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的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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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罗门的伪证-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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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茂木记者现出赞同的神情,“这方面是挺难理解的。那家伙确实有点怪。对了,俊次也一样。”
  据说大出胜接到过两次恐吓电话,大出俊次接到过一次。佐知子没有接到过,不过听他们两人说起过。关于接到电话的日期,父子两人都不太清楚,反正是最近的一周之内。这三通电话都不是大白天打来的,而是在晚上十点过后。
  “每次打电话来,对方都好像用什么东西按住了嘴,声音发闷,很难听清。而且从不交谈,单方面简短地说完就挂了。像这样……”
  「下一个轮到你了。我要你的命。
  是大出俊次吗?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茂木记者像演戏似的,手掌按在嘴上说话,再现打电话的情景。
  “我百分之百同意你的看法,为什么第一次接到恐吓电话时不去报警?所以我怍好了再次挨揍的心理准备,要直接采访大出社长。”说完他马上大笑起来,“尽管有心理准备,可真的挨揍还是吃不消啊。最终就成了电话采访……”
  没出息。
  “事实证明我很明智。大出社长的大嗓门,现在还在我耳朵里响着呢。”
  凉子忍不住微微一笑:“他都说些什么?”
  “还不是你们搞出来的!”茂木记者提高嗓门作出大声怒吼的模样,随即又笑了,“说那期节目播放后的半个月里,不停有电话打来。都是些恶性骚扰电话。那家伙嚷嚷着要告我们电视台,这也是理由之一。说晚上都没法安心睡觉了。”
  这类电话最近绝迹了,世人多健忘嘛。但是,有些用大出社长的话来说是“脑子里的螺丝松了的家伙”好像重新想起来似的,又开始胡闹了。他认为这种家伙不必搭理,就没作出任何反应。
  “他们不害怕吗?”
  “在这方面他们都很胆大,无论是老头子还是俊次。”
  打骚扰电话的家伙都是胆小鬼,实际上什么都做不了。
  “俊次觉得,”茂木记者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那些骚扰电话是桥田打来的。”
  “他自己这么说的?”
  “嗯,我跟他通过话。”
  “可桥田他,现在不是……”
  “在家里。”茂木记者抢答了凉子的疑问,“也难怪你们不了解实情,你们好像误会了。他不会进监狱,警察也不能拘留他。尽管井口很不幸,可那起打架冲突并非有预谋的事件,只是一时冲动下的过失伤害。再说,桥田还是个初三学生,在家庭裁判所(注:日本法院组织的一环,主要负责《家事审判法》所规定的家庭案件的审判和调解,以及《少年法》所规定的少年保护案件的审判。)作出审判之前,他会在家和母亲一起生活。”
  当然,不可能去上学。
  他继续说:“只能尽量低调。他在店里帮母亲干活,也在自学。我是听城东警察署少年课的刑警说的,不会有错。”
  是那位叫佐佐木的女警官吧。
  “那么,桥田会怎么样呢?”
  “判个监护观察处分吧。”
  凉子放心了。在《新闻探秘》掀起风波那会儿,桥田佑太郎还坚持来上学。他要表示,自己与紧跟头目大出俊次的井口充不一样。看到他的那副模样,其他同学也都有类似的判断。
  “这么说,他能上高中了?”
  茂木摇摇头:“怎么说呢,比较困难。主要是经济问题,因为要向井口充支付医药费和精神赔偿。”
  凉子胸口一凉:“哦,是这样啊……”
  “靠他母亲一个人挣钱,是付不起的。估计他打算马上去工作吧。”
  “你不去采访他们吗?对他们已经没兴趣了?”凉子高声说道,她有点激动了,“不是吗?你为什么不去说服桥田呢?如果真像你想的那样,他们三人杀死了柏木卓也,又杀死了看到谋杀现场并告发的浅井松子。为此桥田的内心十分痛苦,想离开大出和井口,可井口不干了,跟桥田打了起来,如果这一系列盘根错节的事件果真如此,那现在的桥田应该会说实话。”
  看着正一吐为快的凉子,茂木记者露出了几分怜爱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努力背诵九九乘法表的孩子。注意到这一点,凉子住了口。“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了吗?”
  “看来你们同学之间还是流传着这样的说法啊。”
  “哎?”凉子用双手按住了自己的嘴,“我们可没认为一定是这样。”
  “可有这样的怀疑,对吧?”
  相当尖锐的反问。凉子沉默了,这次可不是出于战术,而是别无选择。
  “我先把话说在前头,这次的疑虑恐怕很难消除。”茂木记者语调平稳,语气却十分利落,“无论在大出家纵火的是桥田还是三宅,都一样。”
  “为什么要扯上三宅?”
  “事到如今,不用我解释,你应该明白吧?”
  凉子有点怕了。眼前这个记者虽然讨厌,可确实是个经验丰富、深谙世故的家伙。估计他已经从凉子以外的其他学生、家长那里打听到很多信息藏在心里,并且具有整理与分析这些信息的能力。现在凉子想隐瞒的情况,说不定他早知道了。
  “学校完全靠不住。在弄清真相上,他们的态度很暧昧,更别说向你们坦白了。他们上面有教育委员会施压,也害怕家长们的炯炯目光,因此更愿意将疑惑束之高阁,只要你们能顺利毕业,他们就满意了,老师们都可以松一口气了。”
  话虽然刺耳,但现在校方的应对方法确实靠不住。
  “那警察呢?这次可是纵火杀人案,警察不会置之不理吧?”
  “警方会展开搜查,会逮捕凶犯审问出动机,但也仅此而已。而真正的问题,也就是深层次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他们绝不会深究。这不属于警察的管辖范围。再说,警方也不会向你们和我们公开信息。因为有《少年保护法》这道墙拦着。”
  凉子的身体动弹不得,头脑中却飞速旋转着各种各样的猜测和推理,胸中各种忽明忽暗的感情在翻腾,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三宅树理是怎样的人?”听到这个问题,凉子才抬起头。茂木记者用安慰、怜恤的目光注视着她。
  “她和浅井松子是好朋友。说不定她们看到了杀害柏木卓也的现场,并写了举报信。”
  凉子刚要摇头,茂木记者抬手制止了她。
  “也可能没有看到现场。”
  他的嘴里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凉子不由得瞪圆双眼。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可说不定另有证据,才写了举报信。”
  另有证据?什么证据?
  “导致浅井松子死亡的到底是谁?是杀死柏木卓也的三人帮,还是一起写举报信的三宅树理?看到事情闹大,浅井松子害怕了,于是三宅树理生气了。会是这样的吗?”随后,他又重复了一句,“三宅树理是怎样的人?”
  凉子的内心悄无声息地翻转过来,感情的漩涡和混乱的思绪全部消失了。
  现在清楚的只有一点,那就是:不知道。什么是真实准确的推理,什么是错误的猜测,对于现在的凉子而言,根本不知道。
  对,对于现在的凉子而言。
  “你问这些,想做什么?”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清晰,凉子很高兴。她慢慢从长凳上站起身,眼睛一直盯着茂木记者。“你想从我这里打听三宅树理的信息,用来构建推测,将她逼上绝路?然后再制作成节目,‘看吧,畸形的教育只会培养出畸形的学生。’对不对?”
  茂木记者刚想开口,这次凉子抢先拦住了他:“我们受够了。”
  对,我想说的就是这句话。就是这句。
  “我们受够了。警察也好,学校也好,都靠不住,不是吗?那该怎么办?你要说,那就相信你们媒体,对吧?把一切都告诉你们,你们不会伤害我们,对不对?”
  茂木记者的眼镜反射着夕阳的余晖,看不到他的眼眸。
  凉子毫不胆怯地继续说:“你从没站在我们这边,连一秒钟都没有。你对我们和我们的学校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吗?”
  说着说着,凉子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为了止住颤抖,凉子把拳头握得紧紧的。
  “你不可能懂得我们的感受。三宅树理的感受,浅井松子的感受,桥田佑太郎的感受,你全都不懂。你只是按照你编写的剧本,利用大家当成你的武器,去和你假想中的敌人战斗,不是吗!”
  茂木记者的声音有气无力:“那你觉得谁是我的敌人?”
  凉子正在大喘气,没有回答他。
  “我的敌人,就是你们的敌人。”
  “不。”凉子斩钉截铁地否定道。
  “你不明白,你还是孩子。”
  “不明白又怎么了?弄明白不就行了?”
  真正的震惊终于使茂木的表情发生了变化:“你想干什么?”
  凉子的心一片澄明。刚才的混乱好像从未出现过。凉子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该说的话正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
  “我们要亲自弄清真相。”
  凉子觉得自己正在一分为二。说出口的宣言成了另一个凉子,成为她坚实的后盾。
  “那会非常困难。”茂木记者的眼眸仍然隐藏在夕阳余晖的反光下。他细声细气地说:“人会撒谎。会不断撒谎,不愿吐露真言。有罪之人更是如此。你们还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看得太多了。”
  “那也该让我们去亲身经历。你请回吧。”凉子说道,“今后,我……我们会去找你。在我们觉得必须向你了解情况的时候。”
  茂木记者一动不动。两人默默对视着。凉子毫无退却之意。
  远处传来叫喊凉子名字的声音。
  率先移动视线的是茂木记者。喊声越来越近。不用回头看,凉子也知道是母亲在喊自己。估计是翔子向母亲的事务所打了电话吧。那个小鬼,都跟妈妈说了什么?
  “凉子!”跑得气喘吁吁的母亲一把抓住凉子的手臂。茂木记者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
  “你是HBS的茂木先生吧?”
  茂木记者沉着地从上衣内插袋里掏出名片夹。
  “不征得监护人的同意,在监护人不在场的情况下采访未成年人,这妥当吗?”
  “失礼了。不过这不是采访,只是聊了一会儿天。”
  “是的。”凉子说。她的视线还没从茂木记者的脸上移开。
  茂木记者毕恭毕敬地将名片递给邦子,低头说了声“失礼了”,便不紧不慢地离开了。不一会儿,他稍稍回过头,用只有凉子听得到的声音叮嘱道:“很困难哦。”
  凉子仰起脸,哼了一声,目送他远去。
  “凉子,你不要紧吧?”母亲的嗓音都变了味。
  凉子紧紧握住母亲的手:“我没事。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翔子说,你跟着一个陌生男人晕乎乎地跑出去了。”
  凉子不由得笑了起来。妹妹的告状透着股幼稚可笑的使坏。翔子直到现在还满脑子想着跟“小凉”吵架的事呢。
  “妈妈。”
  凉子的目光稳稳地锁定在母亲的脸上。
  “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我该做什么了。”
  【第Ⅰ部·完】

《所罗门的伪证第Ⅱ部:决意》

当有勇气的人同时拥有智慧,
有智慧的人有同时拥有勇气之时,
我们才能感受到人类的进步。
而过去的我们,总是将别的事物视作人类的进步。
――埃里希·凯斯特纳《飞翔的教室》

  1
  一九九一年七月二十日。
  暑假近在眼前。城东第三中学的体育馆内,三年级的学生们正举行集会。他们按照二年级时的分班,围成圈子坐在地板上。
  每年的这个时期,初三学生在体育馆商量毕业创作,已是本校的例行活动了。毕业创作本身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但像现在这样,以初二时的班级为单位,在暑假前的某天利用放学时间集中到体育馆里商量选题,还是从距今十年前的那届初三开始的。
  需要讨论的不是“做什么”,而是“选什么为题”。毕业创作的形式早就定了型,那就是“文集”。学生们正为升学考试忙得不可开交,哪有工夫去做什么劳神费时的玩意呢?所以一般而言,文集会走《追忆》《未来的梦想》之类比较好糊弄的路子,只要四个班级的选题不冲突就行。老师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学生们对此心知肚明。
  也正因如此,集会毫无紧张感可言。作为监督,二年级时的班主任会站在一旁观看,但考虑到只有尊重学生的自主性,毕业创作才会有意义,他们也不会指手画脚。闲暇时,学生们还会趁机和升上三年级后分开了的老同学叙叙旧,或者说说从各自班里听到的传闻,基本是将这场集会当作放松的机会来享受。体育馆里没有空调,有些学生因此昏昏欲睡起来。
  讨论刚刚开始。每个圈子中间都站着班长,一边环视着同学们的脸,一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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