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你喜欢嫉妒吗?
你曾经嫉妒过别人吗?
你知道嫉妒是什么样子的吗?
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能够“看见”的东西才是真实存在的;任何成立的物事,——偷偷摸摸的目光、堂堂正正的设想;说出口的谎言、没说出口的爱恋;仰慕、仇恨、崇拜、喜爱、痛苦、愉悦、委屈,甚至是嫉妒。
我们的想法和感情,都是有着独立的形态的。
它们是存在着的,并且是对物质空间有着切实影响的。
通常来说,有毒的植物都鲜艳美丽;同样的,肮脏的东西看起来,未必肮脏。
正如“嫉妒”,这种丑恶感情的形态,就是这么耀眼和无害。
——金色的小虫。
并且是散发着香味的金色小虫。
你知道有一款非常有名的香水,叫做“嫉妒”吧?
流传久远的东西,都不会是姑妄言之。它们总是有来历的。
而嫉妒就像那种香水,禁忌而诱惑的味道。
慢慢慢慢地,食人血肉,致之死地。
{11}
我有点惊奇地抬头望着绫人。
老实说在这之前我一直都是把他当傻瓜看,而事实证明,和那些毒物一样,危险的人往往外表单纯甚至傻气。
“你跟我说这些……”我突然有些别扭。一来我本以为事件和秘密都会由我来揭开;二来我不想欠这个家伙情。“都是哪里知道的。”言下之意你该不会是猜的或者骗人的吧?
“果然啊,你是永远不会主动来了解我究竟是什么人……”绫人没有看我,他转身面对着窗外:“不如我来告诉你吧。”
绫人背着光,身影修长隐约泛着淡淡的午后的颜色。
“其实我看过姚绿给你的委托信之后,就去查看了她的梦。
“灵媒的能力比较全面,而我们这些随着血统得到能力的人,在自然能力方面的倾向是各自不同的。——就好像我,我不能像某些人那样张开‘场’,也不能看到遗留在时间里的残象;但是我能够随意地出入任何人的梦境。
“我从小学习梦解,我是占梦者。
“姚绿的梦是她的心境。
“她的心里充满了那些令她厄魇的东西。
“说实话,一直以来很少有人能够把内心的情感发展到有生命的程度。
“那种可爱的小虫叫‘嫉妒’。
“它们食人血肉而生,散发出特殊的香气,又再吸引更多的“嫉妒”飞来。
“被‘嫉妒’寄生的寄主,只有一点一点地被蚕食干净。
“而‘嫉妒’在那之后,会破茧而出。
“一般来讲,它们可以在寄主的身体里蛰伏很长时间,慢慢等着寄主的情感累积直到临界。
“在破茧的最后三天,已经开始可以飞离寄主,寻找其他人寄生。
“——这是那个梦的解。”
占梦者。
真正的占梦者!
直觉告诉我绫人并没有在说谎的意思。我在一愣之后,反应过来一件事:金色小虫破茧的最后三天……
10月4日,我第一次见到了那种小虫。
5日。
6日。
7日……今天?
现在是下午,主持人淘汰的最后一场公开赛正在曼菲斯的公演礼堂举行。
春辰在那里,姚绿也在那里!
我跳起来。
“走!”我顺着走廊往楼下跑去,回头对绫人大喊。“不要废话,快去礼堂!”
正文 替身
去礼堂的路似乎异常遥远,对于不常运动的我来说。
春辰,春辰!
为什么这种时候我想到的是春辰?
我们一前一后沿着中庭的花廊奔跑着,打着小卷的藤蔓在身边一排排地掠过去,我无暇欣赏,脑子里一片空白。
记得在我还未离开本家的时候,我的医生山田桂曾慢慢地为我解释我那些古怪的冥想。
他说,不管是灵能者还是普通人,都有这样的经验:莫名其妙地觉得忘记了什么东西吧?不可理喻地觉得谁人要出事了吧?毫无先兆地想起了以往许久的某段往事吧?无缘无故地觉得某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是从前到过的吧?——不用怀疑,你真的忘了东西;真的有人出事;往事有你需要的信息;那个地方你到过,不管是你,还是你的臆想。
这就是解了。
不论是灵能者还是非灵能者身上都有各种各样的“解”存在,那是对未来的一种不可控制的预见,只不过普通人的解不能使用,而灵能者能罢了。大多时候连使用解的人都很难保证自己的结论是否准确,也很难保证是不是每次都一定有结论。
灵媒也一样。但是灵媒所拥有的解,是准确率最高的。
家里的老书上告诉我答案,那是命解。
这种能力大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消失,但我目前似乎还是不可控制。我很差劲,我的预见从来都不甚准确和明确,然而……然而……我解的,是“必然”的命啊!
遇见我的人同时要遇见不幸。
没有人能例外吗?
现场很热闹,除了位置全满,就连过道和入口处都挤满了人。除了本校学生大概还有不少外校的人和电视台录制人员。
我挤不进去,左右看看还有后台可以绕。
然而后台把关的学生会组织部员一左一右拦住我,说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让开!”我急了,拼命往里面闯。
两个组织部员仍然把我抓住。
“对不起,没有组织许可证不得入内……”
“是我要带人进去。”
有人把我拉过来,在我身后沉声道:“让开。”
两个组织部员看清来人,纷纷愣了一下,接着立马放开我,推开后台走道的门。
我直接冲了进去,绫人跟在后面,对门外的组织部员命令把门关上,谁也不可以再进来。
我顺着通往舞台后方的走道跑,狠狠撞在一个人身上。绫人快手在后面一把接住我。
“春辰……”我摸着撞疼得额头哼哼。
“春辰正在台上。”有人冷冷地回答我。
我站稳,拍开绫人的手。
“姚绿……”我望着方才被我撞倒的女孩,有点尴尬,“抱歉,我在跑。”
姚绿瞥了我一眼,径直从我旁边走了过去。
她的身后有两只细小的飞虫,在昏暗的后台散开微微的金色光晕。
“姚绿。”一直沉默的绫人突然开口道。
我回头,看着擦肩而过的姚绿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站住了脚步。
“什么事?”她回过头,问。
“你不想解释一下吗。”绫人眯起眼睛,笑得很嘲讽,这个我熟悉。“海选结束,有人在学校的网站上匿名发布消息说春辰是我们学生会内定的名额;出赛结束到今天决赛之前,每天放学都有校外人员骚扰春辰,还差点动手。”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姚绿面无表情地反问。
“哦,我忘了说了。”绫人把手插进口袋里,朝她走近。“——我说的那些闲散人等,可是都在被收拾一顿之后说他们认识你哦。”
姚绿脸色一变。
我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难怪,难怪这几天我都听到班上有人对春辰发表负面议论,还发现春辰手臂上有抓伤!——春辰自然是不会和我说什么的,她总是大大咧咧地笑着,摸我的头,说她没事,没什么好担心的。
“你!”我觉得我要晕过去了,在晕过去之前我一定要揍她一拳狠的!
没等我冲过去绫人伸手把我拖回来。
“姚绿,初中的时候我就想提醒你了。”绫人没有看我,他直视着姚绿。“你以为把我身边显眼的人都打压下去,我就会只看到你吗?”
姚绿傲慢的脸彻底阴沉下来。
“自作多情!”她显得很激动,在身侧捏紧了拳头。“……下一个上场的就是我,你们不要来捣乱。”
前台传来很大的吵闹声,似乎是整个礼堂的观众都在高呼,渐渐有节奏起来。
“春辰!”
“春辰!”
“我们支持你!”
姚绿鼻子里哼了一声,往前台走去。
“一群愚蠢的人。”她说。
掀开连接前台的背幕,我看到灯光下面,春辰拿着花束对台下挥舞。
观众呼声很高,姚绿从我身旁走了出去。
两个选手交接的时候,前台的灯光一齐熄灭,音乐声里混杂着掌声,台下的人此刻什么都看不见。
我想要抓住姚绿,可是来不及了,她突然加快了脚步,走上前台。
透过近处的一片昏暗,我看到姚绿伸出手,把春辰从舞台边缘推了下去。
10英尺高的升降舞台。
毫不留力地。
“春……”我大叫起来,“春辰!!”
一瞬间,世界仿佛安静下来。
死一般冻结了的安静从背后笼罩开来,一切都不动了。
观众的嘈杂声、舞台的音乐声,我的叫声,脚步声鼓掌声呼吸声心跳声,都不复存在。
姚绿伸着手臂的动作还维持着,在舞台边缘,一动不动。
舞台上空落下的彩带悬在半空,一动不动。
扬起的裙角和领带,一动不动。
绝对的安静。
绝对的停滞。
绝对的广袤无垠。
覆盖时间,完美的“场”。
舞台边的姚绿一直保持着那一瞬间定格了的姿势,悲哀而讽刺。
她洁白的皮肤表面可以看得见的地方,缓缓地泛起金色光点。
缓缓地。
缓缓地。
缓缓地。
散开。
姚绿散开了。
散开成无数细小的金色光点,沙沙沙沙掀动着小小的翅膀,在黑暗中朝四周旋舞开无数朦胧的光带。
美丽得,仿佛夜空中为了亲近大地而不惜死亡的流星。
姚绿身上的校服落在了舞台上。
她消失了。
莫名的恐惧袭来,——你敢相信么?有一天你的情绪会变成无数小虫,美丽地飞离你的生命么?
我不由自主地向后退,退。
一直退到身后一动不动的绫人怀里,拉着他的衣服,说不出话来。
“真可怕呀,不是吗?”黑暗中有人迈着猫步慢慢踱了出来,穿着华丽的中式长袍,领子里翻出昂贵的貂皮围领;指甲涂成暗蓝色的手指间夹着一支同样华丽的烟管。“啧啧,这个孩子恐怕早就被那些小东西吃空了。”
我想象着背后的人是悠一,转头把脸埋进绫人的制服里面,不去看他。
张桃在绫人身边蹲下来,摸摸我的头发。
“那些……东西,”我实在不想把它们称作虫子,闷闷地问:“会到哪里去?”
“当然是去寻找新的寄主啰,接着吃,接着繁衍。”张桃慢悠悠地回答,还瞟了一眼同样被定格住的绫人:“哎呀~~,这不是千代家的占梦嘛,他没告诉你吗?”
“还会接着有人受害……”我低着头,低声道。“……吗?”
“你这孩子真奇怪。”张桃愣了愣,突然眯起眼睛笑起来:“你哥哥可是从来不关心任务以外的事情。”
“我跟他不一样。”我回头,逼视着张桃:“我不是为了任务。——还要为了良心。”
张桃挑挑眉毛,喷出一口烟。
“幼稚的想法,不过真不错。”他揶揄地低笑着,朝我勾勾手指。“——上次你得到的报酬呢。”
“小盒子?”我怔了一下,想起了那只孔雀绿色的布满花纹的小盒子。
有时候预感真的准确得可怕。
没理由地,我今天真的带着它。
我把盒子从口袋里掏出来,小小的盒子很轻,看不到开口,完全密封。孔雀绿色幽暗而且神秘。
张桃翘着手指把它从我手里拈起来,放在掌心,握住。
“你哥哥啊,要是知道我陪着你这么胡来,回头还不得把我跺跺碎,埋在后花园里?”他调侃道,张开了手掌。
微光下,我瞪大了眼睛。——小小的盒子在张桃的掌心里扯开一个小口,极不情愿地展开来。
展开成一张小小的纸。
在半空的幽暗里飞舞的金色小虫似乎同时滞了一滞,接着蜂拥而来。
淅淅沙沙的声音越来越大,一下下撞击着场之内安静的空间。
等我闭起眼睛又睁开,小盒子已经在张桃的手心里恢复成那个只有一点点大的正方形。
暗暗的孔雀绿。而且密封。
“这玩意有毒,不能给你玩。”张桃拍拍发愣的我,把小盒子收了起来。“——那我就走了,六月十一。”
我呆呆站在原地,看着张桃转身朝黑暗之中走去,他背对着我,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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