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尽一切代价保住我的孩子。”雷切尔说。她听了一下,看着她的手。“他们把他带走前,我在他的身上做了记号。”因为激动,她的嘴唇有些颤抖。她用手捂住嘴唇,强忍住哭泣,低声地说:“我在他身上印下了烙印。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他太小,记不住他的名字。他将来怎么知道我是他的母亲?我必须在他身上印下这个烙印,这样将来的某一天我或许可以告诉他这个记号意味着他是我的儿子。我也许可以写一封信,然后通过信找到他;我也想过给他纹身,就像德国人对付我们一样,但我没有墨水。而他们第二天就要把我送走了,我实在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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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7(3)
玛撒想知道什么能驱使一个女人在自己的孩子身上留下烙印。一定会有更好的方法。她怎么也没法想象有人会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做这么令人痛心的事情。但是,质问一个已经失去孩子的女人这些事情,让人感到难以启齿。
雷切尔扫视了一下四周,显得有些焦虑,她好像意识到她的自述给她们带来了多么大的震惊。“这和给婴儿打一针没什么区别,对不对?你现在给孩子打了一针,他将来就不会生病。虽然今天给他打针他会声嘶力竭的哭,但是你救了他的命。这就是我所做的一切。”
“是的,”鲁丝说,轻轻地拍了拍雷切尔的背部,“这就是你所做的,雷切尔。要轮我,我也会这样做。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年代。我们必须相互依靠保护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家庭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这是我们所有剩下的东西,这是我们的希望。”
玛撒躺下去,一点点减少的勇气此时消失殆尽。要是她没有怀孕就好了。她和保罗会想过什么?甚至考虑过把一个孩子带进这场残酷的战争中来吗?生孩子是她的主意,她确实为此求过保罗,可现在你看看她!她可真是个傻子,竟然会认为一个孩子会让自己觉得更有活力。
玛撒盯着她上面那些凹凸不平的床板,因痛苦而感到两眼朦胧。她恨自己;她恨这场战争;她恨戈尔达;她也恨腹中的孩子。
孩子?眼泪夺眶而出。上帝,她在想什么?不!她永远也不会憎恨那个正在她肚子里成长的小生命,永远也不会!
心魔8(1)
托伦
1944年4月26日 工作日结束
第二天在一种不可言喻的压力中缓慢地度过。早上八点的工作铃声拉响前,戈尔达已经把鲁丝和玛撒怀孕的事情报告给了一名德国士兵。鲁丝和玛撒被分配到了大桶的边上,这个地方非常热,让人感到筋疲力尽。要不是多给她们分配了些水,她们恐怕一天就会因为出汗太多而死去。
工作日结束的铃声通常在六点响起。五点钟,一名德国士兵向玛撒和鲁丝做了个手势,让她们跟着他走。玛撒从凳子上站起来,显得非常焦虑。
士兵把她们带到了山上的红房子前。
天很凉,看来要下雨。小鸟叽叽喳喳地叫着,充满了生机,与那个大桶发出的可怕的吱吱声大相径庭。玛撒回头看了一眼下面的营地。从这个高处俯视下去,营地看起来干净整洁,只是院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土坑。那里很像是一个匈牙利工厂,或者是一个孩子的学校。
通向门口的道路两旁摆满了鲜花,一名犯人正在照顾这些花。她和玛撒的目光碰了一下,就立刻转开了。难道她知道什么事情?不,她怎么会知道?除非进入这间屋子的人很少有好下场。
玛撒克制住自己,走上台阶,双腿发软,有些颤抖。
一定要坚强。不要没精打采的。他喜欢漂亮的女人。
她和鲁丝都很漂亮,一个是斯洛伐克的小洋娃娃,一个是匈牙利高个子浅黑肤色的女人,也许这会对她们有利。这种想法使她感到恶心。
鲁丝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她能从那个年轻女人的手指上感到一丝颤抖。她很勇敢,并不是因为她没有感到恐惧,而是因为她在以一种惊人的勇气面对恐惧。年轻的鲁丝需要她,对不对?这就是为什么她在火车上发现并结识了玛撒,这就是为什么她现在要紧紧地抓住玛撒的手。
玛撒也紧紧地抓住鲁丝的手。“勇敢些。”她低声地说,“他不会把两个这么漂亮的女人都杀掉。我们的命运掌握在上帝的手中,记得吗?”也许她们的命运真地掌握在上帝的手中,也许那个指挥官会把她们留下来,因为发现她们的身上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她也不知道哪个希望会被付诸现实。也许都会,也许一个也不可能。
那名士兵打开门,把她们推了进去。一个小男孩站在椅子后面,也许他就是布朗那个十二岁的儿子。他盯着她们看了一会儿,然后就跑开了。
门在她们的背后关上了。她们面前是一间宽敞的起居室,用水晶制品、油画和金黄色的天鹅绒窗帘装饰得富丽堂皇,与玛撒父亲在布达佩斯郊区的那间住所没什么两样。一块很大的青绿色东方地毯放在屋子里,地毯有些旧,但织得很密。在地毯周围摆放着沙发。屋中还有一条长餐桌,上面摆放着银质的高脚酒杯和长长的红蜡烛。
布朗悄无声息地从厨房走进起居室。他一直在那里等着,用他那双冷漠的蓝眼睛看着她们。
玛撒这时才想到她的手还被鲁丝抓着。她试图从鲁丝的手中挣脱出来,但鲁丝抓得太紧了。那名军官穿着他那条宽松的军服裤子,脚下蹬着齐膝高的黑色皮靴,但是上身却只穿了一件白衬衫。他的眉毛向上扬着。
他瞟了一眼她们俩,说:“真是两个漂亮的女人。”他走到柜子旁,从里面拿出一瓶红葡萄酒,问道:“愿意和我喝一杯吗?”
玛撒听到了问话,但是她感到很压抑,就像是在糖浆里呼吸一样。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她和鲁丝的手还紧紧地抓在一起。她们应该拒绝,对吗?
“非常好,”鲁丝平静地说,放开了玛撒的手,“谢谢。”
“太好了。这的确不是德国酒,可它很好。”布朗拔出瓶塞,用鼻子闻了一下,说:“在波兰,就要入乡随俗。”他咧着嘴笑了一下,倒了三杯酒,拿起两杯向她们走过来。
鲁丝和玛撒一人拿了一杯酒。
“谢谢。”鲁丝说。
。。
心魔8(2)
“谢谢。”玛撒觉得她的声音细得像一只老鼠,但她决心变得勇敢一些。
布朗回头拿起自己的那杯酒,说:“我得知这两位好胜的犹太女人怀孕了。说实话,我还从没有想象过,你们都那么……”他话锋一转,“年轻漂亮。”
鲁丝低下头。“谢谢你,先生。”
谢谢?鲁丝是不是说的太过火了?
布朗用一种非常惊奇的眼光看了鲁丝一眼。也许鲁丝对什么事有充分的了解。如果指挥官真的选择让鲁丝活着,而把玛撒杀了,那该怎么办?
“你过奖了。”玛撒像鲁丝那样低下头说。
“嗯。是的,我想可能是这样。但是你们要知道,我最憎恨孕妇那种大肚子的样子,尤其是那些胖得变了形的犹太孕妇。如果我知道纯种的雅利安人也要通过生育繁衍下去的话,我还能接受这个样子,否则,我想我自己都会吐的。”
玛撒盯着她的杯子,刚才他看起来好像还有点儿人情味儿。可现在,听了他的话,玛撒真想把手中的酒泼到他身上,再抠出他的眼睛。不过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鲁丝还没有做出什么回答。
布朗一直仔细地观察着她们。“这就是为什么在我被派到这儿之前,无论什么时候让我监督犹太人的死刑,我都会亲手杀死那些孕妇。希姆莱坚持认为对一名犹太人最多只能使用两颗子弹。而我打死一名孕妇,就能用一颗子弹杀死两名犹太人。听了这些,你们有何反应呢?”
“这听起来简直毫无人性。”玛撒平静地说。
鲁丝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看了看那名党卫队军官。“这就像是恶魔做的事情。只有懦夫才会觉得这种事情值得赞赏。”
布朗的笑好像一下子僵住了。鲁丝和玛撒肯定她们会被杀死。
他突然间大笑了起来,然后放下手中的酒杯。“你们很幸运,你们俩都不是猪肚子。请把你们的上衣撩起来。”
玛撒犹豫了一下,聊起上衣,露出肚子。鲁丝也露出她的肚子。
“真奇怪,你们的肚子竟然很难看出来是怀孕了。可她们告诉我你们已经六个月了。”
“是的。”
“我当然也喜欢孩子。我真的爱孩子。我甚至敢说,就连那些古怪的犹太小孩儿我也喜欢。孩子们年轻、敏感的思想等待我们去塑造。天真无邪,天真无邪真是令人陶醉。要知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有时会一下子杀死上百名犹太人。因为我们一次杀死了上百人以后,如果下次只杀了二十人,我们就会感到自己的行为简直就是无罪的。”
“我能够理解你的逻辑,”鲁丝说,“但是不杀犹太人,你们不就会变得更加清白了吗?”
布朗盯着她,仿佛是第一次思考这种想法。“但这样我们就会和另外一个魔鬼交锋了。”他说。
“允许犹太人生存?”
“正是这样。”他盯着她,“一个人的死有时可以平息一个天神的愤怒。这不就是为什么上帝要求犹太人用鲜血来祭祀的原因吗?”
“是一只羊羔的血,”鲁丝说,“不是人的血,人血祭祀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犹太人的最后一次祭祀用的不是羊羔,是一个人,耶稣基督。你还记得吗?”
“你想用几个人不明智的行为为你们的杀戮释罪?”
他一直盯着她,然后突然把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你们都不会死。我会给你们双份的配给并允许你们把孩子生下来。作为条件,我只想请你们经常到我这里来。你们不必害怕,尽管我发现你们都很漂亮,但我不会动你们一个手指头。我只想让你们时常陪着我。”
鲁丝微微点了点头,目光一直盯着他。“谢谢你,先生。你很仁慈。”
“好,我想我们都心知肚明。”他走到墙边,从一个钩子上摘下一个红色的围巾,交给鲁丝。“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把这条围巾带回你们的营地,放在你右边的第五个床上。那个女人会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的。”
心魔8(3)
鲁丝拿着那条围巾。“就放在床上?”
“是的。就把它放在床上。能做到吗?”
“当然。”
布朗笑了一下。“好的。好了,那你们可以走了。”
鲁丝把围巾叠了一下,掖到她的裤腰带下。
玛撒无法形容碰到这种好运气的感受。
她们回到营地时,里面还是空空荡荡的。她们一起跑到窗户旁,看着士兵走远。鲁丝比玛撒更高兴,喜气洋洋地就像圣诞节的彩灯一样。她一把搂住玛撒。
“这回看戈尔达怎么说,”鲁丝说,“你知道感情的作用了吧。”
“还没有结束,鲁丝。这只是个开始,不过……哦,你是对的!谢谢你!”她亲吻着鲁丝的脸颊。“谢谢,谢谢,谢谢。”
鲁丝拿出那条围巾,走到她右边的第五个床是丽贝卡的,如果玛撒没有记错的话鲁丝把围巾展开,放在床角上。
“来,我给你看样东西。”玛撒说。她把鲁丝拉到她的床边,坐在床上。在床边的墙上,她刻了九十个小标记。“我们可以通过这个知道我们的预产期。每天我会划掉一个。”
“我真难以想象他会同意我们生下孩子。”
一团疑云涌上玛撒的心头。戈尔达曾经坚持说那个指挥官只会在人们感到希望就要实现的时候把它彻底粉碎。但她很快就把这个想法抛到了一边。
“七月底。”
大门突然嘎地一声打开了。瘦骨嶙峋的女人们鱼贯而入。鲁丝和玛撒交换了一下眼神,从床上跳了下来。
“戈尔达在哪里?”
戈尔达是第八个进来的。前七个人都停了下来,在盯着什么东西。她们知道了什么?戈尔达一进门就呆住了。她们已经知道了?她们都知道了?
但是戈尔达没有盯着她,不是吗?根本没有。她的目光越过玛撒的肩头,落在了过道上。她们都盯着过道。
玛撒和鲁丝转过身,那里除了一条红色的围巾,别的什么也没有。
玛撒看着戈尔达。“怎么了?”那个女人面无血色。“怎么啦?”玛撒问道。
“那条围巾。”戈尔达直言不讳,“围巾在丽贝卡的床上。”
“指挥官叫我把它放在那里,”鲁丝说,“这……这是什么意思?”
戈尔达从她们身边走过去,拿起那条围巾,看了一会儿,又把它放回原处。二十多名女人都聚集在门边的过道上,盯着那条红色的围巾。几个人低下头,走开了。
“这是什么?”鲁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