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大卫之石就像失散的孤儿。但他们最终会重逢。
斯蒂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在他的意识中,他仿佛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一个尖锐的声音。大卫之石。在他的脚下藏着一个保险箱,可能会与大卫之石有关。他是一颗大卫之石,他是大卫,而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在屋子里,他的呼吸听起来很响。斯蒂芬,你未经考虑,就匆匆做出结论。她曾经在这里保存着她拥有的一块大卫之石。而你可以让你的想象力在这里自由驰骋。
隐隐约约,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墙的那边传过来。斯蒂芬转过身,那是车库大门的声音!一定是那个德国人。除非他是个瞎子,否则他一定注意到了停在外面的那辆蓝色织女星汽车。
斯蒂芬的脸上冒出了汗水,他本能地用手抹了一把,立即意识到手上的脏土肯定把脸弄脏了。他猛地冲到保险箱旁跪了下去,由于用力过猛而感到一股钻心的疼痛。
他用胳膊把所有松软的脏土重新胡噜到那个盖子上,丝毫没有顾及烟灰把自己的上衣弄脏;他必须把自己在这里所做的一切事情掩盖起来。这幢大楼要属于那个名叫布朗的德国人了,但是在大楼真正归他所有之前,这个保险箱还是他斯蒂芬的。
上面的脚步声听起来很微弱。他跳了起来,抓起一个空桶,沿着墙边连拖带滚地搬过来。尽管他尽量不发出声音,但那个空桶搬起来仍然显得非常吵。
如果他们碰到了他,他得怎么说呢?说自己是个管道工肯定不合适。也许可以说自己是市政监查办公室的,来这里检查相关事宜,这是一个房地产交易结束前必经的手续。他可以把一堆废话编得条理清楚,可惜,不走运的是,他太像个小男孩了,他的脸上和身上都是脏兮兮的。
斯蒂芬一边嘟囔着一边把那个圆桶直接搬到那个地下保险箱的上面。他向后退了几步。那个地方看起来自然多了,只是他搬走圆桶的地方,水泥地面上有一个大圆圈。他用脚在地上抹着,尽量把这里弄得乱一点。
他跑出那个房间,又转头回去了两次。一次是去拿他的锤子和改锥,另一次是把房间里又检查了一遍。他在电梯通道的下面呆了几分钟,祈求那个他根本就不信任的神让楼上的那些人消失。
他们坐电梯上楼了。感谢上帝,感谢上帝。那就足够了。
斯蒂芬蹑手蹑脚地沿着楼梯爬上去,探出头看了看车库,没看见什么人。他松了一口气,径直向前门走去。
心魔6(4)
一路上他连气都没敢喘。不走运,快出门的时候他被迫吸了一口气。他喘气的声音在车库中回荡。好诡秘的行动。
斯蒂芬跑向他的汽车。如果那个德国人这时候从窗户向外观望,他会看到一个浑身污垢的男子正在向那辆蓝色的织女星汽车冲去。让他自己去想吧,反正斯蒂芬打扮过。
“汪!”
在离车还有十码的地方,他停了下来。那条狗坐在他的车门旁,小尾巴使劲的摆着。
“嘘!嘘!”
可是土豆没有离开。
斯蒂芬侧着身子,打开了车门。他希望那条狗会逃走。可是土豆反而来舔他的手。
这狗来得真不是时候。现在,随时都会有人出来叫住斯蒂芬,让他回去,解释他到底在地下室里干了什么。
“好啦,好啦,放了我吧。我说小姑娘,我可不是你舔盐的地方,也不是养你的小男孩。”
那条狗跳进了车里,坐在椅子上,回头看着他。
“出来。”他不想喊,也不愿意让人看见。“出来,小狗!”他用低低的声音严厉地喊道。
土豆拒绝理会他。
“出来!”他又喊了一遍。
可土豆就是不出来。
斯蒂芬钻进车子,关上门,然后歪着身子准备把另一边的车门打开,这样他好把小狗从那个门轰出去。斯蒂芬的手触及车门时,土豆用大大的、充满期盼的眼睛看着他,舔着他的手。
也许他应当带这条狗走。斯蒂芬坐直身子,紧握方向盘。迈克准备把它放到家畜认领栏上,也就是说这条西班牙长尾狗要找个新家,否则就会过早地走进坟墓。
现在没有时间去做选择。
土豆叫着。
“好吧,我带你走,可说好了,就一天。就这样吧。”他启动了汽车,开上大街。
那条狗向前看着,可以看出来它很高兴。
“如果你在汽车上拉屎,可就不好了,你知道吗?”
小狗呜呜的叫了一声,躺在了座椅上。如果斯蒂芬不明白,他会认为土豆真地听懂了他的话。
哪件事可能是重要的?
找到那个保险箱里的东西,那是雷切尔的保险箱,母亲的保险箱。
他的手指不停地颤抖着。他看了看手,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容易颤抖的人。
他突然间有一种掉头回去,冲进房子里面,拿到那个保险箱的欲望,但他立即遏制了这种想法。也许是激情使他的手在颤抖,但是他并没有失去理智。对不对?
心魔7(1)
托伦
1944年4月25日 接近午夜
“谢天谢地,”戈尔达用柔和、沙哑的声音说。她肯定已经听到了玛撒低低的哭泣声。刚刚过了一天,玛撒就开始怀疑她是否能渡过第二天。
月光透过一个小窗户,把灰色的影子投到了对面的墙上。D区是犹太人的营地,一百个女人挤在这里。在肥皂工厂里干了整整一天的活儿以后,她们中的大部分已经筋疲力尽地睡着了。躺在那个被她们自己称作床的木板上,玛撒想不起来会有什么比现在更失望的感觉。在布达佩斯,那至少也是在一个自己熟悉的城市里。而在这里,她被丢弃,远离家园。戈尔达是对的,她应当感到欣慰,但是她无法让她的情感与理智达成一致。
“你活着,”营房的头儿说,“装满囚犯的火车总是从施图特霍夫集中营开往奥斯威辛集中营,而你们却从那里乘火车来到了这里。在这里的营房里,是不许哭的。”
玛撒无言以对。在她们都要面临的困境面前,道歉显得没有必要,而任何辩解也都显得苍白无力。
在玛撒对面的床铺上,鲁丝翻了个身坐了起来,用胳膊肘撑着床,面对戈尔达。“你的躯体还活着,但是或许他们已经杀死了你的心。谁听过这么个规定,不许哭?”
“再过一个星期,你就会祈求自己拥有一颗死去的心了。”戈尔达压低声音说到,“等到战争结束后,你爱怎么哭就怎么哭,但是在这里,你只能把那些无聊的话留给自己。你不是惟一一个想在这个疯狂的地方存活下去的人。”
鲁丝没有退却,但她也没有回答。玛撒可以看到她的目光从戈尔达的床上转移到她的床上。也许她和玛撒一样,受到了那个严厉女人的激将,想告诉那个家伙怀孕的女人无法关闭自己的心,因为她们害怕那样会关闭她们腹中宝贝的心。
托伦是一个容纳着五千名妇女的集中营。这些妇女中,大部分是来自波兰的###者和来自波罗的海地区的###。但不久前又来了不少犹太人。这里的食物很少。每天就那么一点点水,他们竟有脸称作汤;一片所谓的面包就像是一块硬纸板。这么一点食物根本无法保证这两位母亲和她们腹中胎儿的生存。玛撒第一天在工厂里干活,脑子里一直想着这个问题,直到想得头都疼了。这样不遗余力地劳动,恐怕她就要被榨干了,再加上疾病和营养不良,最多也就再活上几个月。面临疾病和营养不良的煎熬,再加上腹中那个不断长大的孩子,她都无法想象自己还能活上个把月。
除非她和鲁丝两个人能找到个方法多吃点东西,否则,她们很可能没法生下孩子。
鲁丝的目光又转回到戈尔达身上。“我们刚到这里,就别想那么多了。我们不知道在沉默中遭受苦难意味着什么。”她说:“但是,如果你不能在一生中保护你的情感的话,那么到另一个世界去会好一些,你说呢?”鲁丝,是个勇敢的女人。“如果你带着一颗已经死去的心去生存的话,那又有什么好的呢?”
戈尔达用一只胳膊肘撑着自己,琢磨着鲁丝。“什么,你是个拉比吗?在这个地方,是没有情感的。纳粹从我们身上偷走的第一件东西就是我们的情感。”
“他们没有从我这里偷走情感。生存和成长的欲望是上帝赐给我们的动力。好吧,我们可以学着不哭,但是你要泯灭我们的情感,纯属浪费时间。”
争论不分上下,双方陷入沉默。
“她是对的,”沉寂中,一个声音从玛撒那边传来。雷切尔,另外一个来自匈牙利的犹太人。她来这里已经一个月了。雷切尔斜躺在床上,说;“这是我到这里以来听到的最明智的话。如果我们没有希望,那我们还活着干什么?”
“动物感觉不到希望。”戈尔达说。
一时间没有人应答。戈尔达躺了下去,为阐述了自己的理论而感到满足。“我们应当只为一件事而心存感激,那就是我们还活着。”她说,“布朗是个白皮肤的魔鬼,但是如果你按照他的规则办事,你就能活一会儿。谈论希望和情感只会招致杀身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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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7(2)
“有些事情是值得为之去死的。”鲁丝说。
“但不是你的情感。相信我,你无法承受情绪激昂带来的后果。”
“我也无法承受毫无情感带来的后果。”鲁丝用天使般和蔼、悦耳的声音说到,“我怀孕了。”
鲁丝的话突然间使整个房间变得像真空一样,玛撒觉得自己的脉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戈尔达摆了一下双脚,猛地坐了起来,盯着鲁丝。
雷切尔滑到地上。她坐到鲁丝的床边,低声问道:“你怀着孩子?”
“对。”
“我有一个孩子,三岁了。他们把他带到另外一个集中营去了。”
玛撒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我也怀孕了。”她说。
她们一起转向她。
“六个月了。”玛撒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都怀孕了?”雷切尔问。
“是的。”鲁丝和玛撒一起说到。
“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戈尔达问。
“这意味着我们的腹中都有欢乐和情感。”鲁丝说。
“别犯傻了!你们可能明天晚上就被杀死。”
“别耸人听闻,戈尔达!”雷切尔说,“你怎么知道?”
“他们要求我立即报告。你们不知道这对营地意味着什么?”
“你没有权力……”
“如果他们发现我没有报告的话,我们五个人都会因为隐瞒实情而被杀死!”
一个解决方法从玛撒的脑海中闪过。她必须用自己的明智去保护她们。“那就告诉他,”她说,“我也没法一直掩盖下去。告诉他们我……”
“告诉他们我们两个都怀孕了,”鲁丝说,“我们不怕,对不对,玛撒?”
玛撒考虑了一下。“我怕死。”
鲁丝回头看着玛撒,脸色煞白。“我也怕。”
雷切尔和戈尔达没有动,也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难道她们那么麻木吗?玛撒可以理解戈尔达的窘境,但是那个女人的沉默却使她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气。
“那个指挥官以前是怎么处置孕妇的?”她最终问道。
“他会杀了一些人,”戈尔达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缓和,可能是因为鲁丝和玛撒的勇气,“他只会允许一个人生下孩子。这个人就会发现运用生命的力量能够带来一些被扭曲的欢愉。这样,他就会让这个人生活在不断膨胀的希望中。然后他会把你的希望作为一种武器,给你和周围的每一个人带来更大的痛苦。”
玛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努力从戈尔达的话中找到一线希望。“即使他真的允许我们活下去,我们也没有足够的食物维持我们腹中宝贝的生命。”
“我们会依靠上帝的意愿。”鲁丝说。
“上帝的意愿?”戈尔达说,“上帝已经失去了他的意愿。我敢肯定在这场战争中,上帝已经失去了他自己。”
“不,戈尔达,”鲁丝说,“不要把人类的弱点当做是上帝身上的。”
戈尔达哼了一声。“布朗会想见你们。”她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不论你们做什么,都不要显得没精打采或者傻乎乎的。不要触怒他,也不要试图勾引他。如果他想勾引你的话,一定要拒绝,但不要过于强烈。这可是一个危险的游戏。他不允许自己接触一个犹太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接触你。”
这些使得玛撒感到厌恶。“我……我做不到。”
“想想你对腹中那个小家伙的感情,你会做任何事。”戈尔达面对鲁丝。“这是为了你自己的情感。”她把腿收回到床上,静静地躺了下来。
“我会尽一切代价保住我的孩子。”雷切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