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比你上课还重要吗?你知不知道神经系统这一章的内容很重要很难掌握?”夏天一脸严肃,声音也提高了。
“就,就是因为它太重要太难掌握了,我才……”
“你才开小差?”夏天没好气地把话接过来。
严浩慌忙摇了摇头。“不,不是,您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这段时间我在周一峰老师那儿接受一些治疗,可能有些影响思维吧。”严浩搜肠刮肚地组织句子,想着怎么说才能让夏天相信。
“周一峰?教医学心理学的周教授?”
严浩点点头。他本来头是一直低着的。现在偷偷抬起来朝斜坐在办公桌边的夏天老师瞟了一眼,随后他的眼睛无意地落在办公桌上的那张玻璃板——那下面压着一张五寸的彩色照片!照片有些发黄,而且不太清晰——有可能是用普通傻瓜相机拍的——但可以看得出是一个少年双手叉腰站在足球场球门前!
严浩的心呼地狂跳起来。他把身子往前探了探,眼睛都发直了——他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照片上的人,可是又非常地陌生!而且凭着对照片上周围风景的感觉,他断定那就是自己所在的医科大学的足球场!
这又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严浩心烦意乱起来!他的思维一片混乱,感觉手脚冰凉!
有着同样感觉的还有夏天老师——当她看到严浩的脸色有变时,课堂上一瞬间的幻觉又回来了。
“你在周老师那儿做什么治疗?”她接着刚才的话问。声音里有些激动。
“催眠!最近我心里面不太舒服!”严浩低下了头。
然后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似乎各怀心事。
“夏老师,我可不可以……问,问问玻璃板下那张照片中的人是谁?”严浩知道这样很不礼貌,可好奇心又令他硬着头皮开了口——这一串事情都和夏天老师有着莫名的联系,先是血水中浮现出夏老师的脸,然后又在解剖教室外看到她,再接着又是今天发现了这张奇怪的照片!
“是……我的一个朋友吧!也是校友!”夏天老师说。“怎么?你认识他?”
严浩摇摇头。“他是咱们学校的学生吗?”
“是,曾经是。不过,他已经死了!”夏天的口气变得有些伤感。
“啊?”严浩半张着嘴,一脸惊愕的表情。他脸色突然苍白,腰板猛地挺了起来。
夏天奇怪地看着他。“噢,我还从来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严浩。”
夏天点点头。“好吧,即然是因为你身体不舒服,这次我就不追究了。以后希望不要出现这种事情。生理学是医学基础课程,对你能否当好一名医生十分重要!万丈高楼平地起,你自己一定要在思想上重视起来。”夏天老师用这番话做了结束语,然后摆摆手示意严浩可以走了。
严浩不知道,其实心烦意乱的又何止是他一人。但他只能默默地站起来——眼睛还始终盯着玻璃板下的照片。
夏天老师看着严浩恋恋不舍地慢慢转身出门。她觉得这个学生太奇怪了!不但血型和那个人一样,连他走路的步态——怎么也会那么像啊?!后来夏天回想起来,连严浩有时说话的声音——也不得不让她想起他!
都多少年了,她还是忘不了他!夏天老师低下头,凝望着玻璃板下的照片。照片上的人笑得那么灿烂那么开心——可惜往事如昨,红尘若梦!夏天捋起垂下的一缕头发不由地沉沉叹了口气。
严浩从夏天老师的办公室出来后,直接去了医学心理学教研室。
此时是上午十点钟。校园里热闹非凡。买早点的、回宿舍的、还有转移教室的,浩浩荡荡颇为壮观。严浩穿梭在人群中,感觉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谜团——他想,如果有谁再说大学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他宁可重新回到娘胎里呆着算了。
医学心理学教研室的门紧锁着。严浩站在外面的走廊上等了五六分钟,才看见周一峰穿着白大褂爬上楼来。
严浩的主动到来让周一峰很是意外,他现在对这个学生不是感到好奇,而是已经有几分惊惧了。
“你,你找我?”周一峰扶在走廊扶手上——刚刚爬上五楼的他还微微喘着气。口气听上去怪怪的。
严浩突然上前一把握住周一峰的肩膀,吓得周一峰连连往后退了两步。“有什么事?”他紧张地问。
周一峰没有拿钥匙开门,看样子准备就站在走廊上和严浩谈话了。
严浩以前从没给周一峰提过曾在水里看到夏老师的脸,还有在解剖教室外发现过夏老师的事。现在他一口气把这些都说了出来,包括那张奇怪的照片!
周一峰倒是知道夏天老师的——她是2002届的留校毕业生!他给她所在的班上过课。
现在严浩这么一说,回忆像闪电一样在周一峰的大脑里被激活!
心尘 二十九(3)
这次轮到他把严浩的胳膊一把揪住了。“我,我有些明白了!走!进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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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尘 三十(1)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了下来。一夜之间,原本灰头灰脸的校园立即有了冰雕玉砌的感觉。早晨起床后,严浩他们宿舍的四个人都趴在阳台上看雪——李元斌在广东长大,算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下雪,兴奋得大呼小叫。
沈子寒撇撇嘴说:“这哪儿叫下雪嘛,纯粹是雪渣渣。看看俺们东北,那才叫燕山雪花大如席哪。”
李元斌吸溜吸溜鼻子说:“打死我也不会到你们那旮旯去工作啊。至少,也要像人家夏老师那样留校嘛!”说到这儿,李元斌突然像想起了什么,猛拍了严浩一把说:“浩子,昨天我们可是见到了夏天的男朋友啊。够帅气!”
漂亮女老师的恋爱与绯闻总是大学男生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三个脑袋一下子都凑到李元斌跟前嚷嚷起来。严浩说:“你没走眼吧?好像她是单身啊!”沈子寒嘘了一声说:“又一朵带刺的玫瑰消失啦!”
李元斌得意地笑一笑。“昨天我陪任雪菲买鞋,在华意批发市场门前看到的嘛。当时他们可能在等车,我确信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绝对不到十公分哦!那个男的有时还亲热地拍拍夏老师的背。”说到这儿他又皱皱眉头。“不过,看上去夏老师不怎么高兴。有点儿别扭!我这可是凭感觉啊!”
严浩听到这儿,心里面有个东西像是猛地跳了一下。一阵恶心涌上喉咙。他顾不得说话,一个箭步冲到卫生间干呕起来——却什么也没吐出来。等抬起头,严浩已是难受得满脸通红,眼睛里也挤满了泪水,又酸又涩。
他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想起昨天周一峰把他拉进办公室里后说的话。
“严浩,我明白了,这事儿一定和夏天,还有她的那个同学有关系。我知道,我知道……”
“严浩,你的问题就是一种潜意识的被控制,或者说,你一直处于深度催眠状态,明白吗,清醒的催眠状态。”
“严浩,听我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我们不能清楚的东西。比如说意识,人的意识也是一种物质。如果人的意识不仅仅依附人的肉体存在呢?它就可以控制其它的意识或是其它的肉体。人的意识是可以控制或是被控制的。人的意识是一种力量,我们尚不确知的强大的力量啊!”
这每一句话都让严浩如五雷轰顶。他还想起了同样是昨天——夏天老师在课堂上给他们讲述的内容。
“同学们,在神经纤维上传导的兴奋或动作电位称为神经冲动……当突触前神经元的兴奋传到神经末稍时,突触前膜发生去极化,当去极化达到一定水平时,前膜上电压门控Ca2+通道开放,细胞外Ca2+进入突触前末稍内……”
严浩站在镜子前面一阵胡思乱想。原来人的意识流动就可以简单分解成这些动作电位,还有神经递质的流动与通道的打开与关闭吗?这和电脑用1和0传达信息有什么区别?难道我们自认为的那个“我”就是由这些意识综合起来——如同电脑的程序运算后得出的一个结论?或者说,这个“我”的意识本来是不存在的?是我们自己的意识流动综合运算后得出的结果?就像“我”只是无数个1的相加,最后我得出了“我”是“100”的结论——而事实上没有“100”,只是无数个“1”。“100”的结论是错误的不存在的——当然,它也可以算是正确的。运算上的正确或是逻辑上的正确——而不是事实上的正确?!
严浩觉得一股寒意从前胸一直贯穿到了后背。
他和周一峰都推断是自己的那个“我”的意识出了问题。那个“我”不再是以前的“我”,而根源可能是组成“我”或是那个“100”的无数个“1”以及运算出了问题——它们的数目增多或是减少了,或是运算不再是相加,或是有了乘除减法,最后得出的“我”就不再是“100”,而可能是一个“99”、“88”——那是一个不同的“我”!如果要夏天老师来解释——可能是神经冲动的复杂传递中,通道的开闭和递质的种类发生了问题!
那天最后要走的时候,严浩只问了周一峰一个问题:“究竟是谁改变了这一切,改变了‘我’?”
周一峰当时叹了口气说:“给我时间,一定会清楚的。我想,我得先找夏天老师谈谈。”
雪花还在静静地飘落。严浩洗了把脸重新回到阳台上。这时李元斌他们仨儿的话题已经从夏天老师身上转移到了德甲联赛上。
事情几乎是接踵而至。
下雪的这天上午没课——天冷,宿舍也没暖气——他们哥四个干脆都卷被窝里各看各书。
还有半个月就要期末考试,临战气氛在校园里日益浓厚,教学楼里也开放了通霄教室——到处是恐惧重修的拼命三郎和对奖学金情有独钟的玩命烈女!
严浩靠在床头,看着《系统解剖学》都迷糊着要睡着时,挂在门口的201电话响起了刺耳的铃声。
李元斌条件反射般第一个跳下床。他们406的电话有百分之七十都是任雪菲打过来的。
“浩子!找你的!”李元斌边把话筒递给严浩边表现出满脸的沮丧——他穿着短裤站地上冻得直发抖。乐得沈子寒与廖广志一阵狂笑。
“哦,我是……行!……我马上过来!……好的!”放下听筒,严浩抄起衣服就往身上套。
“是母老鼠找你配种吧?”沈子寒神情暖昧地问。
心尘 三十(2)
“夏天!夏老师!”严浩顾不得和他们多嘴,跳下床就往外跑。只听见沈子寒在后面叫:“奶奶的关门啊!冻死俺了!”
外面的雪纷纷扬扬下得真大。路也挺滑——严浩一路小跑差点摔了两跤。按照夏天老师电话里所讲的路线,他坐上出租车直接到了市中心血站。而在血站门口,夏天穿着鹅黄的羽绒服,正焦急地跺着脚左右张望。
“严浩——快!”夏天弯下腰,隔着车窗玻璃向他招了招手。
车停稳,她和严浩一前一后冲进了血站业务楼的大厅。
“严浩,我记得你的血型是O型合并Rh阴性的。是吗?”夏天老师边匆匆地走边说。
“不是……啊,是……你检测出来的是!”
“来不及了,严浩,我只能向你求救!”夏天停住脚步,回过头猛地揪出严浩的胳膊。
“夏,夏老师,你慢慢说。”严浩扶住夏天,在大厅里的长椅上坐下来。“我这儿一个朋友刚才遇车祸了——雪太大,骑自行车不小心被一辆轿车撞了!他的血型是O型合并Rh阴性。但,但血站里这种稀有血型的库存血只有400毫升了。手术室刚来通知,要求至少准备800毫升的血液。”夏天的眼睛紧紧盯着严浩,看得出她已是焦灼万分!
“需要我的血?”
“我只能找到你了!他的内外出血都严重。正在抢救!你看行吗,严浩?”
严浩想也没想就点点头。“行!”
采血室里,严浩躺上病床,皮肤消毒,再捆上胶带暴露胳臂上的血管,护士的手非常麻利。
从严浩出宿舍到针头扎进严浩的胳膊,还不到四十分钟。坐在严浩旁边的夏天似乎安定了一些。室内没有谁说话,只有血袋里殷红的血在缓缓地增多。
严浩早晨也没吃饭,第一个200CC完了后,他有些恶心和头晕。血袋很快拿到一边准备做各种必要的生化检查并加上抗凝剂。楼下,医院的救护车正等着呢。
第一个血袋刚满,第二个又接上了。
“不,要不歇一会儿吧!”夏天拦住了护士的手。
“病人危险,再等,就来不及了。”捂着大口罩的小护士嗡声嗡气地说。
“夏老师,没事儿,我身体壮着呢。抽吧!”
夏天欲言又止。她掏出手绢擦了擦严浩额头渗出的冷汗。
第二个200CC又开始了。血袋的血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