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符,但一时又说不清楚。
士兵把被装满的垃圾桶换了出去,催促新的犯人上了车,拉上门,锁了起来。大约一个小时以后,火车又启动了。
鲁丝一直在第二个人群中。这些人大部分是来自斯洛伐克的犹太人。这名小少妇在慢慢地绕过其他人,来到玛撒身边之前,已经观察了她一整天。她抓住玛撒的胳膊,静静地站着。
玛撒尽可能地向鲁丝笑了笑,握住了她的手。她们俩就这样又站了几个小时。没有必要谈话。触摸好像是所有女人都希望得到的,玛撒感到无法形容地舒服。所有的事情都是好的,因为我能够感受到你,而你也是好的。看,这并没有那么坏你的胳膊还是温暖的。
鲁丝最终垫起脚尖,在玛撒的耳边轻声问道:“你是从匈牙利来的吗?”
玛撒点了点头说:“是。”
“我的名字叫鲁丝?克里斯兹卡。”她用像样的匈牙利语说,“一周前,他们带走了我的丈夫,那时我们正藏在斯洛伐克的一家农场里。我想,他们可能已经把他杀了。”她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但仍显得很勇敢。
玛撒把她拉近了一些,强迫自己在她的头顶上亲了一下。
“你叫什么?”鲁丝问道。
这是玛撒四个星期以来第一次进行普通的交流,她有点想哭。
“我叫玛撒。”她低声地说,“玛撒?施皮勒。”她无法真正确定她们为什么要低声说话。可能是因为她们把自己的历史作为在这个正变得疯狂的世界上的最后一块阵地坚守着。分享它们,就像是在分享最大的秘密。
“我来自布达佩斯。”玛撒说。
“我曾经在布达佩斯学习过,”鲁丝说到,“那是个美丽的城市。他们正在匈牙利杀犹太人吗?”
杀犹太人?她说起这个事就像是在谈论吃面包。
“只有一些。在布达佩斯并不多。但我的父亲境遇很好。三、四周前,盖世太保带领宪兵来到我们家,他们没收了我们的房子和我父亲的收藏品。我被带到了布达佩斯城外的监狱里,现在又被带到这里。”
“你结婚了吗?”
在监狱里,想起盖世太保的残忍,玛撒只能以泪洗面。连续两周她都是在泪水中睡着的。那天,他们正在吃午饭进口的瑞士奶酪和草莓酱,还有非常好的葡萄酒,听着神父信心十足地讲述日子如何一天天地变好。这时候,门响了。不只是轻轻的敲打,而是用拳头猛烈的撞击,还夹杂着喊声。一时间,他们都懵了,甚至连神父也懵了。然后,神父轻轻敲敲嘴唇,向后推开椅子,向他们保证一切都会很好。是的,当然会很好,他已经和戈雷的高级官员谈好了,保证这个家庭不会出事。
心魔3(2)
但是他们都知道,总有一天灾难会来临的。大部分身强力壮的犹太男人已经被送到了集中营。所有犹太人的财产都被没收。
玛撒闭上眼睛,犹豫着是否能把自己的这个特殊秘密告诉她。“我的父亲和丈夫在家里被杀害了。”她说话的轻松让自己感到震惊,“他们带走了我的母亲和妹妹,但我一直没有见过她们。”
几个小时里谈了这些已经足够多了。然后,两人又随着当啷当啷响的火车静静地晃动了一会。玛撒把脸颊靠在那个个子矮一些的女人的头上,静静地流着眼泪。这是自从她上了火车以来第一次哭。
第二天,她们又在火车轰隆隆的声音中低声交谈了几次,交换着那些根本就不算秘密的珍贵的东西。她们都是犹太人。她们都失去了丈夫和家庭。她们都很年轻鲁丝25岁,玛撒32岁除此之外,她们都在同一列火车上,在一列轰隆隆地向前行驶,去往一个未知的目的地的火车上。
现在,车外的晨光告诉玛撒这已经是在火车上的第四天了,但这列火车依然在向北方行驶,一直向北。鲁丝坐在玛撒身边,膝盖并在一起,托着下巴,一双棕色的眼睛闪着光。她就像一个士兵,准备接受玛撒给她所有安慰。
鲁丝面对着玛撒,低声问到:“你认为我们会被放在一个地方吗?”
“我不知道我们要去哪儿。”
“去一个集中营。”
“集中营?你知道这个?”
“我想是这样。”鲁丝犹豫了一下。“你知道他们在干什么?那些德国人?”
“在战争中吗?”
“不,是对我们。对犹太人。”
玛撒曾经听过传闻,听过很多次。“他们杀了一些犹太人,强迫其他的犹太人干活。”
“他们在灭绝我们,”鲁丝说,“所以保罗和我要躲起来。我被押上火车的那站,我想那是个集中营,叫奥斯威辛。在那里,他们屠杀我们就像是在杀牲口。还有其他的集中营,但我想不会这么靠北。”
玛撒看着暗处。鲁丝肯定是夸张了。“他们不会像那样杀人的。”
“但是他们确实就是那样做的。我听一个从索比伯尔集中营里逃出来的人说的。他们用毒气把人杀死,然后烧掉。”
玛撒感到浑身一愣。毒气?
她感到鲁丝正在看着自己。“你是怀孕了吗?”
“什么?”
“你怀孕了;是不是?”
玛撒坐了起来,因为她的秘密被人发现而感到害怕。难道有那么明显吗?一件棉衬衫和一件宽松的羊毛衫把她的肚子掩盖得非常好。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再说即使没有这件宽大衣服的掩盖,她的肚子也不是很明显。
“我也怀孕了。”鲁丝低声地说。
“你……你怀孕了?”
“我想我们不能让他们知道。”
玛撒一时间无言以对。如果鲁丝能够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看出来她怀孕了,那么其他人肯定也能够发现。如果德国人发现了,他们会怎样做?玛撒无法想象。但是有一点她是无法逃脱的,那就是德国人最终将发现她的孩子。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最终问道。
“别着急,不是很明显。我知道这些。”
“难道他们不会发现?”
“如果他们发现你的话,也会发现我怀孕了。”鲁丝说。玛撒从她的声音中感到了充满安抚的亲切。她真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你怀孕几个月了?”玛撒问道。
“六个月。”
“六个月?我也快六个月了!”
“那就是说你怀孕五个多月了?真看不出来!这是你的第一胎吗?这一定是。”
玛撒想知道是不是其他人也听到了她们俩兴奋的交谈。她压低声音说:
“是的,这是我的第一胎。你呢?”
“我也是。”
一下子,她们腹中秘密的小生命使得她们忘却了面临的厄运。玛撒似乎感到鲁丝在她的身边发光。
心魔3(3)
“你准备给他起什么名字?”鲁丝问。
“我……”现在玛撒又重新回到了身处绝境时的那种绝望。玛撒扭过头,说:“不知道。”
鲁丝把她的手掌放在玛撒的肚子上,说:“他感觉就像是我的大卫。”
“那如果是女孩呢?”
鲁丝犹豫了一下,说“就叫埃丝特; 大卫或者埃丝特。”
火车的汽笛声划破了宁静。车轮的节奏立即慢了下来。玛撒有所感觉,她站起来,透过细细的裂缝向外观看。
“怎么啦?”鲁丝扭过头问到,“我们要停车了?”
“我不知道。”
“你看到楼了吗?”
“是的,是的,那里有些楼。”
整个车厢里一片骚动。她们旁边的一个女人要求别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玛撒这才明白问题是冲着她来的。她所在的位置最有利于观察车厢外的情况。
“我想我们快要停下来了,”她说,“那里有楼和围墙。”
“围墙?”
车厢里乱了起来。一个巨大的刹车的声音肯定了她的猜测,火车停了。
玛撒的手心都湿了。也许这里能有些好消息等着她们。可能有喝的水,有汤和面包即使是旧的,被水泡了的甚至是发了霉的面包,都没关系。也许会有个厕所,即使是在地上挖的一个坑都非常好。
鲁丝和玛撒的手指交叉着,紧紧地捏在一起。“就是这里,一定是这里。”
“我想也是。”
车厢外的气氛非常紧张。
只有玛撒和另一名伸着头从她腿旁向外观望的女人能够清楚地看到。火车从很多牵着狗的士兵旁边驶过。士兵沿着铁轨排开,背着步枪,一些人漫不经心地东张西望,另一些人在抽烟。一个大院子的四周围着高高的围墙,围墙的上面布满了铁丝网。院子里有几十栋长方形的大楼。
玛撒回头看了一下。所有能站起来的女人都站起来了。车厢里又静了下来。在昏暗的光线中,那些女人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有的在看着她,还有的在看着车厢的门,那个她们认为是通向自由的门。
鲁丝贴在玛撒的耳边低声地说:“强壮的人会被安排去干活。站着的时候要收腹挺胸。”
玛撒抱住鲁丝;紧紧地拉着她,说:“谢谢你,鲁丝。”然后又在她的头上亲了一下。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感谢鲁丝。
“发誓不会离开我。”
“我发誓。”
火车猛地一动,停了下来。
然后,她们听到了狗的叫声,就像是有人指挥着狗在合唱。锁发出咯咯的声音。玛撒的心跳加快了一倍。
门猛地被打开了。阳光倾洒进车厢。玛撒伸长脖子尽力向外看。
第一个引起她注意的就是三十英尺外的一名德国军官。他站在一排卡车旁,身穿刚刚熨好的纳粹德国党卫队军装,胳膊上戴着一个颜色鲜亮的红黑色袖标,双手背后,裤子显得很肥大,身旁挂着闪光的黑色枪套。但更吸引人的是他的那双眼睛。即使在这么远的地方,玛撒也能清楚地看到,那是一双蓝色的眼睛,延伸冷漠。
接下来玛撒看到的是大门上的字:
TORUN (托伦集中营)
“出来。走出车厢,在卡车旁站成一排。”一名士兵指着身后一个由七、八辆平板卡车组成的车队。
开始,一个人都没动。
“没必要害怕。快点儿!”
她们忍着关节的疼痛,尽可能迅速地涌出了车厢。鲁丝放开玛撒的胳膊,她们肩并肩,走下斜坡,走进新鲜的晨雾中。一路上,玛撒看到很多妇女也从其他车厢中涌出。在玛撒的记忆中,她在匈牙利上车时,车厢要比现在多。而现在大概只剩下了十节。
“站成一排。站成一排!”士兵强迫所有的妇女站成一排,排成几列横队。他们没有打人,也没有开枪,只是在需要的时候维持一下秩序。这并不是企图进行灭绝性屠杀的士兵所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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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3(4)
玛撒赶紧排进了队伍,鲁丝站在她身旁。早晨的空气非常新鲜,她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也许是烤面包吧。她们或许还能洗个热水澡,玛撒已经一个月没有洗澡了。
或者,她们可能会被用毒气杀死。
“跟着士兵进入营地,我们有食物和毯子。跟着士兵进入营地。”
她们以最快的速度通过大门,进入那个叫托伦的集中营。玛撒看着那个杂草丛生的大院,尽力保持平静。其他的女人没有歇斯底里;鲁丝也没有哭,更没有表现出害怕。所以,她必须坚强。玛撒挺直了腰,直面恐惧。
院子里是一片棕色的泥土,被成千上万只脚踩得结结实实。在楼和楼之间没有一片绿草。在围墙的四角立着四个岗楼,每个岗楼上有三个士兵。环视整个院子,在右侧的高地上矗立着一间红色的房子。在最高的山墙上竖着一根旗杆,一面巨大的德国国旗耷拉在旗杆上。
“站成一队,站成一队!”
“我想我们到这里来可能会有些麻烦了。”鲁丝盯着左边的砖楼说。
“安静!排成一行!”
妇女们按照要求改变队形,最后在院中央肩并肩站成一排。十二名妇女身穿破衣,排成一队,无精打采地从她们身前走过,注视着这些刚刚到来的女人。这些人明显是住在这里的。还有几个身穿灰色制服的女人对这些刚来的人推推搡搡,发号施令,维持着秩序,纵然她们看上去也是这里的犯人。
玛撒用眼睛的余光看到一名纳粹德国党卫队军官,她转过头;鲁丝扫视了一下,也看到了那个人,她仍旧站在那儿。那个人就是玛撒先前看到的那个军官,那个带着死一般眼神的军官。
那名军官身披一件长大衣,拿着手杖,从左边向她们大步走来。他走到院子的中央,面对她们停了下来。
“你们已经抵达了波兰的托伦集中营。这是施图特霍夫集中营的附属营地。我的名字叫格哈德?布朗,我就是这里的头儿。”他用匈牙利语讲着话,双眼平视。他讲话时,眼光一直在移动,但最终落到鲁丝的身上。
“是我选择了你们中的每一个人。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