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的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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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罗门的伪证-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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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松子被分到了四班,大家只能抓住一二年级时和松子同班的同学打听消息。估计四班以外的每个班级,现在都是这样一幅景象,毕竟新学期才刚刚过去两周。
  听着四周七嘴八舌的喧闹,凉子渐渐开始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了。一路跑来学校的凉子虽然不再气喘吁吁,心跳却变得越发激烈了。
  二十日星期六下午三点左右,浅井松子遭遇车祸,身受重伤。如今依然毫无知觉,仍在紧急抢救中。
  据目击者说,她是主动扑到汽车跟前去的。
  她是想自杀吗?
  难道有人在背后追赶她?
  或者是有人把她推过去的?
  迷雾重重的事件具有相当的冲击力。在如今的城东三中,没有人会将此视作一个孤立的事件,家长们也不会。
  柏木卓也的死以及接踵而至的种种骚乱,都和松子的事件相关。谁都相信,事实一定如此。大家会那么激动,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写那封举报信的“目击者”会不会就是浅并松子?
  这里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推测。一种意见认为,松子真的看到了杀害柏木卓也的现场,并出于告发的目的寄出了举报信。因此,她被杀害柏木卓也的三人帮封了口。
  另一种意见则认为,那封举报信是凭空捏造的。浅井松子为了惩戒总是欺负弱小的三人帮,利用柏木卓也的死,写出了那封举报信。举报信导致的后果远远超出了她的期待,她看到事情越闹越大,害怕不已,于是自杀了。
  前一种说法让大出他们背负了所有的罪恶,后一种则完全归咎于浅井松子。每个学生都基于自己的立场、性格、经验和思考方法来拥护不同的说法。但无论哪一种说法,都无疑会严重扰乱城东三中,尤其是三年级学生的心灵。
  一开始,为了了解情况,凉子还不断向身边的同学提问。可渐渐地,她说不出话来了。她睁大眼睛坐在座位上,意识则完全潜入内心深处,从精神上将自己与周围隔离开。
  激动与好奇,恐怖与愤慨。大家怀有的感情同样在凉子的心中翻腾不已。然而,与他们有本质区别的是,凉子直接收到了那封举报信。由于父亲的偶然介入,她没有开封阅读。但是,在城东三中所有的学生中,被举报人选中的只有凉子一个。
  这个事实让凉子震惊,动弹不得。
  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深入人思考过这一点,也许是故意不去思考。可不是吗?那封举报信其实不是寄给我的。寄信人之所以看上我,是因为我的父亲是警察。
  直到今天早晨,到这个时刻为止,凉子一直是这样理解的。凉子知道学校现在很乱,也很想知道真相,可说到底,这只是作为三中的一名普通学生必然会有的心情。她参与过有关举报信内容真伪的讨论,也探听过举报人的真身。可作为三中的三年级学生,作为柏木卓也曾经的同班同学,这显然是再平常不过的反应。
  对“大出他们杀死柏木卓也”的说法,凉子是持怀疑态度的。她觉得,那三人还不至于做出那样的行径,柏木卓也也不是个会轻易受他们摆布的人。
  老实说,凉子不太了解柏木卓也,对他的记忆也十分模糊,顶多只跟他说过两三次话。不过,她从古野章子那里听说过他的一些趣事。柏木卓也是个老实安分的男孩,却有着超越常人的内涵。至少章子是这么认为的,凉子十分信任章子的直觉。柏木卓也看得出古野章子厌恶戏剧社的古怪趣味,并能半开玩笑地安慰她:你是对的。我知道。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唯唯诺诺地受大出他们摆布呢?
  他的身上有一种什么来着?对,知性。这个词用在初中生身上或许不太确切,可也找不到更恰当的词。这就是柏木卓也的内涵。
  既然如此,自杀显然更符合柏木卓也的性格。凉子曾经得出过类似的结论,尽管这样说很不谨慎。后来经过交流,她发现古野章子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问题在于到底是谁写了那样的举报信。”章子说道。
  凉子也是这么想的。是唯恐天下不乱,还是举报人受到过严重的伤害,以至于不得不采取类似的报复行动?
  “无论受到了怎样的伤害,采取那样的手段都是不对的,因为这会连累不相关的人。小凉你不就是……”
  收到过举报信的事,凉子只告诉过章子一个人。章子对凉子承受的心理负担十分担忧。凉子本人倒不怎么当回事。毕竟那其实是寄给父亲的。可既然知道我父亲是警察,说明举报人还是同学……
  在猜测与讨论的过程中,两位少女的脑海中无法浮现出举报人的姓名和相貌。她们只能假设那可能是“这个人”或“那个人”,但这种假设不可能有血有肉。
  可是如今,事情突然发生了变化。
  浅井松子。这名少女去年还是凉子的同班同学,能立刻回想起她的相貌特征。相比柏木卓也,凉子与她更亲近,也更了解她。
  那是个除了长得胖之外,没什么特别之处的女孩。
  她确实太胖了,凉子曾觉得她应该注意一些。提起松子,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了。
  凉子也感叹过:这个人实在太善良了。
  对了,浅井松子和三宅树理关系不错,两人经常待在一起。每当看到两人在一起时,凉子总会感叹松子的平易近人、温柔善良。
  三宅树理则是个无论怎么看都不太好相处的同学。偏执而又自我中心,讨厌她的女生很多,凉子就是其中之一。不知为何,树理总会把凉子当作竞争对手。这可不是凉子多心,章子和仓田真理子都向她提起过:三宅总是用可怕的眼神看你,你不觉得吗?
  凉子当然感觉得到,只是没当回事罢了。何必跟这样的人一般见识呢?出于少女的本能,凉子将三宅树理视作可怕又麻烦的存在。离她远一点才好。
  凉子认为,有这种想法的不止她一个人。大家应该都会和树理保持距离。事实也正是如此。
  只有浅井松子会亲近树理。
  然而,凉子觉得树理对松子并不好,一直用命令的口吻对松子说话。有一次放学后,凉子偶然听到两人的谈话,惊得目瞪口呆。不参加社团的树理不想独自回家,竟要求音乐社的松子放弃社团活动。
  “像你这样的人,反正搞不好音乐,退出音乐社又有什么关系呢?”
  事实并非如此。松子在音乐社可是相当出色的成员。三中的音乐社非常活跃,每逢开学典礼、毕业典礼、运动会和文化节等重大活动,都会参与演奏。大家都很清楚他们的水准。
  松子的音乐课成绩也很好,能识五线谱。除去那些上幼儿园时就开始学钢琴的特殊学生,像她这样的初中生可谓凤毛麟角。她很了解古典音乐,音乐课上有时会提出连老师都感到吃惊的发言。
  树理竟然为了自己让松子退出音乐社。当时她的口气十分蛮横,完全没把松子当回事:“胖妞拿着乐器,一点也不好看。除了大鼓还有什么乐器能适合你?”
  松子能担任打击乐器的演奏,但她主要负责的是单簧管,从一年级时就开始承担乐器独奏的重任,水平相当高。树理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却依然随口说着那样的话。
  松子笑着回答:“可是,我喜欢音乐,不想退出音乐社。”无论树理怎么说,她都是笑嘻嘻的,还对树理说:“你也参加音乐社吧。这样活动结束后,我们不就能一起回家了吗?”
  树理根本听不进她的建议:“开什么玩笑?排着队‘嘣嚓嚓嘣嚓嚓’的,蠢死了,我才不干呢。”
  即便这样,松子依旧满脸微笑。凉子简直要晕过去,换成自己早就发火了,非绝交不可。
  凉子发现,三宅树理除了松子以外没有别的朋友。松子是不忍心扔下树理吧?
  这份豁达,凉子可学不来。松子真是心地善良。可她不明白,这份好意用在三宅树理身上,根本是浪费。
  仓田真理子曾经悄悄问过凉子:“小凉,我跟浅井,到底谁胖?你要实话实说。”
  “何必说假话呢?怎么看都是松子胖。”
  如实回答后,真理子高兴地笑了,可随即又惶恐起来:“可我们不能说浅井的坏话。她是个好人,是个非常非常好的好人。”
  非常非常好的好人。
  如果这样的人就是举报人,我该怎么办?
  有些男生总是嘲笑松子身材肥胖,领头的自然是大出他们。一年级时怎么样,凉子并不清楚,反正二年级时,她亲眼看到过几次。
  每次松子似乎都没有当真,也没有表现出受到多大刺激的模样,只露出“怎么又来了”的表情,随即躲开了。对方好像也不期待松子会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只是随口叫上几声“胖妞”而已。松子肯定明白那些嘲笑她的人都有多傻。
  可是,万一这只是凉子一厢情愿的理解呢?
  万一松子真的受到了伤害?
  万一伤害越来越严重,老伤未愈又添新伤,终于在某一天,松子再也无法忍受了呢?
  万一她就此写下了举报信呢?
  被选为收件人的凉子,是不是更应该真诚对待呢?即使符合寄信人的真实意图,她也不该拿“因为父亲是警察”当借口来逃避吧?
  如果松子希望凉子收到举报信的话。
  那么,收到举报信的那一刻,凉子应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是否应该重视这封寄给自己的举报信,并认真观察情况,思考对策呢?然而,自己却从一开始就将一切都推给父亲、学校和老师,装出事不关己,甚至毫不知情的样子。
  在听到树理要松子退出音乐社时,凉子十分震惊,不由自主地朝她们瞟了一眼,一下对上了松子的视线。
  松子用眼神回应了她的不解。藤野,别吃惊,我无所谓。
  即使只是短短的一瞬,凉子确实感到了松子的心意,让她别为树理的事生气。
  凉子心想:真是个好人。那好,就不关我的事了。
  这次却不一样了。我一定要介入了吧?
  “你怎么了,小凉?”一位同学把手搭在凉子的肩头,俯身看着她的脸说道,“你的脸刷白刷白的。”
  别的女生闻声也都担心地回过头来。凉子摆摆手,想对大家说“我没事”,却发现自己竟然在发抖。
  这时,教室前方的门开了,高木老师走了进来。她竟然迟到了十五分钟。
  凉子二年级时,高木老师是年级主任,如今却成了三年级―班的班主任。尽管三中正陷入特殊的事态,但如战争般严酷的中考仍在前方等候。因此,为了三中,为了刚升上三年级的学生,为了教室中这群优秀的孩子,学校安排了最资深的教师来当班主任。
  “你们都在干什么?快坐好!”高木老师的脸绷得紧紧的。这种混乱的局面,到底要持续多久?
  现在,无论这位老师嘴里说出怎样的金玉良言,我都不想听。没等高木老师说出第二句话,凉子便举起了手。
  “对不起,老师,我有点不舒服,请允许我去一下保健室。”
  ?
  在此之前,除了上体育课时擦破膝盖去贴创可贴之外,凉子从没去过保健室。
  尾崎老师看到凉子的脸后却并不惊讶,一点表示意外的反应都没有。她抱着凉子的肩膀将她带到两张并排的病床边,让她躺下休息。
  靠里的那张病床上好像已经有了人,床前拉着白色的布帘。从尾崎老师手里接过体温表,凉子小声问道:“也是三年级的吗?”
  尾崎老师点了点头,用同样低的声音回答:“是浅井的朋友。虽然坚持来了学校,可打击还是太大了。”
  尾崎老师的话同样针对凉子。凉子心想,尾崎老师或许知道自己收到过举报信。知道也不奇怪。
  尾崎老师为凉子把了脉。
  “有点快。”她轻轻点点头,“藤野,你在例假吗?”
  “不是。”
  “犯恶心吗?”
  “没有。只是有点发冷,晕乎乎的。”
  “好像是贫血。”
  现在取出体温表似乎有点早,尾崎老师在床边坐了下来。
  “教室里乱糟糟的吧?”
  凉子点了点头。
  “会和柏木的事联系起来吧?”
  “很难当成偶然事件。”
  尾崎老师微微一笑:“像你这样谨慎的人,可不该说这样的话。任何事情都有偶然的。”
  “可是老师……”
  “不要一个劲地钻牛角尖。你们还是初中生,没必要承担与成年人一样的责任”
  她果然知道。不仅如此,尾崎老师已经看透了自己的心。
  想着想着,凉子突然哭了起来。这令她自己惊讶万分。然而热泪涟涟,根本刹不住车。
  尾崎老师轻轻拍打凉子的肩膀,像妈妈一样安慰着她:“不要勉强了,还是回家好好休息吧。要不要我打电话让家人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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