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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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婴-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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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桃还是没有醒过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他的喉咙里真的只有两根刺吗?他为什么会醒不过来呢?”没人注意的时候,耀葵小声地问开刀的医生。

  “我们手术时检查了非常久,发现真的只有两根,而且都在很不重要的位置,按道理说病人应该不存在任何生命危险。但他现在的确没有生命征兆,就像。。。。。就像。。。。。。一个植物人,病人可能是在鱼刺卡入喉咙后产生强烈恐惧,由于心里因素而导致现在的异常症状。”

  “你的意思是说他被一点点鱼刺吓着了,是吗??”

  “很可能是这样。”

  “那他永远不可能醒过来了吗?就像死掉一样吗?”

  “可以这么说。依他现在的状况,醒过来的概率很低性。。。。。。很低。就算醒过来也是。。。。。。”

  “也是个白痴,是吗?”耀葵说。

  “嗯。“

  “那医生你们开刀的时候是把他的喉咙切开吗?切开多长的口子”

  “是的,大概十多厘米吧。又缝上了。”

  看着这个带黑边眼镜且略有女性气质的高瘦医生,耀葵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那些风骚的造型化妆师,他们比女人更苛求外貌,他又使她进一步联想了到殡仪馆的死人化妆师。

  眼前的一切开始像梦境搬渐渐模糊起来。

  爸爸始终跟着耀葵,他听清楚了她问的每一个字。

  “你怎么问得这么露骨?难道你希望黑桃死掉吗?”

  “这难道不是事实吗?黑桃醒不过来了,他会变成植物人!”

  “但是一切还有希望啊?!植物人也存在恢复过来的可能。”

  “那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吧。一亿万个植物人中也未必有一个,这和死掉有什么区别?难道我要抱着这样渺茫的希望活下去?”

  “事情才刚刚发生,难道你就要宣判黑桃的死刑吗?难道你就要当他彻底死掉吗?” 

  耀葵掉头就跑。

11。陌人
她从此不再吃鱼。每天像一个木偶般轻飘飘地走路去学校。

  上课的时候像一块顽石一样坐着不动,下课的时候她木木地望着窗外的过道,她总觉得又有同学用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喊她,小葵有人找!周围一阵哄笑。黑桃那鲜活的身影又会飘过来,用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举举一对大大的联体草莓,浓黑的睫毛轻盈地晃动着,一只眼睛调皮地对她眨眨,那么她就会笑着,身体和心都会一跃而起。

  但永远不会有了。

  她望着过道上来来往往看不清脸色的同学,反复对自己说。如同被重复千年的咒语,她的身体被死死地钉在板凳上,每一次重复这句话,她的身体都会被越钉越深,她也越来越寡言。

  放学的时候,她常常一个人故意路过黑桃的教室,看看黑桃原来坐的位置,偶尔那个位置是空着,她就会松了一口气,黑桃只是出去了。最怕的就是看到那个位置上坐了一个陌生的人,她就会惊慌地加快脚步,急促地下楼离去。

  日子重复得很快。

  一天吃晚饭的时候,爸爸告诉她黑桃幸运地得到了国外医疗机构的医学援助,作为某个疑难课题的研究对象,可以得到长期优良的免费治疗,他说也许黑桃还有一点希望。那个时候黑桃的母亲兰姨仍然常常来她爸爸的店里买肥肉吃,黑哥也依旧主持镇上每周的大会。

  “那是不是把黑桃当作医学的实验品?”耀葵突然放下饭碗,问爸爸。

  那时候耀葵端着刻板的脸,在吊灯下她的皮肤被熏成黄昏般的沉闷色调,爸爸摸了摸她的脑袋,他的手像一把光滑的老木梳,将她随天气干燥而发毛的短发抚平。

  “不要这么说。也许还有机会。”

  耀葵越来越喜欢天黑。

  睡前关灯的一刻,她终于可以大口大口地喘息,她麻木的泪腺会活跃起来,漆黑中她什么都看不见,只是感觉到泪水是多么地凉!就像挂在脸上的一条条小冰凌,天亮的时候,彻底地冻住了她的春天,眼窝渐渐变得如枯泉般干涩。

  “人死不能复生。”

  这话是多么可怕。但她还是一遍遍残忍地对自己讲。

  “黑桃现在的状况和死了是一样的。”

  她强迫自己不再去医院看黑桃,她想抛弃了关于黑桃的一切,他送她的东西全都被扔掉。她走路开始不看人,她怕看见兰姨,怕看见怪车男,怕看见黑哥,怕看见所有和黑桃有关的一切。最可怕的是每天要见同学,那些曾和她和黑桃同桌吃最后一顿饭的同学们,她更不知道当初有没有人听清楚她和黑桃争吵的内容,

  她害怕这一切。

  她急切地要离开这个小镇,她发誓她要远离这里。她学习越发地刻苦,她整日不愿意晒到阳光,在下课的的时候总是一动不动地像被粘在座位上一样,连厕所都不肯去,她宁可憋着直到放学。

  两年多来,她的成绩越来越好,更重要的时,她私下更加强了对数学的学习。上课,做作业,无论什么课程,她都无比认真,所有的老师都由衷地喜欢她。但似乎有一个老师例外,他叫白一浅。

  他个子很小,走路飞快像个塑料玩具在路边跌跌撞撞,体态轻得好象谁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将他拎起来。可他竟然是一个体育老师,而且传说是一个钓鱼高手。体育显然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课程,所有班级一个星期都只有一节,他一个人就教了很多班级。他也曾教过耀葵和黑桃所在的班级。

  黑桃变成了植物人。学校里没有不知道的。他似乎对耀葵和黑桃都有印象。但他从来不搭理耀葵,在学校那种狭小的地方任何人都容易狭路相逢,但每次和他照面,他似乎在和耀葵直面的前一秒已经开始做出马上要怒气升腾的模样,以致耀葵每次见到他都发现他鼻孔微张,眼球外凸,她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的如此,总之她渐渐不敢直视他。

  有一个学期他排课排到耀葵所在的班,每个星期三给他们班上一节体育课,她在课程表中看到他的名字就莫名地感到乌云盖天。

  在一次体育,女生被安排进行仰卧起坐的训练,他轮流压着每个女生的双腿,让所有女生都痛苦不堪地做着规范的动作。很多女生做了几个动作就起不来了。轮到耀葵时,她却一声不吭地做了几十个,他把她的退压得更紧了,这让身体弹起变成了更为艰难的跃动,她奋力挣扎,逼自己速度加剧,像个不倒翁被压下又迅速立起来,而头脑中所有的景物都在疯狂地摇荡。

  她觉得自己在某一刻已经昏阙过去了。但她清晰地听到他说,你为什么不去看黑桃,同学们每个学期末都会去看他的。他又说,那年他闲来无事,钓了很多脂肪鱼,碰巧学期末,就给了食堂,让同学们在学校期末的聚餐上吃,听说黑桃当时在聚餐没有吃,不知道为什么他回家以后吃了那么多。

  耀葵立刻变得面目狰狞,

  “黑桃早就变成了植物人,你们怎么知道他躺在那里是什么感觉,也许他早就没有了任何知觉,也许他很痛苦又说不出来,他可能生不如死,你们知道吗?你们知道吗??你们却假惺惺地去看他,给他送鲜花,和他说话。这都是你们演给自己看的吧?!在我眼里,黑桃早就死了!我宁可看者他死,也不希望他像现在这样,躺在那里不能动,供你们看来看去,供那些专家把各种管子插进他的身体里做医学研究。他是人,他不是动物,他可以死,但不可以这样没有尊言地活着!我宁可他死了死了!”语速过快使耀葵的气息不能连贯,身体如着陆的水蛇奔腾不止。

  “你。。。。。。你。。。。。。”她简直想说他是杀黑桃的凶手,终于忍住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耀葵,“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他终于负气地放开了她的双腿。

  她真的昏了过去。

  他们从此更加行同陌人。 。 想看书来

12。嫣城大学
这一年的夏天,耀葵以及高的分数考上了嫣城大学。除了许多年前镇上有一个男孩考上过大学,这么多年来,镇上几乎没有出过大学生,她,也许是有史以来第二个。

  这并非是因为她有什么特殊的智慧。

  在拿到准考证的那一刻,许多人才发现要考一门叫数学的课程,他们自然完全不会,老师们却说,考试只是一种形式,不在乎结果,只在乎参与中的感觉。

  嫣城大学在玄山小镇的北面,是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大城市。

  没有人会阻止耀葵的离开,虽然她要到镇委会,镇长办公室那些地方去签种种复杂的通行证,去办各种离境手续,但她分明在人群中看到那种奚落,同情,悲悯及鄙夷的目光,如乱箭在她身上找位置。她知道有许多人会想不通这一切,这里这么好,她为什么要离开呢?

  她清晰地记得自己离开小镇的那个清晨,气温尚暖,却透着初秋的微寒,雾气粘稠得几乎要凝结成水,她一口气一个白雾地呼吸着。爸爸帮她提着笨重的行李箱,前往镇上唯一的出口,在那里,会由这镇上唯一的司机送她出镇。

  这是一个特殊的职业,因为这辆破卡车是镇上和外面唯一运输的纽带,而这个司机,拥有其他人所没有的进出自由。但据说在好多年前,曾有一个司机和他的老婆,在半夜的时候,把一卡车什么东西运出镇,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显然,他们是镇上的叛徒,大人们都这么说。

  她见到的这个司机很年轻,他好像和耀葵的年龄相差无几,但他已经开始微微发福了,坐在驾驶室里的他肚腩叠出,脸颊丰满如发酵的馒头。他手扶方向盘,冷冷地扫视了后面的耀葵和爸爸,极其漠然又无所谓地摇了摇头,朝车门外面吐掉一块淡绿色的口香糖。

  有几个关系好的同学来送耀葵,他们大概因为早起而面露气血不足的样子,脸上充满浩大的悲劫,纷纷用一种委婉,可怜的语气向她道别,仿佛她要前往的是水深火热的地狱大牢,且大有一去不复返,再也无法相见的离别伤情。

  “你,你要多保重啊!我们会永远想你的。”他们也学着大人们的习惯,说不着边际的客套话。耀葵一脸的麻木。

  有个男同学在开车前终于说了一句真心话,“哪天你在外面吃不饱,穿不暖了,再回来哦,这里是你的家。”

  这些话中都有一些绝决的意味。真的再也不回来了吗?好像耀葵只有迫不得已才会回来,她觉得自己注定要以一种果敢,英勇的方式离去,哪怕这非她心头所愿,她也因此要逞出一种傲然的姿态,踏上新的征程。

  她像个电影明星那样节制而机械地对他们摆摆手,拉上了车门。

  她知道她的父亲,一直站在车窗一旁,朝她微笑。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13。最遥远的距离
从地图上看起来那里并不遥远,但嫣城的一切显然和镇上有着天壤之别。爸爸说那里四季如春,是个没有冬天的地方,那里是一个和镇上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临行前,他说他高兴小葵可以在成年时离开这里,前往一个陌生的地方体验新的人生。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颜,他似乎毫不伤感女儿的离别,仿佛这是早已注定的结果,这笑容在耀葵看来完全是公式般的老套,没有丝毫的情义,而她的心,也被这样的笑容所麻木。

  两个长时间生活在一起的人,总该有些默契吧,无论这个默契是如爬山虎缠墙的肆意依赖,还是腾蔓绕枝的紧紧相连,都会令他们密不可分。黑桃,长时间地居住在耀葵的记忆中,如一个夜如白昼的灵堂,木鱼日夜不分地敲击着她的脑壳,阵阵声响穿耳刺心,耀葵觉得自己极其脆弱的心再无法忍受一丝丝的打击,哪怕只是微微的一阵风,也能将她吹倒。

  而她的父亲,在事发之后从未发表过任何关于耀葵和黑桃的言论,他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知道什么,令她不敢肯定。

  她曾一味愚蠢地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在医院的最后时刻,就是在黑桃手术结束后众人慌乱的时候,当他们面对永远无法醒来的黑桃时,耀葵惊慌失措泪水涟涟地望着黑桃,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所有的人都自顾怜惜,无暇顾及别人之时,只有她的爸爸,他用冷凝的目光扫了扫耀葵,他的眼神让她的心口打颤,眉毛结霜。但他在极其短暂的瞬间内,神色就调整自若,恢复了往常。他安慰她,继而眼神充满慈爱,说很多仁厚的话语让大家对悲剧释怀。

  然而耀葵却洞悉了这一闪而过的变化,她无法再相信他是一无所知的。

  后来的许多时候,耀葵会怀疑这只是自己一时的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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