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倒地的玄遥突然抽动一下右臂。正当他吃惊之时,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声音——开门的声音,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是玄儿吗?”那是浦登柳士郎低沉的声音。
玄儿吃惊地循声看去。走廊尽头还有一扇黑门,现在被打开了,柳士郎从那里出来,慢慢地走过来。
“呃、呃……”
他想叫“爸爸”,可嗓子还在痉挛,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玄儿?你怎么在这儿?”
听到这个问题,玄儿又转向刚才自己打开的门。恰在此时。低沉的钟声响起来。是房间里的座钟报时的声音,已经是零点。玄儿伸出手指向室内。
“……呃……”
“曾外公”倒在那儿,房间深处有个人。玄儿想说这个的,可是……
“啊……啊!?”玄儿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变成惊愕的叫声。
玄遥还躺在原处。除了刚才抽动的右臂的位置,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扭曲而丑陋的样子也没有任何变化。翻着白眼的双眼。半张的嘴角泛着白沫。但是——几秒钟前还的确站在房间深处的那个人现在不见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了,玄儿……?”
柳士郎走到玄儿身边,好像也发现了室内的情景,“啊”地惊呼起来。
“外公,您怎么啦?”他快步跑到玄遥身边。玄儿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但一进房间他就停下了,站在那儿看着。
“外公……”
柳士郎看了看玄遥的脸,抓住他的手腕,将他仰面朝上地翻过来,然后将耳朵贴到他胸口。这期间,玄遥纹丝不动。玄儿发觉他一部分白发被染成红黑色。
“血?
玄儿感到非常恐惧。
……血从头里流出来了。
“爸。爸爸!”终于能说话了,“曾外公他……”
“死了。”柳士郎从玄遥的胸口离开,“好像是谋杀。”
“死……了……!”
玄儿低声说着,吓呆了。
玄遥头上出血,倒在地上,纹丝不动。这就是“死”吗?就是“不在这个世界了”吗?但是,“谋杀”是什么意思?
玄遥是因为他是“老人”而“死”的,还是因为妈妈那样的“事故”?或者像诸居妈+++丈夫那样因为“疾病”?
难道还有“谋杀”这种既非“事故”也非“疾病”的死因吗?
以玄儿贫乏的知识和经验,他很难理解这一事态。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百思不得其解,也不可能明白。但用不着看柳士郎的反应,他也感觉到事态非同寻常。
“有个人……”玄儿对柳士郎说,“有个人,在那儿。”他指着房间深处。
“什么?你说有个人是怎么回事?”柳士郎将玄遥的尸体恢复原状,马上站起来问玄儿。
“那里,有个人。”玄儿心里害怕,拼命想说出刚才的情形,“有个人……在那里,看着这边。”
“你说有个人,是曾外公之外的人吗?’
“是的。”
“谁?”
“不知道……不知道。”玄儿缓缓地摇摇头,“不过,是真的。”
“你认识吗?”
“……”
“你见过吗?”
“……”
“是什么样的,玄儿。”
“没见过……样子很恐怖。很恐怖地看着这边……”
柳士郎一脸疑惑,飞快地扫了一遍房间。玄儿也站在那儿,把房间各个角落都看了一遍。他也知道这房间里现在别无他人。
“真有……真有的。”玄儿又说了一遍,“爸爸来之前,真的,在那里。可是……”
“你是想说他不见了,一瞬间消失了?”
“是消失了。”
“胡扯!”
“可是……”
虽然他说“胡扯”,但还是让玄儿站那儿别动,自己开始一个角落不落地搜索房间。他确认了窗户上锁的情况,把桌子下面、椅子背后全部看了一遍……不久,他明确了一个事实——在这个第二书房内,现在只有柳士郎和玄儿,还有“被杀”的玄遥三个人。
5
浦登玄遥看起来是被钝器击打头后部和侧部而致死的。玄儿在开门前听到的声音恐怕就是徘徊在生死之间的玄遥口中发出的最后喘息。刚才右臂突然的抽动恐怕是对于玄儿的声音——开门看到玄遥的样子和房间深处的那个人之后发出的声音——所做的最后反应。
柳士郎确认已“死”的玄遥身旁落着两样东西。
一个是由于长期使用而变成米黄色的海泡石烟斗。头部有一个盘曲的蛇形雕刻,是玄遥爱用之物。玄遥不会再动的左手手肘缩在肋骨部,它就落在附近。因为烟斗里还留有火星,所以在受到袭击倒地前,他手里应该还拿着这个烟斗。
还有一样是非常坚硬的铁棒。长度不足一米,它落在玄遥脚边。
“是烧火棍?”看着被随意扔在黑地板上的铁棒,柳士郎低声嘀咕道,“这是凶器吗?——啊,上面有血迹。”
他好像看透了玄儿在想“凶器”是什么意思。
“有人用这个烧火棍打了曾外公的脑袋,所以……”柳士郎斜眼看了玄儿一眼,“这个房间里没有壁炉。就是说是从别的房间带进来的。”然后柳士郎又转向玄儿,“刚才说的是真的吗?”他压低声音问道,“你说我来之前有个人在房间里这件事。”
记忆中还未曾直接和自己说过话的“父亲”现在正面对面问自己。虽然这件事情本身也让他觉得困惑,但还是小声同答说:“是的,而且当时曾外公的手还动了一下……”
“你说什么?”
“然后,从那边传来爸爸的声音,我再看这边时已经……”
“已经没人了,是吗?”
我乖乖地点点头。
“也就是说他不是在我来之前从门走出去的。”
“是的。”
“总之是在一瞬间消失的,对吗?”
“是的。”
“嗯!”柳士郎皱着眉头目光锐利地瞪着玄儿,然后又把室内看了一遍,“说得简单一点的话,消失的人是凶手。可是,那人到底是怎么从这房间……”
“凶手?”玄儿不禁迷惑起来。
“就是用这根烧火棍让这个人——你曾外公变成这样的人。这就叫‘凶手’。”柳士郎回过头详细解释,“就是说你刚才目击了那个凶手——可能是凶手的人。”
“目击……”
“你真的没见过那人?真是你没见过的陌生人吗?”柳士郎的语气显得很严厉。
尽管有点退缩,但玄儿还是努力在心中再现刚才从门外“目击”的情景。片刻后,他略微转过脸避开柳士郎紧盯不放的视线。
“是的……我觉得是。”
“是男,还是女?”
“男的。”
“穿什么样的衣服?”
“黑的。”
“你能确信吗?”
“确信?”
“你有把握说那是绝对没错的事实吗?”
“……”
被他这么一问,对于事实究竟如何,玄儿觉得有点没底。
玄儿觉得自己确实看到了人。但或许只是因为太暗看不清楚,其实那是自己认识的人。或许实际上并不是男的,而是女的,只不过自己不知道。也许是自己看错了或者是心理作用……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玄儿默不作声,缓缓地摇了摇越来越乱的脑袋。不知道柳士郎是如何理解的,他夸张地叹口气,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玄遥,回到玄儿伫立的房间入口处。
“总之,必须通知大家。”柳士郎将双手放在退到走廊里的玄儿的双肩上,好像要镇定自己内心似的,慢慢地一句一句地说道,“我们使用第一书房的传声筒召集大家来吧。不要到这个现场来,对了,暂且到北馆的大厅那边比较合适。”
“……”
“在那儿我必须让你把在这儿目击的——所见所闻,再给大家说一遍,好吗?”
玄儿连说“好的”的力气或者说自信都没有,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6
9月25号,星期三,凌晨0点30分。
九个人全部聚集在黑暗馆旧北馆一楼的中央大厅。
浦登柳士郎、玄儿、美惟和望和姐妹。佣人中除了诸居静和鬼丸,还有三个玄儿记不清长相和名字的男女。馆内还住着很多其他佣人,但柳士郎根据自已的判断,只把这些人叫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人的脸上隐藏不住疑惑和不安。场面的主导权始终掌握在柳士郎手里。他让刚才就开始茫然若失的玄儿坐在椅子上,自己站在旁边,面对大家,用低沉的声音,讲述了事情经过。
“大约30分钟前,这里的馆主浦登玄遥死了——去世了。”
——最先发出惊呼的是美惟。
“外公,去……去世了?真的……真的吗?”
“嗯。”柳士郎用力点了点头,“真的。”
“怎么会……怎么会死?难道……”
同样的台词也从望和的口中冒出来。姐妹俩与其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打击,还不如说是对姐夫口中的“死”本身感到强烈的惊慌。
“怎么会?难道……”
“不可能……”
美惟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柳士郎,“可是姐夫,外公他……”
“是被人谋杀的。”
顿时全场鸦雀无声。
“当然不是病死,也不是事故和自杀,明显是他杀。是被人用烧火棍击打头部而致命。”
“怎么会?”美惟又惊呼了一声,“怎么会被杀?”
“最早是玄儿发现的。”柳士郎语调冷静地说明经过,“不知为何,玄儿独自去了西馆,打开第二书房的门,发现凶案。我在‘达丽娅房间’办完事情出来,看到他伫立在走廊里,觉得情况异常……我马上检查一下,曾外公已经停止呼吸,没有脉搏了——确实是死了。”
“啊……”美惟用力摇了几次头,仿佛要说“我不想听这个”。几缕凌乱的长发贴在毫无血色的脸颊和嘴唇上,“外公死了,怎么会?”
“所以我说是‘被杀’。”柳士郎直视着美惟,语气更重,“就算是受到达丽娅祝福的人如果遭到意外事故或者被杀,也会死的。我们并未完全和‘死’脱离关系。美惟,还有望和,关于这一点,你们应该知道吧?”
和妹妹并排坐在沙发上的美惟嘴里发出尖叫,仿佛想打断姐夫的话,弯着身体,两手抱头。
“……可怕!”
“姐姐!”望和将手放在她肩上,安慰起来,“振作点,姐姐。”
“可怕。我讨厌死亡……真可怕。”
“是谁杀的?”望和将手放在因受刺激而狂乱的姐姐肩上,冲柳士郎问起来,“谁杀了外公?”
“这个……”柳士郎斜眼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椅子上的玄儿,“这孩子说在房间里看到可疑人士,但不知道是谁,从未见过。”
“能信多少?他——他这样的孩子说的话。”望和冷冷地说道,投向玄儿的目光中透出明显的不信任和轻微的敌意。
“虽然我们不能盲目相信,但我觉得他不会说谎。”柳士郎陈述自己的意见,“玄儿没必要说谎。我甚至怀疑在他脑子里是否有‘说谎’这个概念。”
“那么,姐夫。”望和将视线从咬着嘴唇低头不语的玄儿身上移开,“假设真如这孩子所说,那就是说有外人偷偷进入这里呀?”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可是,不是说‘从未见过’吗……?”
“玄儿从十角塔出来,才过了一个星期左右。之前的九年里,他见到的人极其有限。在‘外面’生活不过一个星期,他能全部记住这里的所有人吗?”
“那么……”
“怎么样,玄儿?”柳士郎慢慢地转向玄儿,“现在这里有没有刚才你在房间里看到的可疑人物?”
这也可以说是在暗示——玄儿熟悉的诸居静和鬼丸以外的三个佣人中有没有那个“嫌疑人”。但玄儿的反应却莫名其妙。
玄儿抬起头看了一下柳士郎、美惟和望和,然后粗略地看了一遍佣人们,歪着脑袋沉思片刻,然后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你是说不在这里?”
听到柳士郎的问话,玄儿继续缓缓地摇着头,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不知道”。
“哦?”
“要不要叫医生来?”诸居静战战兢兢地用双手抱胸,低声沉吟着的柳士郎问道。虽然她不像美惟那样狂乱,但那极其苍白的面色和微微颤动的声音充分显现出其内心的不安,“而且,发生如此大事,可能是我多管闲事,还是……”
“你想说的我明白。虽然明白,但是……”柳士郎口吻严厉,眉头皱得更紧,“我原本也是医生。如果要急救生死未卜的患者,那另当别论,但现在就算另叫一个医生来,恐怕也无济于事。嗯,关于是否报警,还要和父亲商量,慎重地……”
“对呀,父亲为什么没来?”望和看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