这是他第一次和年轻的女警察搭档,虽然他在局里是出了名的少年老成,但还是有些不习惯。当他见到杨若子的时候,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雪儿,这让他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所以,他故意显得有些冷淡,既是为了显示自己的权威,也为了排除心里那些莫名其妙的念头。他总觉得杨若子的眼睛里藏着什么东西,就像今天她走神以后,突然被叶萧吓了一跳的恐惧神情,这不是一个警察应该有的表现。当然,她只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她面临着别人所没有的特殊压力。
叶萧的思绪越来越乱,脑子里有一些闪光的碎片飞来飞去。就当他感到自己要沉入深渊的时候,门铃响了起来。
他猛然睁开眼睛,清醒了许多,立刻跑过去打开了房门。门外站着一个形容枯槁的中年人,叶萧好不容易才认出来,原来是隔壁的张名。
“叶警官,我想和你谈谈。”
“进来吧。”叶萧把他迎进了房间,上下打量着他说,“张名,几天不见,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张名的头发乱如稻草,眼圈发黑,面色枯黄,看起来就像是个活僵尸。他缓缓地坐下,对叶萧说:“等你做了父亲以后,就会理解我现在的处境了。”
“很遗憾,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关于你儿子的线索。”
“这我知道,否则我也不会每晚都在外面游荡了。”
“怪不得这两天没见到你。”他给张名倒了一杯水说,“不过,像你这样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且你工作怎么办?”
“我已经请了长假。”
叶萧点了点头,他想果然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张名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在我小的时候,我的父母不断地告诫着我天一黑就不能出门,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睡觉前要把门窗关死。这对我们家来说,就好像是某种不可侵犯的戒律,在我父亲死后依然严格地遵循着。就算是在最炎热的夏天,我们家也都是紧闭着门窗,拉着厚厚的窗帘睡觉,那时候既没有电风扇也没有空调,记得有几次我都差点中暑。”
“你们家有遗传的怪僻?”
“不,你听我说。在五十多年前,我的父亲还是一个少年,那时候他和三个兄弟姐妹住在一起。那是一个夏天的夜晚,他躺在床上听到远方传来笛子的声音。第二天醒来,才发现他六岁的弟弟已经不见了。原来还以为弟弟很快就会回来,但没想到第二天晚上,人们又听到了那奇怪的笛声。于是,我父亲十二岁的哥哥也从家里神秘地消失了。第三天晚上,笛声再度响起,他八岁的妹妹也失踪了。”
“他们再也没有回来过?”
张名点点头,就像他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别以为我父亲在吓唬小孩子,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当时住在这附近的许多人家,都发生了这样的悲剧。这就是夜半笛声的传说,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可以对这附近的老居民做一些调查。”
“夜半笛声?”叶萧的脑子里又开始嗡嗡作响了,他竭力让自己清醒下来,说:“那笛声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你听说过‘花衣笛手’的故事吗?”
叶萧想了想说:“你说的就是那个欧洲的民间故事吧?”
“没错。在七百年前,德国有一座叫哈默林的小城。当时鼠疫猖獗,全城人都处于危险之中。有一天,一个身着花衣、手拿风笛的陌生人来到该城,声称能灭鼠除灾。人们允诺如能灭鼠,必将重金酬谢。花衣笛手吹响了风笛,在神奇的笛声中,成千上万的老鼠应声出洞,随着笛声跳入威悉河中淹死了。整个城市得救了,但人们却背弃了诺言,不肯酬谢花衣笛手。于是,花衣笛手再次吹响魔笛,一百多名中了魔的孩子随他出走而消失在山中。从此,人们把花衣笛手视若神明,规定在每年的7月举行花衣笛手节。”张名一口气说了那么多,那感觉却是越说越兴奋。其实,叶萧曾经在一本介绍欧洲的旅游指南上看到过这个故事。
“你的意思是说,在中国也发生过花衣笛手的故事?”
“没错。”张名的眼睛里放出一种可怕的光芒,他抓住叶萧的双手说:“那个恶魔就是花衣笛手,他像个幽灵一样,不,他就是一个幽灵。在五十多年前他游荡到了东方,走进这座城市。就在那三个恐怖的夏夜,花衣笛手用邪恶的笛声,带走了许多无辜的孩子。”
叶萧忽然感到呼吸有些困难,他扑到窗前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窗外正夜色沉沉,房间里那个处于极度恐惧中的男人,正在对他述说一个离奇的神秘故事,这本身就可以写进爱伦·坡的小说了,他趴在窗前说:“你认为花衣笛手又回来了?”
“对,恶魔又从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