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一日(入夜书)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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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一日(入夜书)完结-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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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有一天,夜麟向门口走过来。

    他隔着小窗望着我,多么令人激动啊。

    夜麟突然开口了。

    哥,你也看到爷爷奶奶了,不是真的吗?

    告诉我,你有没有看到。

    我想回答是的,但在那时我留意了门和走廊上的微型监视器。——这是爸爸公司研发的监视器,可以录音,我记得。

    我把声音提高,从小窗口对夜麟说。

    没有。

    我骗你的,我没有看见爷爷奶奶。

    夜麟笑了。

    你还可以联系爸爸妈妈,对吗?他说:明天,让他们到我的病房来吧,我承认我在说谎。

    为什么要承认?我惊讶。

    之前我是在为你守住诚实。他朝房间里面走去,回头对我微笑:而现在,你舍弃我了。

    ——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却舍弃我了!

    我当时是受到很大打击的,因为他说,我否认了我们的共通。我竟然没有和他站在一起,而是逃离了他身边。说谎的人是我。

    第二天爸爸妈妈来到的时候,是不会见到夜麟的。我知道,一定不会。

    因为夜麟也有他自己病房的钥匙,他会离开那里了。

    我们以前,都使用相同的思维思考事情的,不用想也能猜测到彼此会干什么。

    我的夜麟,我麒麟一样高贵骄傲的夜麟,他会在北楼的某个别人和监控器都看不到的角落,割开自己的手腕。

    夜麟,我唯一的弟弟啊,既然你坚持要走了,我不能阻拦你,但是请求你,请让我和你前往相同的地方,好吗?

    都是我的错!

    我们已经离得那么遥远,我却还以为我们在一起。

    我这个怯懦的,自私的,愚蠢的卑鄙小人!

    我对我的弟弟做了什么啊?

    我把他独自一个人留在了没有人支撑的世界。

    无尽孤独的世界。

    是我杀死了我的弟弟。

    我不能被原谅。

    {09}

    我叫尹夜麟。

    我有一个哥哥,名字叫做夜麒。

    我们的名字合起来便是麒麟。

    你知道吗?我们出生在中国,那个遥远神秘的东方大陆,藏着东洋最幽远的传说。

    传说,传说,麒麟就是那么一种善良智慧的吉祥之兽,身披霞光,首顶光华,脚踏七彩祥云而来。

    而夜麒他,就像真正的麒麟一样;善良得不可思议,聪慧得不可思议。

    然而他却太过善良,直至遭到俗物的猎杀。

    在我们五岁的时候,有一天我对他说:哥哥,你看到在我们家花园里奇妙地飘浮着的人吗?

    虽然他一直没有说,但我想他一定早就看见了。——他一定是认为我会觉得我们不一样而感到寂寞,因为除了他以外别的孩子都看不见吧?那么我就勇敢一点,由我来说。

    然而现在事实证明,我们是一样的。

    我们果然是一样的。

    因为他对我笑,告诉我:是的,我也看见了。

    那不是爷爷奶奶吗?我问夜麒:妈妈不是说,爷爷奶奶已经到天堂去,在那里沉睡着不会再回来了吗?

    是的,夜麟!爷爷奶奶不会再醒过来了,也不会再来找我们了。他朝我点头:但是爷爷奶奶并没有去天堂哦,他们就沉睡在我们的花园里呢。

    窗外,后花园的花丛里,漂浮着的老人,真的是我们的爷爷奶奶。

    他们就沉睡在花园下面,但是只有我们知道。

    我并不是很聪明,我的哥哥夜麒知道许多事情,而我却不能明白。他告诉我说,爷爷奶奶安睡在花园里,那是为了让我们有最好的房子和花园,有最好的衣服和点心。

    他很温柔很和善,每次妈妈给爷爷奶奶煮的牛奶,都是他亲手端去的,他不让我端,怕是烫着我。直到后来,爷爷奶奶真的睡去了,而且不再醒来。妈妈说他们去了天堂。

    爷爷奶奶其实并没有去,他们就在花园下面。虽然这跟妈妈所说的不一样,但是爷爷奶奶是这样说的。——在梦里。

    这是不为人知的事实。

    一直到两年之后。

    但是夜麒,我敏感慎重的夜麒,他也许在担心我,一直艰难地沉默。

    爷爷奶奶为什么在花园里,我怎么能为了自己安心就一声不吭地等着他开口呢。于是我擅自询问了妈妈:爷爷奶奶为何不到天堂去而是沉睡在我们的花园下面,他们望着夜麒和我的时候,看起来多么悲伤呀。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当我的手指指着窗外的花园的时候,妈妈惊恐的眼神。

    ——妈妈竟然什么也没看见。

    一直很温柔慈爱的母亲,不知为什么突然发起了脾气。她吼叫着,抓住我的衣领又摔开,她说:你这个说谎话的孩子!不过我没有承认和道歉,夜麒说过用不着为自己没有犯的错误感到惭愧。

    我看到了,我每天都看到爷爷奶奶啊。于是我说:你看,看花园里,他们哭了。

    妈妈用力把我推开,尖叫着抓起一切可以砸的东西向我砸来。

    爸爸在花园里检查了一番之后,却什么也没有看见。——于是,他认定我是在说谎。

    也许妈妈会觉得我是怪物,但那并不重要。

    我并不知道在那之后妈妈对爸爸说了什么,总之爸爸并没有阻止她惩罚我,或是无缘无故地大笑和哭闹。

    直到她把我锁在了房间里,——我正式被禁足了。

    我在房间里哭泣,因为我并没有说谎,夜麒知道的。

    于是他每天每天上楼给我送饭,隔着房间的门和我聊天,逗我开心。

    我想,妈妈已经不再关心我了,因为她每天上楼来,对我重复着同一个问题:你承认错误了吗?你在说谎,你没有看见爷爷和奶奶对不对?

    这个时候我会望着她,每天给她一样的回答。

    ——不,我看见了。

    每当这个时候,妈妈就会锁上房门,疯狂地吼叫着朝我扑过来,抓住一切可以拿起的东西朝我砸来。

    每天,每天,每天每天都是如此。

    直到有一天,妈妈在歇斯底里地哭叫和摔打之后,从我的房间里冲了出去。我看到她抓住了正在门外的夜麒,大声质问他:花园里飘着爷爷奶奶吗?这是真的吗?!

    夜麒微微转头,望向了窗外的花园。

    许久,他回过头来,望着母亲的眼睛。

    不,并没有。他说。

    ——我看不到任何东西。

    夜麒巧妙地让狂躁中的妈妈平静了下来,她抱住了夜麒,说:夜麒啊,你才是好孩子。

    我从房间里探头望着夜麒,夜麒也望着我微笑。

    他是那么努力地为我和妈妈担心,可我却还为了所谓的事实而任性地坚持。

    对不起,但是我错了吗。

    于是我不再说话。

    不论妈妈怎样打我或者骂我,我都不会再跟她理论自己说谎与否。

    因为每当这种时候,夜麒就会开门进来,——我想他一定复制了房间的钥匙——来安慰妈妈。夜麒告诉她说:没事的,爷爷奶奶并不在那里,我什么都没看见。

    我不知道,我给了夜麒多么大的压力?妈妈发狂一定给他带来困扰了,那都是因为我。

    哥哥有多么矛盾和辛苦呢?为了保护我,而把真相隐藏起来的他一定是会做噩梦的吧。

    我时常坐在床上看着夜麒安慰妈妈,却什么忙都帮不上。等妈妈哭够了安静下来,夜麒仍然回头望着我,眼神寂寞。

    我不会再哭闹,不作任何反抗,只是母亲问起:爷爷奶奶在院子里吗?——我一定会点头。

    后来,爸爸和妈妈在经过一番讨论之后,肯定地得出结论:我疯了。

    于是,他们把我送进了芝加哥最好的医院,天主教的教会医院,并且住进特等病房。

    夜麒是不会离开我的,我不能没有他。

    天底下只有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爸爸妈妈几乎不来看我,但是我在被监视,我知道。

    夜麒的状况想必并不好吧。

    守住我们相似的秘密,还是说谎?——如果当初我没有那样坚持,他是不是要比现在安心呢?

    我很想说,我们其实是一样的,一样的。

    但是我不能说。

    妈妈在某天来到我的病房外面,隔着门告诉我哥哥得了严重的抑郁症,还有强迫症。

    他也被送进了这间医院,他在北楼,隔着悠长的回廊,与我遥遥相对。

    妈妈把手从门上的窗口伸进来,指着我,尖声说:都是你害的,夜麒就是你害的。你这个满口胡言的畜牲,畜牲!

    是的,是的,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我为了自己所谓的诚实,给了夜麒多少压力啊。

    然而夜麒并没有责怪这样卑鄙的我,他几乎每天都偷偷溜出来,到北楼见我。

    我是多么愚蠢和自以为是,让哥哥陪着我陷入这样的境地,我甚至不敢回头看他了。

    但夜麒还是每天都来,对我说话,唱歌给我听,说我们小时候的事情。

    不能再这样下去,放手吧。

    我终于朝着门走过去,夜麒隔着小窗看着我,微笑起来。

    美得让人心碎。

    哥,你也看到爷爷奶奶了,不是真的吗?我问他:告诉我,你有没有看到?

    他张了张嘴,眼神飘向一边。

    ——别犹豫啊,否认吧。我在心里催促他。

    夜麒注视着我,我知道他能听懂我的声音,哪怕我一言不发。

    没有……他犹豫着,声音很不自然:我骗你的,我没有看见爷爷奶奶。

    爸爸在这儿房内房外安装的监视设备会录下来,现在,谁也不能再怀疑夜麒。

    我笑了。

    你还可以联系爸爸妈妈,对吗?我对他说:明天,让他们到我的病房来吧,我承认我在说谎。

    我们分开吧,我这个带来不幸的人。

    之前我是在为你守住诚实。我离开门旁边,回头对我微笑:而现在,你舍弃我了。

    ——最后一次,宽容我的任性和残忍好吗?

    说完这句话我就不敢再回头,怕他看到我现在泪流满面的样子。

    放心吧,我不会让爸爸妈妈见到我的,我要离开这里。

    夜麒那么聪明,他能自由出入北楼一定是因为在哪里购买了备份的钥匙吧?——我们果然是最相似的呢,我的手里,也有从某家“店”里预购的,这个房间的钥匙。

    我们以前,都使用相同的思维思考事情的,不用想也能猜测到彼此会干什么。

    明天,在爸爸妈妈来到之前,他一定会在某个难以发现的角落,像我一样割开自己的手腕。

    我的夜麒,我麒麟一样善良智慧的哥哥夜麒,他一定会追随我,到我要去的地方。

    夜麒,我唯一的哥哥啊,我已经没有资格请求你原谅我的任性,我的罪孽已经洗不干净。

    都是我的错!

    我总是理所当然地享受你的爱护。

    我这个肤浅的,恶毒的,自私的卑鄙小人!

    我对我的哥哥做了什么啊?

    我逼迫他承认他和我是一样的不祥之人。

    所有安宁被毁灭。

    是我杀死了我的哥哥。

    我不能被原谅。

    {10}

    两个相似得近乎重叠的声音,以相似得近乎重叠的频率,讲述着一个相似得近乎重叠的故事。

    一场与凶手无关的,残忍的谋杀。

    两个人背对背地错开,谁也看不见谁的泪流了满面。

    “我呢……”绫人面前的夜麒望着他,慢慢地说。“我在找他。”

    “我啊……”我面前的夜麟望着我,慢慢地说。“我在找他。”

    他们徘徊在所有曾经见过对方的人的梦里,期待着某天能够遇见彼此的影子。

    这是每个人和每个人的苦难,没有谁能代替谁。

    “你反反复复经过所有人的梦里,那么找到你弟弟了吗?”绫人的态度很平静,声音没有一点颤抖。“找到了吗?”

    “没有。”夜麒诚实地回答。“——我想,他是不愿意见到我了吧。”

    “虽然代替别人思考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但如果你已经代替他这么认为,那就如你所想没错了。”绫人朝他眯起眼睛,昏暗的光色里浅色的瞳仁异常清冷。“你见不到他。”

    “啊,真是好残忍的回答。”让我不解的是,尹夜麒竟然笑了起来:“既然如此,你来这里又是为了和我说什么呢?——梦解?”

    “你知道梦解的事?”

    “那家‘店’的老板张告诉我的。”

    “在哪里?”

    “梦里。”

    “……哦,还不是因为你们在别人的梦境里面四处游荡,给大家困扰了。”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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