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莲惊慌失措的开了门,她说:“王胡子,你再说一遍,怎么啦,晨光他怎么啦?”
王胡子指着街对面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对顾玉莲说:“你看顾晨光出事了,他掉下水道里去了。”
“啊!”顾玉莲大惊失色,她边往街那边冲,边说:“晨光,你,你怎么啦,晨光,你怎么啦——”
王胡子跟在顾玉莲的身后说:“顾老太太,你当心,当心汽车。”
顾玉莲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她旁若无人地朝街对面的人群冲去。
顾玉莲拨开人群进入到里面时,她看到了这一幅情景:顾晨光已经被人抱起来了,下水道的盖子也被人盖上了。浑身污泥浊水的顾晨光坐在下水道旁边,他目光呆滞,他的手上拿着一根骨头,一根腿骨。有人说:“下水道里有骨头!敢情是王胡子熬的骨头汤的骨头都倒下水道里去了,怪不得下水道会堵。”大伙哄笑起来,顾晨光没有笑,他木然地看着朝他扑上来的顾玉莲,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那丝笑意让顾玉莲触电了一般。
我看到的情景让我瞠目结舌了
街道看热闹的人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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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看热闹的人散了。
顾晨光也被顾玉莲领回家去了。
王胡子站在那里。他看着那根扔在地上的被顾晨光从下水道里捞起来的骨头。他努力地回忆着,自己这么多年来什么时候往下水道里倒过骨头,那骨头上还有些许污泥。王胡子正想把那根肮脏的骨头捡起来,扔到垃圾桶里去,这时,从街对面的梧桐树下闪出一个人,朝他走过来。
那人走到王胡子身边,他也看着那根骨头。
他的声音浑厚又略带着沙哑:“王胡子。你真的往下水道里扔过骨头?”
王胡子连忙说:“丁科长,我从来,从来没有这样干过!”
丁大伟沉默了一会,他从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把骨头装进了塑料袋里。然后走到他家门口的一辆警车前,上了车,开着警车走了。
王胡子在丁大伟走向警车时,他觉得这个年过半百的警察的背影有些凄凉。
“我怎么会往下水道里扔骨头呢?”
王胡子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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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爱红的笑声十分的爽朗,他在给北京方面的季风打电话。
边说话边爽朗的笑着,他另一只手中的手术刀闪着一种光芒,他把它高高地举起来。注视着它。他说:“老兄,你放心吧。我已经找到小说的切入点了。你应该相信,这部小说会让人惊讶的。它不是惊世之作的话,也应该是杰出的畅销书。”他放下电话后,还意犹未尽,他站起来,拿起那瓶红酒的倒了一满杯,他举起了酒杯,对自己说:“干杯!”然后,他就把那杯红酒一口喝完。然后,他就坐在电脑旁,敲下了新书的第一行字:“我的血和你的血永远交溶在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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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大伟和法医小董神情肃穆的坐在那里,他们的面前放着那根顾晨光从下水道里捞出来的骨头,丁大伟点燃了一根烟。他先打破了沉默:“你确定,这是人的骨头。”
小董坚定的点了点头:“确定,这的确是人的骨头,而且是女人小腿的大骨。从骨头的取样化险分折,这个女人身高1。65米左右,体重约40公斤。也就是说,这是一个瘦女人,可以看得出来,女人死亡时间不会超过4个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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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了那根骨头,我本想把它带回家的,但被顾玉莲制止了。这下水道里一定还有很多骨头,是这些骨头把下水道给阻塞了。那么是谁把骨头扔到下水道里去的呢?是王胡子么?他每天都要熬那么多骨头,但王胡子的骨头都是被他剁碎的,没有那么完整的一根骨头。
我在想着这问题时,顾玉莲给我端来了一碗姜汤,她让我喝下去,说喝下去就没事了。我不想喝,真的不想喝,我不是怕你要毒死我,问题是我真的不想喝,其实你毒死我我也不会恨你,是你养大了我,你有权利夺去我的生命。
顾玉莲伸出来干枯的手,摸了我的脸一下,她的手冰凉冰凉的。
顾玉莲的脸上漾起了一种苦笑。
她突然说:“你想知道你亲生父亲是谁么?”
我看着顾玉莲,我惊愕地看着她。顾帆远竟然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我不明白为什么顾玉莲会在这个时候向我提出这个问题。
我有些害怕。
我宁愿不知道。
我摇着头,我不想让顾玉莲说出这个真相,真的不想,我在这个雨季承受得太多,我快承受不了了,我觉得自己将要崩溃。顾玉莲说:“孩子,别害怕,你就是知道了你的亲生父亲是谁,你也还是我的孙子,他夺不走你,你永远是我的孙子!”
我看到的情景让我瞠目结舌了
我才明白顾玉莲为什么要向我下毒(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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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个晚上才明白顾玉莲为什么要向宋汀兰下毒,也明白了她为什么要向我下毒。但是我还是不明白女人的哭声里包含着什么,还有那些老鼠为什么要集体逃窜,还发出尖叫声。我在很小的时候是个聪明的孩子,在我母亲宋汀兰和我以为是父亲的顾帆远死后的那天从窗户上摔下去摔傻了,我的傻也和顾玉莲的下毒有关,其实傻是一种幸福,巨大的幸福。在我经历了这个雨季的许多事情之后,我宁愿傻下去,什么也不知道,那样没有痛苦,也没有恐惧,聪明使人变得复杂和可怕。
顾玉莲看着我,她的眼珠子一动不动。
我知道今夜,她要向我说出真相。
顾玉莲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叙说一件和她无关的事情:“孩子,顾帆远不是你爹,你也不是我的孙子。你的亲生父亲就是你在风铃街看到的瞎子!”
也就是说,我在河边的那棵梧桐树下见到的和我母亲宋汀兰交欢的男人就是那个瞎子,他就是我的父亲。我的脑海里出现了王胡子的身体,也出现了瞎子站起来的情景,如果把他们的头脸模糊掉,他们是那么的惊人相似。我呆了,怪不得我会被瞎子莫名的吸引,去看他坐在街旁听过往人流和车辆的声音,或者在晚上听他歌唱。他原来在那里等待的人是我。
他是不是知道我迟早一天会知道真相,迟早一天会去找他。
但是,此时我一点去找瞎子的头都没有,好象他和我根本就没有关系。从来就没有关系,他从来没有用冰凉的手摸过我的脸,我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他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我会打破他自信的等待,我再不会去看他。他这一生也等不到他要等的人。
“孩子,你知道我当时是多么的痛苦。他们死了,留下了你,而你又不是我的亲孙子,我和你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如果你从窗户上摔下去死了,或者我的心会平静下来,可你活着。我一见到你就象有人在揭我内心的伤疤。我曾经一度想让你慢慢地死掉,在熬药给你喝的时候,在里面放上了少量的砒霜。可是,可是我内心在受到折磨,你又有什么罪,要承受你父母的罪过,我放弃了,放弃了让你死。尽管如此,有时我在深夜时,我会咬牙切齿地说,顾晨光,你这个杂种,我要让你死,让你死,我凭什么要养活你,凭什么!我冷静下来,或许我一听到你的尖叫,我的心又软了。孩子,你从小都是在我的怀抱里长大的。。。。。。孩子,我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你可以恨我。唉,如果郭阿姨没死,她会帮助你的,可惜她死了,好人不长命,孩子,你好好活着吧,没有人再会毒害你了。”
顾玉莲说完这些,她虚脱了。
我抱住了她要往下瘫的身子。
我说:“奶奶,你要挺住。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顾玉莲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孩子,抱我回房间去吧,我想好好睡一觉。”
我抱起了顾玉莲,朝她的房间里走去。顾玉莲很轻,象一只鸟一样轻,我担心她会突然从我的手中飞走。我进了她的卧房,我把她放在了床上,她平躺在那里,面向着天花板,顾玉莲说,孩子,你也去休息吧。我想好好睡一觉。”
我退出她房间。
我关上她的房门时。我看见顾玉莲在桔红色的光中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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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来不是一个瞎子,他的眼睛很亮,闪烁着一种金属般的光泽。他的眼睛要比帆远的明亮,帆远的目光里有太多的忧郁,这也许是帆远注定早夭的缘由。他和帆远不一样,他开朗大方,有热情。女人是需要热情呵护的,如果是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热情消褪了,那么爱也消失了。他对宋汀兰的热情让宋汀兰欲罢不能,以至于以身相许,铁了心跟着他。他恒久的热情从何而来?也许在宋汀兰和帆远离婚之后,宋汀兰会靠着他的热情活得幸福。那是一场意外,意外的煤气中毒事件,凶手就是我,顾玉莲,我的意外夺去了两条人命,也夺去了他的幸福。竟然在后来,也夺去了他明亮的眼睛。据说,他的眼睛是哭瞎的。一个男人为一个死去的女人哭瞎了眼睛,他需要多少泪水和勇气,那又是怎么样的一种爱。
这是不是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我要早知道这样,我会早日劝帆远和她离婚的。帆远不是那样有情有义的男人,象他父亲一样,一走就查无音信。如果我能碰上这样的男人,哪怕一生就和他一分钟也死而无憾。可惜呀-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本没有仇冤,却制造了那么多的不幸、愤怒、和恐惧。是谁在毁灭这个世界?是我们自己!
顾玉莲在桔红色的光中紧上了双眼。
她的双眼挤出了两滴泪。
顾玉莲在告诉顾晨光那个秘密之前,她就喝下了毒药,她没有把别人毒死,却毒死了自己。
她死前还在想一个问题:如果她死了,顾晨光会不会笑?
她听见有一个人在说:“你什么时候在黑夜里能再伸出干枯的冰冷的手抚摸我的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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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下着雨。
我想这个雨季将要过去。
我居住的这栋楼里很安静,我想顾玉莲已经沉睡过去了,她应该不会在半夜的时候上楼,可她上楼的脚步声在桔红色的灯光中荡来荡去。
我不敢在这个晚上睡去,我害怕我一睡去,我就会做梦,做那种我不愿意做的梦,我也不想再听到那缥缈的歌声以及女人的泣哭,我不要进入黑暗。我不敢打开顾帆远和宋汀兰的房门,我也不想再去开那个床底下的木箱了,我不愿知道什么秘密,我是个无助的人,我承受不了那么多的东西,我的大脑就那么小,我没有必要也没有能力装下一个世界。
我坐在床上,我听着窗外的风声,仿佛有许多影子在我的四周跳舞,跳不同的舞蹈。我无法驱赶他们。我总感觉那影子中有丁小慧。
在这个夜晚我想起丁小慧没有往日的那种冲动,反而有种担心和焦虑。她此时在哪里?我总有一种预感,丁小慧不会走远,她就在我的附近,我仿佛可以听到她的心跳。但我没办法知道她具体在哪个地方。
就在我预感丁小慧就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时,我听到了一种声音,那是我不想听到的声音:缥缈的歌声。这次飘渺的歌声离我很近,似乎就在我的耳边。那歌声中还夹带着一种血液流动的声音,那种我熟悉的血液流动的声音。是的,我在这孤独的深夜看到了那张血钞票在我面前飞舞,那缥缈的歌声仿佛是它的伴奏。那张我不愿意看到的不祥的血钞票在我面前妖异地舞动着,钞票上的血迹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我想撕碎它,撕碎这不详而邪恶的东西,我伸出手去,还没有碰到血钞票,它就好象有灵性一样跳开了。我追逐着它,我要撕碎它。
那张血钞票和缥缈的歌声在我面前跳跃着,似乎在嘲笑我无法把它捉住。我挥舞着双手跟着它,我要撕碎它。跟着血钞票,我下了楼,木质的楼梯嘎吱嘎吱地响了起来。
我紧紧盯着那张血钞票,它飘向了门口。在它飘到门口的时候,门“吱扭”一声自动打开了,血钞票在门口弯曲了起来,似乎在向我招手。
我跟随着血钞票出了家门。
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街道上空无一人。也没有车辆经过。没有人看见这张妖异的血钞票在深夜里舞动。
王胡子的馄饨店也早已经打烊了,他是不是和那个丰满的女小工睡在一起,街灯在雨中是沉默的,它什么也不说,它哪怕是看见什么不会说。在这样的夜晚,会不会有人打开下水道的盖子,往里面倒骨头。
我游魂一样在夜雨中跟随着血钞票飘到了肖爱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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