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江猛地一惊,朝脚下寻去,声音是从脚下一个窨井盖子里发出的。他走到那个窨井盖子边,发现窨井盖子明显被人移动过。他一愣神的工夫,那个窨井盖子竟然动了,里面露出了徐仁宇的脑袋。
身后追兵迫近,韩江别无退路, 他纵身一跃,跳进窨井里。徐仁宇迅速合上了窨井盖子。很快,他们头上,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大声喧哗。
韩江没有听明白那些人说的话,徐仁宇也只断断续续地听到了几句:“继续搜!……翻墙过去……逃不远……肯定就在附近!”
两个人屏住了呼吸,一直静静地躲在窨井盖子下,可是上面的人却久久没有离去。徐仁宇终于憋不住了,小声对韩江说道:“看来咱们很难出去了,不如从这儿往下走。”
“你是说从下水管道里走出去?”
“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如此。”
韩江无奈,只得跟徐仁宇蹑手蹑脚地爬下了窨井里的铁梯子,来到了一条狭窄的下水管道中。两人看看这条下水管道,一片漆黑,韩江不知该往哪儿走。徐仁宇随手指了一个方向,于是,两人便沿着这条下水管道,向无尽的黑暗走去……
新年第一天,唐风在韩江和徐仁宇走后,本想再睡个回笼觉,但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索性起来,胡乱找了些东西填饱肚子。看看时间,已是正午,唐风收拾好东西,决定下午出去逛逛。
唐风走出圣彼得堡大学,摊开地图,向四周望去,东北方向隔着涅瓦河是彼得保罗要塞。彼得保罗要塞是彼得堡城最早的雏形,当年彼得大帝建彼得堡时,是先有了彼得保罗要塞,再有彼得堡城。彼得保罗要塞后来成为了沙皇专门关押重要犯人的监狱,现在是彼得堡著名的景点。
从这儿向东南方向望去,隔着涅瓦河就是冬宫。唐风决定先去冬宫参观一番,于是,他从冬宫大桥走过涅瓦河,来到了冬宫广场。冬宫广场是由冬宫与总参谋部大楼合围而成的半开放式广场,广场上,为纪念1812年俄国打败拿破仑大军而立的“亚历山大柱”高高耸立。这根用整块花岗岩制成的石柱,已在此巍然屹立了近两百年。
冬宫是一座巴洛克风格的宫殿式建筑。步入冬宫大门,一座金碧辉煌的前厅,一段宽敞的、分向两侧的大理石楼梯将唐风引入了一座恢弘的艺术殿堂。历代沙皇的珍宝,达?芬奇、拉斐尔、米开朗基罗、提香、鲁本斯、伦勃朗等无数西方绘画巨匠的大作,让唐风如醉如痴,流连忘返。当然,最让他感兴趣的还是这里珍藏的来自东方的文物。在冬宫的中国馆,唐风惊奇地发现,这里竟然收藏着如此之多的中国文物,有来自中国的青花瓷、明清红木家具,甚至还有张大千和徐悲鸿的绘画作品。唐风也在这儿见到了几件俄国探险家在中国西北探险的“战果”,比如一份出自黑水城的西夏文佛经和一尊同样出自黑水城的佛像,以及其他一些残缺的,唐风也从未见过的西夏文物。
唐风久久地伫立在这些出自西夏王朝的文物前,这些文物似乎又将他带到了那个遥远神秘的王朝。它们的故乡本应该在中国,但却因为俄国探险家一次次的西部探险活动,将它们带到了这里。唐风以前也曾在国内博物馆看到过西夏的文物,但此时此刻,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看见这些来自中国的珍宝,一种复杂的情感充斥着他的胸腔。这是他以前从没有过的感觉。
第十一章 冬宫半日
唐风盯着那尊佛像出了神。那是一尊卢舍那佛头像。唐风见过各式各样的佛像无数,但从没有见识过如此美丽的佛。这尊卢舍那佛面庞丰润,嘴唇饱满,嘴角微微翘起,对唐风露出了神秘的微笑。这是来自东方的微笑,它让唐风如醉如痴,久久不能自拔……就在唐风盯着展柜内那尊卢舍那佛头像出神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你是从中国来的?”
那人说的是俄语。唐风心里一惊,忽然觉着这声音似乎在哪儿听过:“奇怪,我在这里应该没有熟人啊?难道……是马卡罗夫?不!这不是马卡罗夫的声音,而且,马卡罗夫也不会这样问自己。”
想到这儿,唐风猛地转过身,身后是一个陌生的俄国男子,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瘦高身材,带着一副金边眼镜。唐风想着,这人是谁?好像有些眼熟,但却一时想不起来。
就在唐风回想之时,那人又开口了:“怎么,你忘了,那天在圣彼得堡大学东方研究系的走廊里……当时你和另一个人找鲍里斯教授。”
“哦!”唐风猛地想起了,是前天上午在东方研究系的走廊里碰见的那位年轻学者。他赶紧点点头,用俄语回道:“对!我是从中国来的。”
那年轻人一听唐风是中国人,脸上立即露出一丝笑容,向唐风伸出了手,微笑着用中文说道:“既然你是中国人,那么咱们就用中文交流吧!”
唐风又是一惊,他没料到这个俄罗斯小伙竟会说如此流利的中文。他心里暗自盘算着:“又是一个,马卡罗夫是克格勃,会说中文,叶莲娜是王牌特工,也会说中文,面前这个俄罗斯小伙是干什么的,竟然也会说中文!还有那个已经死去的鲍里斯教授,对中国的历史竟是如此了解!”唐风现在对会说中文的俄国人,开始抱有一种特殊的谨慎。正是在这样的氛围中,唐风也向那年轻学者伸出了手……
不过,唐风转念一想:“这也不奇怪,上次这年轻人说过,他是鲍里斯教授的研究生,研究东方学的,自然应该会说中文。”
那年轻学者看出了唐风的疑惑,又接着主动自我介绍道:“我叫季莫申,就在这里工作。”
“在这儿?”
“是的,就是这里,冬宫!我的专业就是研究中国的历史和文化。”
“怪不得你中文说得这么流利。你就叫我唐风吧。”唐风道。
“唐风?唐朝的‘唐’?唐风,一个很有诗意的名字,让人联想到盛唐的恢弘诗歌和华美乐章。”季莫申评价道。
唐风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评价他的名字,而且居然还出自于一个外国人之口。他顿时对面前这个萍水相逢的俄国年轻学者产生了浓厚兴趣。当然,此刻可能连唐风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对季莫申的兴趣,多半还是来自于此次彼得堡之行的任务。
“没想到在彼得堡,竟然可以遇见你这样一位对中国文化如此熟悉,中文说得这么流利的俄国人。”唐风诧异地说。
“这都要拜鲍里斯教授所赐!”季莫申提到了鲍里斯教授。
“对了,上次你说你是鲍里斯教授带的最后一届研究生,是吗?”
“嗯,我的导师就是鲍里斯教授,但遗憾的是,他还没等到我的毕业答辩,就溘然长逝,这是我终生的遗憾。”季莫申说到这儿,面沉似水,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对不起,请恕我冒昧!”唐风抱歉道。
“没关系。”季莫申稍稍平静了一下,随后叹了口气道:“你这次来彼得堡是干什么来的?”
“哦!在圣彼得堡大学做个短期访问学者,顺便来彼得堡参观游玩一下。这不,今天就来冬宫参观来了。”唐风掩饰着真实的目的。
“第一次来吗?”
“嗯,第一次来,这儿确实名不虚传。”
“既然你是第一次来,那我就带你转转吧。”季莫申热情地要替唐风做导游。
要是没有任务,唐风对季莫申的提议,肯定求之不得。但此时,唐风其实最想和季莫申聊的却是鲍里斯教授。
季莫申带着唐风在中国馆内转了一圈,详细介绍了每一件文物的来历和艺术价值。唐风对这些来自中国的文物了如指掌,但是他不想让季莫申看出他很懂行的样子。于是,唐风一路紧锁眉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认真倾听季莫申的介绍。虽然唐风觉得这样有些可笑,但他知道这是必须的。
当他们重新走到那几件出自黑水城的西夏文物前,季莫申对唐风介绍道:“这几件珍贵的文物,是来自中国西夏王朝的文物。它们是1909年我国探险家科兹洛夫在中国西北的黑水城发现的。那是一次重要的发现,震动了整个学术界,完全可以和斯坦因在敦煌的发现相媲美。”
“西夏?黑水城?敦煌我倒是去过,斯坦因在那儿发现了藏经洞,只是这西夏和黑水城,我就没怎么听说过了!”唐风装出一副无知的样子,他自觉着装得还挺像,完全可以去当演员了。
“哦!我首先要纠正你一个错误,敦煌藏经洞并不是斯坦因发现的,而是那个姓王的道士。”季莫申纠正道。
唐风心里暗笑,这季莫申还挺认真,他当我真不知道,不过,唐风同时也开始佩服季莫申严谨的治学态度。这正是中国学术界所缺少的。
季莫申接着开始给唐风介绍起来西夏的历史和文化,最后又说到了科兹洛夫的探险和黑水城的发现。唐风听了半天,季莫申所讲的基本上都是他所知道的,并无什么特殊之处。于是唐风打断了季莫申的介绍,想问点他感兴趣的问题:“对不起,我想问个问题,科兹洛夫在黑水城发现的那些珍贵的西夏文物,后来都被他带到彼得堡了吗?”
“嗯,是的,科兹洛夫科考的经费都是皇家地理学会出的,所以科兹洛夫将所有文物献给了沙皇。”
“那现在这些珍贵文物都存放在哪儿呢?”
“是这样,科兹洛夫,包括其他一些探险家从中国西北带回的珍贵文献和文物,一部分存放在彼得堡的科学院东方学研究所,还有一部分,就珍藏在冬宫。”
“那我能看到哪些呢?”唐风问道。
季莫申摊开手,无奈地说:“很遗憾,我们现在所能看到的只是很少很少的几件文物,因为那批文物过于浩大。直到今天,虽然经过了我国几代学者的努力,但还是没能将它们完整地展现在世人面前,就是我,作为专业研究人员,也只见到过少量的文献和文物。但请您相信,我们几代学者仍然在不懈地努力。你听过这样一句话吗?——西夏虽然在中国,但西夏学的研究却是在俄罗斯。”
季莫申不无自豪地说着。“西夏虽然在中国,但西夏学的研究却是在俄罗斯。”这句话唐风当然听过,但今天,当一个俄国学者对他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内心被深深地刺痛了。
唐风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静,可他还是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压抑。这种压抑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压得他要窒息!他想赶快离开这间中国馆,但季莫申还是很认真地对唐风介绍起展柜中的几件西夏文物,西夏文写经,汉文写经,还有那尊卢舍那佛头像。季莫申指了指卢舍那佛头像,对唐风道:“这尊佛头像是科兹洛夫在黑水城的一座白塔里发现的。当科兹诺夫打开那座白塔时,这尊佛像就端坐在白塔正中,周围堆满了各种西夏文、汉文写经,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佛像。”
“白塔?”唐风似乎曾在科兹洛夫的回忆录里读到过相关的记载。那是一次野蛮的盗掘,根本算不上科学的发掘。唐风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问季莫申:“就是那座被科兹洛夫称为‘伟大的塔’的白塔?”
好奇心让唐风刚才的表演前功尽弃,当他说出这句话后,他就后悔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还不是个出色的“演员”!季莫申听唐风这一问,眼睛一亮,惊道:“是的,就是那座‘伟大的塔’!看来你对西夏并非一无所知啊!”
“过奖了,我只是以前偶尔看过一本介绍西夏历史的书,里面好像提到过一座‘伟大的塔’!所以就……”唐风极力掩饰着,但是他却觉着自己的演技变得越来越糟糕。
季莫申没再说什么,他继续给唐风介绍展柜中的文物。唐风随着季莫申的介绍,慢慢挪动着脚步。忽然,展柜中,一件不起眼、非常残破的文物进入了他的眼帘。从外形看,这是一本书,一本蝴蝶装的古书,唐风凭借丰富的专业知识判断,蝴蝶装的古书一般是唐宋时期的。唐风在那本古书前停下了脚步。可能是年代太久远了,那本古书封面一团漆黑,唐风根本看不清那本古书上写着什么。展柜内,竟也没有这件文物的介绍,唐风转而问季莫申:“这也是西夏的吗?”
季莫申瞥了一眼展柜内那本残破不全的古书,说道:“是的,这是一本关于西夏地理的著作,名叫——《圣立义海》。”
“《圣立义海》?”唐风佯装不知,其实对西夏历史有所研究的人,都知道这部《圣立义海》,只是过去唐风从没有认真研究过这本书。
“这本书也是科兹洛夫从黑水城带回来的。破解上面的西夏文字,对我们了解西夏的地理形势、山川风物,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季莫申说到这儿,看了唐风一眼,唐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