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张开了双眼,转动的眼珠在黑暗中隐约闪动着亮光。听着卓越下楼的脚步声急促地而断续地传进来,她心中涌上一股酸涩,喉咙口仿佛被委屈的泪水阻塞了般难受,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无奈地重又闭上了双眼。
走到楼道口,一阵冷风夹杂着冰凉的雨丝迎面扑过来,卓越紧了紧单薄的警服领口,一低头冲进了黑黢黢的雨幕。幸亏风不是很大,他跑到车子旁边,迅速地拿钥匙打开车门,爬进了驾驶室。车子在一阵尖叫声中打着了火,一束刺眼的灯光颤抖着照在停车场前婆娑的树影上。他检查了一下油表,小心地将车倒到路上,一踩油门,车子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冲破了前方的暗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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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蜕变 第七章》2(2)
寂静的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一排排路灯漠然地矗立在雨中,偶尔会有一两辆车从前边或后边开过来。雨刷在前挡风玻璃上“沙沙”地来回刮着,雨点不知疲倦地在被雨刷刮干净的玻璃上一次又一次砸出一个个无色的水花。
卓越集中精神看着被车前灯照亮的湿漉漉的道路,轻轻拧开了收音机开关。快出城的时候,他碰上了红灯,那灯就象是漂浮在挡风玻璃前面水淋淋的黑暗之中。他停了下来,趁着这个空隙看了看仪表盘上跳动的电子钟——已经快午夜十二点了。
绿灯亮了起来,卓越将车缓缓地开过了停车线,看到前面有一个当作路标的门楼,深蓝底色的牌子上用发亮的白色大字写着“您即将驶出星都市,进入8号省级公路”,向右的箭头前写着“东川县”三个字。于是他按亮转弯灯,向右打方向盘,朝着东川县方向开了过去。车头灯照在一个娱乐城的门廊里,霓虹灯闪烁的招牌在夜空中特别显眼。
卓越的脑子里闪现着各种念头:
那座老旧的教堂是不是因为经不住风雨,已经塌了?雪凝他们是不是正被埋在凌乱的瓦砾下,无助地等待救援?
那个叫做鲍新宏的杀人狂还没有归案,他有可能潜伏在白鹭山上吗?或者,他根本就躲藏在老教堂里?
天哪!雪凝他们会不会已经与鲍新宏狭路相逢,正在被他残忍的杀掉?我是不是根本就来不及救他们?不会,不会。世界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如果雪凝他们看到下大雨了,是不是已经离开老教堂,在赶着下山的时候被泥石流吞没了?
对了,雪凝和子健是准备今年国庆举行婚礼吧?他们的……
突然,卓越猛地向左一打方向盘,车的轮胎摩擦着湿滑的路面,发出一种刺耳的声音。有一刻他真的认为车子就要翻了,但是车子只是摇摆了一下,又稳稳地沿着公路右边行驶起来。他舒了一口气,决定不再胡思乱想了,车子的后窥镜里,指示出城的牌楼和那家娱乐城已经远远地被抛到了身后。接着眼前又出现了一个路标,他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根本就没打算辨认上边的字迹。
也不知开了多久,一阵困意袭了上来,卓越打了个哈欠,甩甩开始变得迷糊的脑袋,将车速从六十迈降到了四十迈。电台播放着一首抒情歌曲,他皱起了眉头,摸索着关掉了收音机,从仪表盘上拿起一盘摇滚音乐的磁带插进了录放机,把声音调大,跟着哼唱了起来,并把车窗放下,露出一条小缝,让不眠的夜风吹醒自己的头脑。
越接近东川县,雨就越大,还不时可以看到很远的天空和大地交界处有电光闪过,隐隐地传来闷雷声。卓越不知道这场雨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这被雨水浸透的漫漫长夜又会在何时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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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蜕变 第七章》3(1)
尽管人类在一生中要经历无数次黑暗,尽管每一个人都认为自己能够了解黑暗,可是,一旦得知自己在黑暗中独处时,还是禁不住感到一丝不安,甚至是恐惧,当医生的李品也不例外。房间没有窗户,门也关得紧紧的,平躺在黑暗房间里的他看不到雨夜中或白、或青、或紫的电光,但他还是能听到阵阵雷声,就象是有人隔着墙壁在敲鼓。
每当李品刚要睡着时,可恶的雷声又硬把他从即将进入的梦境之门给拉了出来。他迷迷糊糊地在窄小的睡袋中翻来覆去,下午那种强烈的不安感渐渐地在他迟滞的思维中蔓延,直至占据了他整个身心。他依然闭着沉重的眼皮,开始在心里默默地数数,当数到五十的时候,他感到在自己的眼底深处出现了一团柔和的亮光,数字在他的脑子里变得模糊而凌乱,象幻灯一样映在他眼底的那团亮光上,颤抖着慢慢变形。他整个人仿佛掉进了一个洞穴里,雷声也越来越遥远,最后变做了一阵朦胧的、如同人在熟睡时发出的轻鼾声。
梦境很乱,象是一部未经剪辑的记录片。
起初,李品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悦耳的鸟鸣声,窗外明媚的阳光照耀着一望无际的田野,接着,窗外的景色开始飞快的后退,身边看不清面貌的司机正哼着一首不成调的歌曲。他有些迷惑,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然后是倾盆大雨,李品浑身透湿地站在一块被迷雾笼罩着的空地上,并没有感觉到寒冷。一只手从身后的雾霭中伸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件东西之后,就很快缩了回去。他奇怪自己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反而将那件轻飘飘、轮廓模糊的东西凑到了眼前。
一束红彤彤的火光照亮了周遭的一切,李品好象是站在高高的云端,俯视着炉火旺盛的壁炉前围坐着的一群年轻人。他辨认出了殷雪凝、齐子健和龙卓鸣,其他人有些模糊,但他清楚地数出是七个人。七个人?!他明确地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黑暗突然掩盖了一切。有那么一段时间,李品愣愣地站在黑暗中,一动不动,思绪完全混乱了。黑暗中的停留令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许多,听觉在这时也似乎变得敏锐起来,他忽地意识到在他的周围有什么东西正不怀好意地窥视着他,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他稍稍变换了站姿,衣服的摩擦声使他吓了一跳,周围的声音立刻安静了下来。
最后是一片亮光,就象核爆炸之后那么刺目,李品试图用胳膊挡住这久久不熄的光亮,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只剩下了一颗头,脖子以下的部分早已不知所踪。在惊恐中有种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轻轻地、慢慢地渗入了他的梦中,象钉子钉进树干一样……
李品骤然睁开双眼,房间里的黑暗使得他的心一沉,本已盘踞在他内心的不安霎时间变成巨浪般的恐惧,冲击得他尚处在半梦半醒间的头脑一阵眩晕。紧跟着,他迅速地坐了起来,彻底从梦境中回到了现实,下意识地伸手摸向龙卓鸣的睡袋。
咦?这小子还没洗完澡?
难道我没有睡多久?
李品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了沉重的喘息,反手从放在头边的衣服堆里摸到了手机,随着一声清脆的按键声,手机小小的屏幕亮了起来,照得他汗津津的额头一片青白色。十二点一刻——离龙卓鸣下楼去洗澡已经半个多钟头了,他忽然有点担心,借着手机的光爬出了睡袋,拿起壁炉架上的火柴点燃了烛台上插着的三支蜡烛。
就在李品端着点燃的烛台走到门口,正要伸手开门的时候,头脑中如电光火石般闪过的一个念头令他徒地停下了脚步——他想起了刚那个支离破碎的梦境最后那种声音。他原以为那是梦中的声音,可他现在却模糊地意识到,那是游离在梦境以外的声音,有点象是金属的撞击声——但不是金属跟金属碰在一起的声音,具体是什么声音,他始终无法弄明白。
是不是我听错了?
其他人应该早就睡熟了啊。
。。
《暗夜蜕变 第七章》3(2)
是胖子出了什么事吗?
当最后一个问题刚蹦出脑际,就被李品给坚定地否决了。他闭上眼睛,象平时进手术室前那样稳定了一下情绪,再平静地张开双眼,稳稳地举着烛台,拉开了房门。
一股冰冷的、带着雨腥味的风吹得李品沾满冷汗的额头感到一阵凉意,他动作敏捷地侧过身体,保护着剧烈摇晃的蜡烛不被风吹灭。等到烛火基本稳定下来之后,他才轻轻地、一步一步地走下长长的木楼梯,“哗啦啦”的雨声应和着楼梯木板发出的“吱吱”声,给漆黑的老教堂平添了几分恐怖感。
走到楼梯拐弯处的平台那儿,看着楼下仿佛要将一切都吞没的黑暗,想着下午在来的路上那种不祥的预感,勇气象蚕蜕一样从李品身上急速滑落。他扶着楼梯栏杆犹豫着,在进退两难中选择了俯下身子、憋着嗓子轻喊了一声:“胖子?!龙卓鸣?!”
“胖子……胖子……龙卓鸣……卓鸣……”不大的声音却激起一阵回声,李品惊得全身一战,蜡烛的火光也跟着摇摆不定。他将烛台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屏息凝神,祈望能听到龙卓鸣那粗闷的回应声,然而,他耳道中充斥着的依然只有烦人的雨声。
长时间的等待让李品两腿的肌肉紧张得如同石头般坚硬,他动了动脚趾,小心地探出半个身子,向一楼长廊尽头窥看。走廊那头好象是浴室的地方似乎隐约有道光闪过,但他不能完全确定那是什么光,有可能是电筒光,也有可能是远处的闪电光。
李品直起腰,伸出舌头重重地在干燥的嘴唇上舔了一圈。这使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是大概一年多以前,他跟龙卓鸣一起吃过夜宵,再一起醉醺醺地回到龙卓鸣的那套两居室的房子。他先胡乱洗了个澡就上床躺下了,等他“呼呼”地睡了两个多小时,被尿憋醒时,客厅的灯还亮着。他踉跄着摸到洗手间,居然发现龙卓鸣靠在浴缸壁上睡着了。
难道这次也跟那次一样?
这浑小子又趴在浴桶里睡上了?
这个想法让李品心中释然,他吐出一口长气,觉得身边的黑暗一瞬间好象也没有开始黑得那么厉害了。他抬腿向楼下走去,边护着烛火别撇着嘴喃喃自语:“死胖子,怪不得长那么肥,什么情况下都能睡得着。哼!看我一会儿怎么整你。”
站在一楼走廊的入口,一阵穿堂风无声地刮过来,吹得李品额上凉丝丝的,他用半个身子挡住烛台,拿手背在额上抹了一把。昏黄的烛火在走廊的木板墙上划出一个边界模糊的光圈,清晰地照出红棕色木板上天然的木纹。李品咬着牙,掂起脚尖,靠在木板墙上,尽量不弄出一点声音地慢慢接近走廊尽头的浴室。
害我担心了老半天。
你等着,看我不把你吓个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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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蜕变 第七章》4(1)
虚掩着的浴室门近在咫尺,门缝里透出一缕稳定的黄色光线。李品吹熄了烛台上的三支蜡烛,轻轻地将铜质烛台放在门边的地上,猫着腰缓缓地推开浴室门,静夜中,浴室门发出“吱呀”一声门轴摩擦声,他立即停下了所有的动作,象被定格了一般趴在门框上,侧耳聆听着浴室里的动静。
等了有一两秒钟,浴室里没有半点异常的响动,于是,李品更加肯定龙卓鸣一定是睡着了,他放大了胆子,一闪身进了水汽腾腾的浴室。亮着的电筒横放在洗脸台上,放浴桶那个角落的塑料浴帘整个拉了起来,看不见里边的情况。
嘿嘿!
扮鬼吓吓你。
李品象猫一样弓着身子,轻手轻脚地拿起了洗脸台上的电筒,右手将电筒光柱直直向上贴在下巴上,左手极轻极慢地拉开了紧闭的浴帘,金属的帘环划在不锈钢横梁上的“嘶嘶”声完全被窗外的雨声所淹没。浴帘被拉开了一道一人宽的缝,浴桶的边沿上歪靠着龙卓鸣那颗硕大的脑袋,右手松弛地垂在浴桶外边,从李品所站的角度,只能看到龙卓鸣的头顶。
李品坏坏地一笑,翻着白眼,伸长舌头缓慢地绕到龙卓鸣面前,嘴里同时发出“呃——呃——”的颤音。浴桶里的龙卓鸣脸上盖着他那条白色浴巾,没有做出反应,依旧静静地躺着。李品气恼地停止了恶作剧,皱起眉头将电筒光直射在龙卓鸣脸上,湿漉漉的浴巾上清楚地勾勒出一张人脸的形状。
混蛋!
睡得这么死?!
气不打一处来的李品挪开电筒光柱,想要伸手揭开龙卓鸣脸上的浴巾。他的手伸到一半却突然停住了,弯曲的五指悬在半空中,在前方被水汽氤氲的墙上留下了一个巨大而可怕的阴影。当医生的职业本能告诉他,有什么东西不对劲。这种强烈的感觉引起他内心的一阵震颤,恐慌象显微镜下的单细胞生物一样,不断地在他体内分裂,直至添满了他身体里每一条缝隙。
李品从未试过如此惊慌,他在电筒光下发黄的眼珠不停来回摆动,目光在白色浴巾下突出的轮廓上搜寻,当他的视线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