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相互追逐,各自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一路狂奔。
那两人,身穿长裤、T恤,脚穿跑鞋。从神色上看,也不是本地人。
继续跑了一会儿,眼前忽然人流涌动。原来他们已经跑到一个火车站前。
一列火车冒着黑烟,正在缓缓启动。既昂身影一跃,飞步攀上移动中的火车,转身便消失在拥挤的乘客中。他身后那两个追逐者见状,向着火车,紧赶几步,也终于爬了上去,东张西望地在人群里寻找既昂。
贡嘎跑在最后,眼看着火车已经起速。他一个提气,撒开两腿,盯着最后一节车厢,沿着铁路紧紧追赶。
第五章 警铃疑云(5)
火车上载满了乘客,连车厢顶部也坐着好些人。车厢在隆隆的声音中,以一种令人担心的摇晃姿态前进着。攀在最后的一些人,回头望着车后穷追不舍的贡嘎,纷纷向他挥舞着胳膊,连声惊呼,并有一些幸灾乐祸。
贡嘎暗喝一声,憋住呼吸,两腿抡起,一下子就窜出去很远。片刻,他伸出手,瞅准车厢后面的铁栏杆,一把拽住。同时身体用力前引,迅捷地跃上火车。
车厢口几个脸上涂得白花花的年轻女子,见贡嘎这般敏捷,纷纷击掌,并用敬佩的眼神望着这个非常特别的僧人。
贡嘎上得车来,立即冲进人群。就在车厢拥挤的空间里左避右让,奋力向前靠近。寻找了好大一会儿,还是不见那两个T恤的人影,更不用说既昂了。
贡嘎心中焦急,但也没有什么办法。只有不停地向前突进。
缅甸的火车,一向以古董而著称。车厢外面的铁皮已经腐烂得差不多了,重新被人用木板钉起后油漆。车速加快以后,木板的缝隙里,不时有阵阵劲风吹进来。如果火车驶过木桥,你在车厢里一低头,甚至可以看见湍急的河水。那也是因为车厢年久失修,铁架子上的木板破损不堪造成。
前面的人群更加拥挤,而且还堆砌着很多行李,实在是无法向前了。贡嘎抬头环视一圈以后,便挤到车窗边,伸手拉起车窗。探出头去,随后单足跨出,在窗檐下面踏实。然后整个身体钻出窗户,连爬带拽,上了车厢顶部。
顶上坐着不少乘客,都是些年轻力壮的小伙。他们奇怪地望着这个另类的僧人飞快地跑过,随后又在某一节车厢衔接处跳下。
几个来回以后,贡嘎终于在人群中发现了两人。他继续朝四周张望,发现既昂正蜷缩在车厢一角,和那两个人对峙着。当贡嘎靠近时,面对这贡嘎的既昂首先发现了他。他的脸色登时紧了一下。
贡嘎用眼神示意既昂,不要泄露神色。以免被对方发现自己站在身后。他同时看到,既昂的手固执地伸在衣袋里面。那衣袋微微鼓起,应该是一件武器。
他猜测,两个T恤之所以停手,也是因为这里人多不便。如果在这里动粗,一旦激怒了车上彪悍的缅甸男子,一定会被他们一拥而上,拍死踩烂。另外他们也发现了既昂身怀利器。于是就这样僵持着,寻找时机。
贡嘎站定,微微侧过身子,以免和两个T恤撞个对视。但余光之中,始终紧紧地铆住三人。火车隆隆推进,一直往北,渐渐驶进山区。放眼望去,沿途人烟稀少。满眼之中,尽是丘陵原野,河流蜿蜒。
几个小时过去了,三组人马依旧没有任何动静。既昂甚至微微眯起眼睛,随着火车颠簸的节奏打起了盹,不知道是真是假。
正在僵持,忽然整个车厢猛烈摇晃了一下,随即一声巨大的响动,车厢里的人登时被弹到半空。大家东倒西歪,一阵骚乱。定睛一看,原来是几节车厢脱轨了。
由于缺少保养维护,缅甸人对于火车脱轨,一向习以为常。还好刚才恰好是铁轨的一处急拐,速度很慢,这才没有造成伤人事故。
大家咒骂着纷纷下车。妇女们大呼小叫,整理行李。男人们则聚集起来,排列在车厢两边,吆喝着,开始用人力把车厢抬到铁轨上复位。这种火车,还是战争时期英国人留下的轻型机车。缅甸人发挥才智,又拆又改,一直使用至今。
贡嘎跳出车厢,四顾环视。很快他就发现,既昂已经顺冲出路基,向着旁边的大片山林落荒而逃。在他的身后,另有两个人影紧紧追赶。
第五章 警铃疑云(6)
贡嘎紧随其后,向着陌生的山林,一头冲了过去。
当他跑到林口时,忽然就有枪声响起。贡嘎知道一定是既昂和追踪者干了起来。他顺着枪声,拨开树丛,快步靠近过去。
枪声响过几下以后,再次消失。贡嘎漫无目的地在树林中转悠。顺着山势,穿出一片树林,再蹚过一条小溪。渐渐地就走向山林深处。
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走,眼前的景致也越来越狰狞起来。贡嘎停下脚步,左右环视。在这种地方迷路,那可不是好玩的。
他抬头望了望树梢。虽然这里阳光无法射入,但大致还是能够辨别出太阳的方位。他想了一想,选择了一个方向,沿着一处山脊,继续往上。
走着走着,眼前一下子豁然开朗。贡嘎疑惑,疾步走近一看,吓了一跳。原来他已经走到一处悬崖了。他站定脚跟,探出脑袋朝下面张望。只看到陡峭的山崖下面,是一条宽阔的河流。山崖笔直地插在河流里面,任河流在它的身边拐了一个弯。
贡嘎倒吸一口凉气,转身离开悬崖边缘。四顾张望,选了条路径,慢慢回身。
没想到刚走几步,就看见眼前树林中有人影闪动。他赶紧蹲下身,就地找了个灌木藏了起来。定睛细看,竟然是那两个追杀既昂的T恤。
贡嘎注意到那两个人手提武器,四处张望,正顺着山脊,慢慢朝自己逼近。他一阵紧张,随手捡起一根枯枝捏在手里,准备在危急时和他们拼命。
既昂呢?
这两人正在靠近,细细搜寻着走过的每一寸地方。
贡嘎蹲在那里,严阵以待。忽然感觉身后有细微动静。刚一回头,嘴巴就被一双大手捂住。他刚要奋力挣脱,却见眼前那人,竟是既昂。
“嘘——”既昂示意他噤声,随后放开手掌。两人紧挨着猫下腰,注视着对方。
那两个人不紧不慢,左顾右盼,似乎是准备用鼻子把他们俩嗅出来。
贡嘎回头望了望既昂。既昂也正在望着他。两人都愣了一愣。
“你有枪吗?”贡嘎忽然记得他鼓起的口袋。
既昂摇头,把手伸进口袋,张开手指,口袋再次鼓起。
贡嘎瞪大眼睛,无语地望着既昂。既昂也望着他,黝黑的脸上,忽然咧嘴一笑,目光狡诈。
“这是吓唬他们呢,嘿嘿……”
再次抬头时,已经能够看清那两个人的鼻眼了。后面是绝壁,看来只有和他们硬来了。但对方有两支枪,动起手来,实在没有把握。
既昂忽然捅了贡嘎一下:“你听着,回到宏远寺,到我的房间去,在床沿的毛竹里面,有一个东西。你把它收起来藏好,这个很重要。”
贡嘎注视着他。
“你待着别动,我去引开他们……”既昂说着,飞身而出。
“别出去……”
“不行,否则两人都走不了!”
贡嘎还想阻拦,但为时已晚。既昂忽然跳出灌木,猫腰向旁边跑出几步。那两个追踪者忽然看见既昂显身,连忙持枪逼近。
既昂望着对方,慢慢后退。片刻,就已经站在悬崖边缘。脚下几十米处,河水的搅动声汹涌而深邃。
两个追踪者见此情景,对视一笑。举枪刚想逼迫既昂,却见既昂身影下蹲,又忽然一个蹿起,展开双臂,两腿一蹬,向着深深的悬崖,纵身跃下。
两名T恤大惊,疾步赶上。低头向悬崖望去,只看见下面河水湍急,哪里还有既昂的影子。
贡嘎也没有想到既昂会有此一举,他有些震惊。既昂这样做,明显就是让自己有机会脱逃。
一抬头,却发现两名追踪者已经发现自己,正在举枪逼近。
贡嘎暗暗叫苦。自己那身枣红色的袈裟,实在是太显眼。这下,他可真是无路可走了。
那两名追逐者同样没有想到,还有这样一个穿袈裟的猎物。他们的眼中,杀意顿起。举着枪,缓慢地朝贡嘎走来。
忽然,他们的脸色大变,举着枪,愣愣地望着贡嘎后侧面,停下了脚步。
贡嘎惊异,慢慢回头,向自己的身后望去。
草丛中间,兀自冷冷站立着五六个人影。一身迷彩,全副武装。
贡嘎见状,暗暗惊异。从这几个人的神情衣着,他猜测很有可能是缅甸的少数民族。刚才他们一直往北坐了几个小时的火车,又不巧在荒野山区脱轨下车。不知不觉,已经闯入了他们的领地。
缅甸有很多少数民族,而且个个强势彪悍。他们不仅雄踞一方,而且还合法拥有自己的部队武装,连军政府都无能为力。外族人持枪擅闯少数民族领地,这种举动无疑是在自寻死路,而且一定会死得很惨。
那两名T恤仿佛有些慌张,不禁回转枪口,和他们举枪对峙起来。
“胆子倒不小!”那五六个人中,有一人上前一步,狠狠地喝了一声。随即,就是一阵枪栓拉动的声响。
“你们两个,把枪放下!”
贡嘎听得真切,却也大吃一惊。
——对方说的,竟然是纯正的汉语!
而且很明显,这两个人听不懂汉语。因此他们依旧高举手枪,不知所措。其中有个人喊了一声。语气怪异,贡嘎没有听清。
那边的队伍中间,忽然有一人跳了出来。他环抱着一挺机枪,身上面斜肩带背,缠着一长串弹链。弹链上黄灿灿的子弹,让人心惊胆战。
“最后一遍,把枪放下!”他猛喝一声,声如洪钟。
对方见此情景,早已经吓破了胆。而且语言不通,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慌乱之间,一人扣动扳机。
“砰——”
那边几人一猫腰,随即抬手,向着这两人同时开火。枪声爆起,眼前的两人登时血肉飞溅。他们的身体向后高高弹起,瞬间毙命,跌落悬崖。
之后,一行人收起武器,陆续走上崖边,探头向下望了片刻。
有个人没有和他们一起张望。他回过身子,冷眼巡视四周。忽然端起手里的自动步枪,警惕地朝着一处灌木后面的枣红色物体,慢慢逼近。
其他人同时无声地散开,持枪相向,慢慢地合围过去。
贡嘎抱着头,极其缓慢地站起身来。
冒死追踪 第二部分
第六章 海外来客(1)
这段时间,昂丘一直就在做着一个很类似的梦。
这个梦,总会诱发昂丘一阵阵强烈的耳鸣。这种耳鸣是久违的,这让他常常因此端坐在椅子里,仰着头,长久地呆望着天边。
天边的云朵极具变幻。昂丘从中看到了风起云涌,激荡翻腾。
每当此时,一股冲天的喊杀声和枪炮声,便会凭空响起,隐隐传入他的耳朵。这不禁让他浑身有些沸腾。
今天,他把这事朝妻子唠叨的时候,素尤正俯身去揭灶台上的锅盖。手臂一抬,一股蒸腾的热气登时从锅盖下面涌出,把她的人影完全笼罩了起来。素尤放下锅盖,继续沉默地聆听着,忽然转过脸,勾起手指捋了捋额头垂落的几根头发,冲着昂丘婉约一笑。
四十年了,这笑容一如往昔。
今天轮到他们家里布施,因此素尤起得特别早。天色刚刚大亮,她就已经把斋饭准备完毕。现在,她正在用木勺把米饭往大木盆里盛。
昂丘赶紧起来,帮着素尤把米饭装进担子。
素尤干活的时候,很像是一阵风,而他总是会被撇在后边。他刚刚想到要去做的事,转眼就被她顺手带过。偶尔独立做件事时,素尤总会别过脸,站在远处笑望着他不紧不慢的样子。
他们跪在家里的神龛前做了早课,还给佛祖上了鲜花,随后才担着担子出了门。
在布施的时候,他看见了那个年轻人,不禁有些吃惊。
看来这年轻人真的如既昂所说,有点麻烦。
回家的路上,他担着空担子,一直不说话,心里面似乎总有什么东西撂着。素尤静静地跟在身边,陪着他一路沉默。
两人走进村子,穿梭在那些凌乱的木屋之间,拐了好几个弯,总算到了家门口。他们的木屋,被几棵高大的树木遮蔽着。房檐四周,绿草小花,满目皆是。
忽然见门口站着两个陌生人,昂丘和素尤不禁一愣。
“请问,这里是罗村吗?”那两人见有人过来,开口用英语问道。
“是的。”昂丘也用英语答应着,放下担子,开门后让素尤进屋。
“那……请问这村子里,之前是不是有个缅甸玉石王的?”其中一人诚恳地问。
缅甸玉石王?昂丘的心里一紧。他没有立即回答他们,抬起头仔细打量。
这两人三十出头,高鼻梁白皮肤,身上各自背着个很大的背包。牛仔裤、旅游鞋、太阳帽,初看上去,似乎是一对旅游者。
见昂丘迟疑,两人立即迎上一步,继续解释道:“我们是美国人,是来旅游的。我们听说之前这个罗村里住着一个缅甸玉石王,擅长玉石的鉴别和雕刻。不过据我们所知,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们就是想知道,这个缅甸玉石王,他的后代是不是还住在这里……”
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