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聊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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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聊斋-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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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都好了!一个小插曲而已!” 
  “雨晴呢?她怎么样?”我问。 
  “她?……”润枫显然对这个问题没什么准备。“检查结果没问题,我就送她回家好了,反正是自己的亲爹亲娘,还能怎么样她?” 
  “你怎么解释这段时间你们俩……?” 
  “喂,我可是学雷锋做好事啊……等等,我怎么觉得……谁家吃饺子放了那么多醋啊?” 
  他是彻底恢复了以前的样子!我无奈地摇摇头。 
  他误会了我,赶紧解释:“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是无意中遇到她的,她当时那样子,你说我能不管吗?可是她……最后才跟我说那事,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撒手不管吧?何况我们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呢。再难我也只好咬牙抗着了。只是委屈你了!相信我,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一天云彩满散,没事了啊!走,咱们去福海划船去!” 
  然而事情并不是像润枫说的那样——坐在船上,我收到了一条短信,是雨晴发来的。            
  “丫头,我们曾经是好朋友,对吗?我要告诉你我和润枫的事情……” 
  我的心好像一下沉到福海的水波里去了。恍惚间我明白了,这段日子其实我并不关心那张诊断证明书上画着的是加号还是减号,我担心的就是这条短信,担心雨晴会来和我要回他……现在真的来了,我该怎么办?他,也许,从来就不是我的…… 
   “丫头,你怎么了?是什么短信?”润枫正卖力地划着桨,他坚持要划这种手划船,说是这段日子憋闷坏了,有劲没处使,要释放一下。 
  我随手按了删除键说:“是个广告,现在手机里净是这样的无聊的广告,真讨厌!” 
  “丫头,我有东西要送给你……”润枫停下划浆。 
  “不不!”我慌乱地说,“现在别!等以后……” 
  “紧张什么啊?反正早晚要送给你的!” 
  “不!”我坚决地说,“过一阵子吧,我还有好多事情需要想明白呢,给我时间!” 
  润枫奇怪地看看我,“你是不是累了?看你好像不舒服的样子?” 
  “是,我觉得浑身没力气,今天走了不少路,可能是累了,送我回家吧,哥一定等着我呢……” 我紧紧地攥着手机,手心里出了很多汗。 
  润枫点点头,不再说什么,继续划浆,小船向着夕阳荡去。 
  莫名的,想起了那只断线的红风筝,就是那么一阵风吹过,它就轻易地挣脱了我,飘进了紫禁城,飘进了夜深沉。慢慢从我的视线中消失,我可以一直看着它,却再也抓不住它……            
  六宫深锁万娇娆, 
  多半韶华怨里消。 
  灯影狮龙娱永夜, 
  君王何暇伴纤腰。 
  颤巍巍把这首《天启宫词》录下,紫露已是娇喘连连。难得竟还有人体恤宫中女子的心事,宫禁森严,谁又能听得到那声声叹息? 
  “姐姐,你怎么又起来了?写字劳神,快歇下了,看着了风寒!”提水进来的鸦儿嗔怪地夺下那条帕子。 
  紫露苦笑一下道:“都到了内安乐堂了,还稀罕身子做什么,瞅不准明儿就去了浣衣局,后儿就到了静乐堂或者娆娆坟……” 
  “姐姐!”鸦儿扑过来掩住她的口,“不要乱说!你的病会好的!” 
  紫露摇头,“好不好的,我也认命了。鸦儿,你只帮我记着,等我到了娆娆坟,你一定叫他们把我葬得浅一些,我也好早一刻转世投胎去……宁可投作个猫儿狗儿,也不作今世这样的人……” 
  “姐姐,你不要这样唬我,我怕……”鸦儿小小的身子微微颤栗着。 
  “好好,姐姐不说了。”紫露抚摩着鸦儿的垂发,“可怜你小小年纪,就因为打碎了一只胆瓶,被打发到这个地方来……姐姐只盼着早点过去,不再受罪,可是你怎么办呢?” 
  鸦儿眨眨眼睛:“姐姐,我舍不得你。这里只有你肯关照着我……” 
  “是你在关照着姐姐啊,别人都怕姐姐把病过到身上,只有你不嫌弃姐姐啊……姐姐真的好想,带你离开这里,这里是宫殿,也是坟墓啊!” 
  说到这里,两人自然又是泪流满面。 
  秋天的风,已经有些沉重了,吹到身上,寒在心里。 
  娆娆坟,就在西便门外二十里的诸葛庄。不过是几亩薄地,是一个好心的嫔妃捐资买下的。这之前,宫人们是没有资格入土为安的,最终等待她们的,是阜成门外五里许的静乐堂,那里有一座塔似的屋子,南面开个小门,四面通风。无名无份的宫人死了,得不到赐葬,便会被送进那里,一把火烧个干净。 
  紫露存下了一点点遗憾,心里想着,不要去静乐堂吧,还是娆娆坟好些,有些姊妹陪着,想来不会太过冷清。唯一留恋的,便是眼前这个小妹妹,替她想想以后漫长崎岖的路,想想望不到头的宫门,心里灰灰的,不复有一星半点的光芒。 
  这辈子做了宫人,活着也如同死了一般。 
  却怎么也没能想到,死,先落到了鸦儿的身上。 
  又是一个日复一日的黄昏,紫露忽然一阵心悸,颤颤地走到窗前,斜阳滴血,夜幕将垂。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是鸦儿吗?怎么这早晚才回来?” 
  只有轻轻的啜泣声。 
  紫露忙回头,见是隔壁住的依荷:“怎么了?鸦儿呢?今日不是你们同去浣衣局取浆好的衣服吗?” 
  “……正是,姐姐,我们回来的时候……偏赶上圣驾往慈宁宫去,我们躲避不及,跪在路边,皇上经过,瞧见了,叫鸦儿抬起头……” 
  紫露心头一凉。“后来呢?” 
  “后来皇上并没有说什么就过去了,可是……可是……”依荷哽咽着,“我们正要回来,忽然有太监过来,说鸦儿刚才弄脏了淑贵妃的朝服……鸦儿说没有,那太监一个巴掌就打过来……” 
  紫露咬住嘴唇不能出声,听凭依荷讲下去。 
  “我吓得不敢动,鸦儿还要争辩……那太监说鸦儿失了规矩,竟扭着她去了……半晌,扔回来一件带血的衣服给我,正是鸦儿的……姐姐……” 
  淑贵妃妒心最盛是宫中人尽皆知的,却万不想只因为皇上看了小小的鸦儿一眼……紫露眼前一黑,险些晕倒。 
  “鸦儿,现在,哪里?” 
  “刚已经被放进后面的柴屋了……说是明儿宫门一开,就送去静乐堂化了……”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转醒的,不知道依荷是什么时候离去的,只知道心已经被泪水浸泡得碎了。就这样了吗?就这样再见不到那个长发垂髫的小妹妹了吗?就这样再听不到那燕语莺声的娇嗔了吗? 
  好想去柴屋里看看她,此刻,夜凉如水,可怜的小妹妹,会不会觉得冷呢?            
  无奈身子软软的,连抬起一只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紫露只能大睁着眼睛,望向窗外无尽的黑夜。 
  “扑棱棱……”,一只小小的乌鸦收起翅膀,落在窗台上,黑豆似的眼睛眨巴眨巴,好似—— 
  “鸦儿?是你吗?”紫露心头灵光一现。 
  乌鸦望前跳了两步,竟进了屋子,落在已经熄灭的灯架上。 
  “鸦儿,真的是你,就过来,过来我的床头,姐姐,已经没气力了……” 
  乌鸦听懂了一般,真的振翅,划落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在紫露的枕边。 
  “啊,是你啊,鸦儿,真的是你啊!苦命的妹妹,想煞了姐姐……”紫露眼角落下一滴大大的泪珠。“怎么你小小年纪,就先姐姐走了呢?姐姐真想求告上天,换你回来啊!” 
  乌鸦摇摇头,回来,回来有什么好呢? 
  “是啊,回来又有什么好呢?这样的日子实在没什么可牵念的……”紫露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不能。“姐姐也是去日无多了,你若是能等等姐姐,黄泉路上,我们姐妹倒是还可以相依做伴的……” 
  乌鸦似乎是高兴地叫了两声,“哦啊,哦啊……” 
  “你是说,好啊好啊?”紫露笑了,“脾气改不了,还是小孩子心性啊,可是姐姐……莫若你来帮姐姐一把?” 
  乌鸦听了这话,忽然腾空而起,落在窗口,要飞之时,又回头看了紫露一眼——那是鸦儿的目光——姐姐,等我,我就回来! 
  紫露读懂了乌鸦的话,心里忽然波平如镜,知道今夜就是解脱之时,顿时无牵无挂,只等鸦儿来接她走了…… 
  这一夜的三更时分,宫中守夜的太监忽然看见黑压压一片乌鸦无声地飞来,齐刷刷落在金鳌玉蝀桥西、棂星门迤北羊房夹道的内安乐堂的院墙和屋檐上,月影下,诡异非常。有个小太监想要提着灯笼去看个究竟,被一个白了头发的老太监拦住了。 
  “不要去。” 
  “那许多的乌鸦,多不吉利,去轰开它们吧,别惊了圣驾……” 
  “那虽不是吉兆,却也是天意,再说那是内安乐堂,离圣驾远着呢,怎么能惊了驾,唉……” 
  “内安乐堂便怎么样?” 
  “那儿住的宫人,不是病老之人,便是带罪之身,能苟活下来的,发去浣衣局,没这个运气的,便要等今夜这样的时刻……” 
  “今夜这样的时刻?” 
  “你没见那许多不出声的乌鸦吗?它们便是来接人的,接那些没造过孽的屈死鬼,它们会把那人的魂灵叼在嘴里,带出天子身边,带出紫禁城去。我从前就看见过的,头天夜里乌鸦来,明日早上就会有人殁了……” 
  “真的吗?” 
  “不信你就等明天早上看……” 
  “我觉得好冷……” 
  “冷,就走动着,别往那边去,别惊扰它们吧,唉……” 
  话音未落,那边厢的乌鸦忽然整齐地腾空飞起,和来时一样,没有半点声音,转瞬间如一片乌云散去,了无踪影。 
  谁也想不到,病入膏肓的紫露是怎么在半夜时分,自己一步一捱地走到柴屋的,更没人想得出来,她又是怎么掀开那口薄皮棺材自己躺在鸦儿身边的。许是回光返照吧,紫露为自己选择了最后的归处,和鸦儿一起——两个瘦弱单薄的身子,紧紧依偎着——却还能温暖彼此吗?没人知道。 
  紫露生前是捐了银子的,抬棺材的太监叹了口气,没有难为她,就这样把她和鸦儿一同抬着,没送阜成门,去了诸葛庄。 
  浅浅地挖个坑——这是所有宫女的最后的愿望,都说这样能早一日转世投生的;薄薄地盖上两锹土——这一生亏欠的,下辈子找补吧。 
  墙固垒垒,碑亦林立,这种地方没人愿意久呆,何况,天色阴沉,雨,就要来了。太监惶惶地退去了,露着白茬的棺材还有一角没被掩好。 
  凄风冷雨,一时噼噼啪啪的,这一片野地蒸腾起一阵白雾。 
  新坟的土被冲刷掉了,薄薄的棺木里,忽然一声幽幽的叹息,没有钉牢的棺板被一点点地挪开—— 
  鸦儿缓缓坐起身子,迷茫四顾,想不出自己身在何处。            
  只记得撞见圣驾…… 
  只记得皇上叫她抬起头来,看见了一张青灰色的丑陋的男人面孔,还有旁边一个浓艳妩媚的女子恶狠狠地目光…… 
  只记得一个凶神似的太监诬她弄脏了贵妃的朝服,然后便是拖去一顿毒打…… 
  只记得,那一根粗粗的棒子打来…… 
  恍惚间,还记得自己好似一只鸟儿一样飞回紫露姐姐的身边,姐姐说,要换回她……不,不要,只要和姐姐在一起就好了,无论生死…… 
  那是个梦吧?不,不是梦,头上的伤痕犹在,衣襟上血迹可见。 
  那现在是个梦吧?不,也不是梦,梦里怎么会有雨水打湿脸颊?还有姐姐,姐姐就躺在身边! 
  鸦儿惊呼一声,伸手去拉旁边的紫露那早已经是冰凉的双手。 
  “姐姐,姐姐!姐姐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啊?我怎么会在这里的?你怎么会在这里的?姐姐?” 
  没人回答,只有雨声。 
  鸦儿努力站起身,才终于看见,自己站在棺木里,棺木,在一片荒坟之间。 
  “原来这里就是……”鸦儿记起了这个地方,这个被宫女们念念不忘的地方。 
  她爬出来,跪在这一掊新土前。 
  “姐姐,你真的带我出宫了,带我离开那坟墓一样的地方了!” 
  鸦儿深深地叩头,把棺木重新盖好,呆呆地守在旁边。 
  “就让我这么陪着姐姐吧,陪着这里睡着的所有姐姐,断不许别人来打搅你们,你们好快快的转世投胎……” 
  雨更大了,便似哭声一片,泪飞倾盆。 
  有人说,每到风雨之夜,这里便会有哀哀的哭声,还隐约可见宫装的女子幽幽走过其间。 
  这里,就是娆娆坟。            
  一个宫女提着翠绿的裙裾,低着头,穿花拂柳,匆匆跑过回廊,垂手站在一间偏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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