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钥匙，谁也无法取出。”
茹淡月道：“我还是不明白，瓷器那么脆，铜锁也不算硬，轻而易举就能撬开，或者干脆把它砸碎，把里面的信件拿出来。”
方隐锋一笑，道：“古人没那么笨，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呢？如果你强行打开它，里面的信息就会自动销毁。”掂了掂瓷匣，道：“匣里没有信件，信息的内容都写在泥坯上，经过烈火烧制，印在瓷匣里壁。如果打碎瓷匣，信息就变成了一堆碎片。”说着又将瓷匣靠近烛火，道：“你仔细看，瓷匣上的纹路。”
茹淡月凝神细看，道：“上面有很多细微的裂纹……”
方隐锋点头道：“不错，这是龟纹。如果有人企图撬开铜锁，用力只要稍大一点，锁上连接的铜棍就会震裂瓷匣。龟纹的作用是保证瓷匣裂成无数碎片，根本没有办法复原。”
茹淡月叹了口气，道：“聪明，厉害！”
方隐锋道：“我原以为这种传递密信的手段已经失传，瓷匣烧制不易，又禁不得剧烈地颠簸，既耗时、又费力，早已没人再用。想不到居然在这里见到了。”
茹淡月钦佩道：“你怎么懂得这样多？”
方隐锋道：“不过多读一点书而已。”想了想，又道：“咱们要想知道瓷匣中的秘密，必须配齐十二把钥匙才行。”
茹淡月道：“可是……钥匙在什么地方？”
方隐锋缓缓摇了摇头，道：“只有死去的尹先生才知道答案。”
茹淡月大失所望，为了这件事，两人费尽周折，不惜冒着杀身之险。本以为找到郭记就能查明真相，哪知还是一个谜一般的结局。
方隐锋看出她脸上的失望，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别着急，一时的挫折不算什么，至少咱们距离真相更近了一步。”
话音刚落，郭掌柜从洞口探出头来，道：“两位，你们看得怎么样？”
方隐锋道：“好了。”
郭掌柜爬下地窖，道：“外面有些麻烦。几个不三不四的混混堵在门口，看样子是冲你们来的。”
茹淡月道：“这伙人真是阴魂不散，咱们走到哪儿，他们就跟到哪儿！”
方隐锋道：“看来，咱们根本就没甩掉他们，被他们顺藤摸瓜，暴露了郭记。”
郭掌柜道：“暴露郭记没什么，但我必须保证你们平安离开！”
方隐锋把心一横，道：“我们硬闯出去，几个小混混，没什么大不了。”说着摸了摸裤兜里的手枪。
郭掌柜道：“几个小混混容易对付，我担心是他们背后的指使之人。虹口这地方不同别处，租界的警探均被日本人控制，一旦闹出大动静，惊动了日本人岂不麻烦！”
他的话还没说完，猛听外面一阵吵闹，跟着传来打砸东西的声响。郭掌柜脸色一变，急道：“他们闯进来了。事不宜迟，马上走！”将地窖洞口的挡板盖上，用一根门闩顶住。然后撕下南墙上挂的一块帷帐，露出一个暗门。他用钥匙捅开门锁，一脚将门揣开，道：“带上秘箱，跟我来。”
门外紧临苏州河，停着一条小船。三人爬上小船，奋力划到北岸。方隐锋回头看了一眼对岸，黑沉沉一片。
三人弃船上岸，快步闪进河边的巷子里。郭掌柜停下脚步，道：“朋友，我只能送到这儿。后面的路要靠你们自己了，小心些。”
方隐锋道：“郭大哥，谢谢你！”
郭掌柜豪爽一笑，道：“天父会，四海内皆为兄弟，客气什么？”
方隐锋暗想：“抱歉，我不是天父会的人，这次骗你了。”只是这份歉意不能表达出来，道：“对方那伙人心狠手毒，郭记恐怕不能再回。”
郭掌柜道：“一家当铺而已，身外之物，不足挂齿。”
方隐锋不安道：“我们这一趟来，连累你了。”
郭掌柜道：“你可别这么想，我感激你们还来不及呢！”
方隐锋奇道：“怎么？”
郭掌柜道：“我爷爷干过太平军，是天父会最早的成员之一。天京城破之前，他受命守护秘箱，隐居沪上。据说这只秘箱中隐藏着太平天国最大的秘密，郭家的命运从此与秘箱连系在一起。七十多年过去了，满清灭亡，民国执政，可是我们无时无刻不曾忘记自己的使命。爷爷和父亲先后去世，我继续等待天父会来取秘箱，如果我等不到，就要传给我儿子继续等下去。”叹了口气，道：“我儿子从小尚武，一心想当兵卫国，可我不能放他走啊！我只有一个儿子，万一在战场上有个三长两短，谁来替我守护秘箱？我不能让守了三代的使命毁在我的手上！孩子生我的气，可我有苦说不出来。现在好了，郭家的使命完成了，我也能送儿子当兵去。”
方隐锋点头道：“郭大哥，你是好样的，你儿子也是好样的！”
郭掌柜哈哈一笑，道：“不说了，后会有期。告辞！”一抱拳，转身而去。
秘匣（4）
望着郭掌柜的身影远去，茹淡月忽然感到一阵失落，自己仿佛陷入一张巨大的网中，网绳越收越紧，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背后不断闪现追剿者的黑影，真相却遥不可及。她身心说不出的疲惫，眼中不禁蕴满泪水。
方隐锋默默看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一个涉世不深的姑娘，遇上这些事，真是难为你了。”
茹淡月定了定神，道：“你不是也一样？诊所没了，家也回不去了。”
方隐锋道：“但愿我们付出的这些代价，不是没有意义。”看了看手中的瓷匣，道：“至少我们抢在日本人前面得到秘匣，在匣中秘密没弄清楚之前，我们必须保证秘匣的安全，绝不能落在日本人手里。”
茹淡月道：“可是……我们只两个人……”
方隐锋道：“别担心，到处都有朋友，我们不是孤立无援的。”
两人继续向前走去，穿过繁华的闹市，来到租界的巡捕房前。茹淡月道：“租界的华人探长是你的好朋友，他可以帮我们，是不是？那些青帮混混不是都怕他吗？”
方隐锋道：“我跟冯一龙是朋友，谁不知道？巡捕房外一定有人盯梢，这时候找他，无异于自投罗网。况且我们的对手不是一般的青帮混混，冯一龙虽然是探长，可也得罪不起那些帮派大亨。”
茹淡月道：“他……会不会出卖我们？”
方隐锋道：“我相信自己的朋友。冯一龙不会见我有难却置之不理，他现在一定想方设法找我们呢。”他从衣袋中掏出钢笔，飞快地写了一张字条，叫过一旁的黄包车夫，道：“你把这张字条交给巡捕房的冯探长，我给你十块钱。”
黄包车夫一愣，道：“有这种好事吗？”
方隐锋取出十块钱，抽出三块钱插在他的脖领中，扬了扬剩下的七块钱，道：“快去快回，我给你把钱留着，回来晚了，我可就走了。”
黄包车夫忙不迭把钱塞进口袋，道：“先生，你……你等着，我马上回来！”掉转车把，飞奔而去。
方隐锋拉着茹淡月闪进街边的阴影中，道：“好了，我们等着吧。”
过了不久，黄包车夫飞快地跑了回来，顾不得擦汗，将一个信封交给方隐锋，道：“冯探长给你的。”
方隐锋打开信封，将信纸看了看，随即撕成碎片。他沉默一会儿，又写了一张字条，对黄包车夫道：“你替我把这张字条按地址送出去，我再给你三十块钱。”说着将字条与钞票一同交给车夫。
黄包车夫点头道：“先生，您放心，我一定把事办好。”
方隐锋道：“记住，要快。十一点以前必须送到！”
黄包车夫往手心啐了一口吐沫，抄起车把，飞步跑去。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秘匣（5）
清风冷月，江水苍茫。
方隐锋和茹淡月按照字条上写的地址，出了市区，来到黄浦江岸边一个野渡码头。
远处的工厂刚刚拉响十二点钟汽笛，子夜的渡口冷冷清清，只有风吹野草，瑟瑟作响。
两人并肩坐在江畔的土埂上，望着苍茫的夜色，彼此想着心事，默默无语。夜风袭过，茹淡月打了一个冷颤。方隐锋解下外衣，为她披在肩上。茹淡月感激地一笑，道：“这次我们能平安脱险吗？”
方隐锋道：“冯一龙安排了渡船，应该不会出差错。”
茹淡月道：“这一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方隐锋摇了摇头，道：“也许很快，也许很久……”
茹淡月幽幽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方隐锋道：“是不是后悔卷入这件事来？如果当初早点离开，也许不会惹上这么多麻烦？”
茹淡月道：“我不后悔。秘匣不是还掌握在我们手中吗？虽然与抗战相比，我们做的事微不足道，但是我们毕竟没有让日本人得逞。”
方隐锋道：“不错，中国的东西只能由中国人掌管。日本人的手伸的太长了，总有一天，我们会把日本人伸出的手剁下来。”
正说着话，远处车灯闪烁，一辆汽车开了过来，停在渡口边。
冯一龙走下汽车，看见方隐锋，脸色一沉，道：“真有你的！我料到你会惹上麻烦，可没想到你会惹上这么大的麻烦！上海你是呆不下去了，我安排好船，你先避一避风头，等事情平息后再回来。”
方隐锋道：“一龙兄，这次给你添麻烦了。”
冯一龙道：“自家兄弟，客气什么？”从衣袋中取出两卷钞票，道：“这点儿钱带在路上应急，落脚后给我捎个信，生活费由我想办法。”
方隐锋也不客气，接过钞票，道：“我把素芳母女托付给你了，一定帮我照顾好了。”
冯一龙道：“放心，我当素芳是我妹妹一般，她们母女不会出事的。”
方隐锋握了握冯一龙的胳膊，由衷道：“有你这个兄弟，真好！”
冯一龙哼道：“算了吧！跟你作兄弟，我得少活十年！”话虽这么说，还是张开双臂，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秘匣（6）
半个钟头之后，江中划来一条乌蓬船。船老大站在船头，提着一盏油灯，向渡口方向连晃三下。
冯一龙道：“来了。”掏出手电筒，向船头闪了三下灯光。
船老大会意，放下油灯，将乌蓬船靠到岸边。
就在乌蓬船靠岸的时候，野地里忽然传来汽车马达的轰鸣声，数十道手电筒的灯柱上下乱晃，四辆卡车开来，跳下五六十人，手中抄着棍棒砍刀，杀气腾腾。
冯一龙的脸色顿时变了，抢上前几步，挡在方隐锋的身前。
那伙人迅速围拢过来，为首一人身材魁梧，正是邱宝镇。他叼着一支雪茄烟，脸上带着狞笑，道：“方医生、茹小姐，真是有缘份，咱们又见面了。”得意地吸一口烟，又对冯一龙道：“冯探长，我们这时候赶来，你是不是很没有面子？”
冯一龙冷冷道：“姓邱的，你的消息真够灵通的。我已经很小心了，还是没瞒过青帮的耳目。”
邱宝镇笑道：“不好意思。上海滩各个码头、车站都有青帮的眼线，你想神不知、鬼不觉地送人出去，可没这么容易。”
冯一龙道：“我堂堂一个探长，送两个朋友离开上海，用不着你们点头。”侧头对方隐锋道：“你们走，我看谁敢放肆？”
邱宝镇大喝一声：“慢着！”一扬手，几个手下冲上乌蓬船，不由分说，一脚将船老大踢落水中。
冯一龙大怒，道：“姓邱的，就是吴四宝也不敢在我面前这么撒野，你活腻味了吧！”从腰间拔出手枪，打开保险，对准邱宝镇的胸口。
邱宝镇阴声道：“冯大探长，我提醒你，这里已经出了租界，你管不了我。” 将手一翻，也掏出一支手枪，道：“以前你掏出枪来，我吓得尿裤子。可是现在我也有硬家伙了，谁怕谁啊！”
两人枪口相对，怒目而视，谁也不肯让步，谁也不敢扣动扳机。
方隐锋见势不对，伸手按下冯一龙的手枪，道：“一龙兄，算了吧。这是一伙儿亡命之徒，犯不上跟他们拼命。”
冯一龙断然道：“不行！我干了十几年巡捕，从来不受别人威胁，今天如果向这个流氓低头，将来没法在租界混了。”
方隐锋道：“这事既然因我而起，就该由我来解决。让你替我顶祸，不是做兄弟的道理。”硬将冯一龙的手枪夺下，插回枪套之中。
他转过身，走到邱宝镇面前，缓缓说道：“把枪收起来。”
邱宝镇一愣，道：“你口气倒不小，几时轮到你发号施令？”
方隐锋道：“姓邱的，摸摸自己的良心，你还是不是中国人？替日本人卖命，不怕辱没了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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