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会到哪里去呢?两个年轻的女孩,又是风雨交加的夜晚,更让我忐忑的是,她们带走了双龙钥匙,而这两件邪恶的东西随时都可能制造巨大的灾难。我在房间里困兽一样走动,任凭狂躁的獠牙将我混沌的思想撕扯得四分五裂。
经历了倍受煎熬的等待,天色终于变得透明起来,黑夜的瞳孔渐渐阖上。随着天色渐亮,我的理智也恢复正常,我在心里细细分析了她们失踪的原因,估计此事和赵月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所以要找到她们,首先得找到赵月。临出门前,我特意洗了个凉水澡,让自己昏昏噩噩的头脑尽快地恢复清醒。
这是我第三次站在赵敦孺教授的别墅式居住楼前,和上两次不同的是,这栋典雅的建筑物再没有那种美好的印象,在绿树的荫翳里,我仿佛置身于一头怪兽的面前,压抑与惊悚毛毛虫一样在我心里蠕动。我一边按下门铃,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紧门扉,我想象大门洞开后,从那里蹿出一头怪兽,它狞笑着将我一口吞噬。
听着门铃闷哑的响声,我的冷汗一滴滴渗出来。
奇怪的是,我按了门铃,门里居然没有一丝动静,难道赵月已经回了云南?她和李灵与吴畅的失踪没有关系吗?
我正在胡思乱想,门却突然拉开了,刘姨穿着睡衣出现在门里,她揉着眼,一边问道:“谁呀?一大早的就……哦,是你呀,大清早的有事吗?”
我堆上笑,说:“刘姨好,请问赵月在家吗?”
“月月啊,应该在,这孩子,昨天让我留在这里,大概是心里头害怕吧。”她嘀咕道,“年纪大了,居然睡过了头,以前从没有这种习惯的。”
“您能叫她起来吗?我有些事想问问她。”她的话让我更加不安,按常理,年龄大的人应该是难以入眠的,她又怎么可能睡过头呢?
“进来吧,”刘姨让开身,“你先在客厅坐坐,我这就去叫她。”
我再次打量这间摆满了各式各样宗教物品的空间,这些形形色色的东西,此刻却在我眼里显得阴森可怖。我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些宗教物品时,它们给我的感觉是一种神圣的光芒,而现在,这些物品上的光泽却如同幽灵的眼,从四面八方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我。
这时,刘姨从卧房出来,一脸的惶恐之色:“月月不在卧室,她留了张字条给你呢!”
“给我?她知道我会来吗?”我接过纸条,上面是一行秀丽的字:子夏先生,欲见李灵,请来黑城,宿命之轮,已经转动。
黑城?我的心猛地缩紧了,赵月去了黑城!这么说,她用一种力量蛊惑了李灵,使李灵拿走了双龙钥匙陪她一起去了黑城,她终究不能放弃内心的执念,一心要找到妙音鸟残断的双翅,企图复活妙音鸟。
这是一种愚蠢行为,先不说黑井宝藏内有没有出现妙音鸟的残翅,就是双龙钥匙本身所拥有的恐怖力量也是赵月无力驾驭的,一旦开启黑井密室,800年的邪恶诅咒就会出现,灾难就会重现人间。
我突然明白赵教授为何要处心积虑地阻止赵月拿到双龙钥匙,他所担心的并非妙音鸟能否可以复活,而是八百年前拜月教留下的恶毒诅咒。
我得阻止赵月疯狂的行为,她的私欲将给人类造成巨大的劫难。
我再次站在黑城遗址上,满眼的苍凉让我思潮翻涌。在我脚下的这片土地,曾经孕育过一个古老的国度,同时孕育了恐惧的亡灵,这些被黄沙掩埋的亡灵,它们在地底蛰伏了千年,等待着重见天日的时刻到来,一旦它们复苏,整个世界都将卷入一场噩梦里。
让我心胆寒栗的是,这个恐惧的时刻极有可能就会来临,我不知道这种恐惧到底会有多么可怕,就是这种未知,让我感到心惊肉跳,它比恐惧本身更令人恐惧。
我在黑城遗址上搜寻了半天,根本没有赵月她们的踪影,甚至没有任何活的生物,残垣断壁的城堡里除了荒凉就是死寂。这块巨大的圆形的废墟,如同一座庞大的坟墓,在它的腹地,埋葬着800年前的无数冤魂。这样一个不毛之地,会有黑井的存在吗?就算有,800年的风沙侵蚀,早已将之填塞,不可能完整地保留下来。再说,沙漠地区的井与南方地区的井有着很大的区别。从结构上讲,沙漠地区的井实际上更接近于地窖形式,从地表到井口,要经过一段漫长的台阶,这就是坎儿井——一种被称为奇迹的沙漠之井
我突然记起高阳曾经对我说过,所谓黑井,实际上就是一个密室,并不是什么用来汲取生活用水的水井,更确切地说,它只是一个以坎儿井的形式建筑而成的藏宝洞,而洞口有两条大蛇守护,要进入黑井,必须先制服大蛇。这是一段传言吗?还是真有其事?如果只是传言,当年的斯坦因和科兹洛夫又为何要放弃对黑井的挖掘?况且他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黑井的方位,没有理由放弃他们梦寐以求一心要将之据为已有的黑井宝藏而离去。这么说,大蛇并非传言,而是确实存在了!但这样一个地方,连最能忍受干旱酷寒的骆驼草也难以存活,两条大蛇又是如何生存下来呢?除非它们根本就不用进食,但是经历八百年光阴而不进食,这完全违背了生物的生存法则。
我被这两种缠绕的矛盾搅得心绪大乱,将它们归结起来,我可以得到一组信息:
(1)黑井宝藏确实存在,但寻宝者无法通过大蛇守护的入口;
(2)大蛇历时800年而不死,违反了自然法则;
(3)根本没有黑井宝藏,所谓宝藏只是人们的一种臆造。
我站在瓮城之下,从这里看过去,整个黑城遗址尽收眼底,只要有任何生命出现,必然逃不过我的眼睛,如果赵月一行出现在黑城遗址,她们不可能避开我的视线。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以赵月的性格,她一定会出现在黑城遗址,她是一个占有欲极强的人,也是一个自信心极度膨胀的人,她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计划,也不会过多地避讳是否让人发觉,因为她拥有令人心胆俱寒的致命武器——毒箭木提炼剂和未知名的失能剂,而她自身也具备极深厚的催眠术。这些东西,谁能拥有其中一样,就足以制造可怕的灾难,一旦将它们集中在某一个人的身上,这个人就会像一颗重磅炮弹,其杀伤力与危险系数都将达到惊人的地步!
尽管如此,我却无路可逃,我可以躲开赵月,但我躲不开自己的良心与责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看看阳光已经偏西,我决定赶回额济纳旗区。赵月应该不会在今天过来了,以她的计算,在这种地方留宿,一定会有一些未知的危险,她不会冒这样的危险的。
当我疲惫地走下残毁的城墙时,我惊讶地发现,在遥远的沙漠的地平线上出现了几条人影,他们正朝黑城遗址的方向移动。
难道是赵月一行?我停下脚步,重新登上坍塌的城基上眺望。如果真是赵月,我将以怎样的方式来面对她,正面接触还是暗中跟踪,我的心开始打起鼓来。
人影越来越近,果然是赵月仨人。从她们风尘仆仆的神色间,我可以推断出她们是一路赶过来的,中途并没有作任何停留。
我决定还是暂时不要和她们碰面,一则可以避免落入赵月的圈套,二则可以在暗中留意她的一举一动,见机行事。
我转到瓮城的背后,看着赵月仨人径直走入废墟的中心,李灵和吴畅一左一右跟在赵月身边,从她们呆滞的神情来看,我知道赵月肯定对她们二人动了手脚,如果不是催眠,就是吸食了失能剂。
我的心沉入谷底,李灵和吴畅已被赵月控制,要将二人解救出来,我必须找到解除禁制的办法,但赵月又怎会让我轻易得到解禁之法呢?
赵月在遗址上缓缓地巡视,李灵和吴畅紧跟其后。
时间在我焦急的等待中溜走,眼看日头西下,天空已经涂上一层苍凉的彤色,而赵月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仍旧在废墟里不紧不慢地徘徊,从她气定神闲的样子来看,似乎在等待什么。
我的心随着渐渐合拢的暮色,变得愈加沉重。如果赵月打算留宿这里,我将何去何从,是留下来继续观察,还是返回旗区?
夜色终于拉上帷幕,整个黑城遗址被死寂包裹得严严实实。那些白天里显得苍凉的残墙断垣,在夜色中影影绰绰,像一大群静静卧伏的怪兽,随时都有可能从黄沙里腾空跃起,给予我凶猛的扑击。
我慢慢潜行到离赵月仨人只有数米距离的地方,隐身在一处残损的房檐下,睁大眼牢牢地锁定她们的身形。她们此刻正坐在地上,毫无声息地任凭夜色将她们完全吞没。
她们在等什么?
我困惑地挠着头皮,如果等待天明,完全可以回到旗区,明日再来呀。在这种地方枯坐守候日出,无疑对精神和肉体都是一种摧残。
我的脑袋里再次响起高阳的话:这个地方,每当午夜,就会出现鬼魂的厉啸。
我当然不相信鬼魂之说,但如果一旦出现某种厉啸,我将如何面对,至少这些厉啸断然不会是人类所发出的。没有鬼魂,野兽的出现同样可怕。以赵月的阅历,她不会想不到这种可能出现的危险,而她坚持在这里又有何意义?
夜色如墨,遥远的天幕上的星星眨着疲乏的眼,有一丝淡淡的风掠过我的脸颊,让我脸上的肌肉禁不住抽搐起来。
朦胧中,一缕细细的尖利的声线刺穿我的耳膜,我所有的神经都紧张起来,已经被疲惫折磨得迟钝的感知能力一下子恢复到灵敏状态。
是幻觉吗?我竖起耳朵,在夜色里捕捉声音的来源。
除了微风掠过城墙时细微的沙沙声,并没有任何奇怪的声响,但我可以肯定,刚才穿过我耳膜的声音绝对不是微风制造出来的,因为它们发出的地方并不是来自于地面,而是仿佛来自于废墟的内部——它是地狱的呼唤吗?
我开始讨厌我活跃的想象力,它们总是在我最需要平息内心情绪的时候闯入我的大脑,让我的紧张与害怕被无限地放大。此时此刻,我希望自己能变得麻木,只有麻木,我才能抗拒来自于黑暗中不知名的恐惧。然而我此时的所有感觉功能,它们出奇地敏锐,完全不受我的大脑控制,一丝不苟地搜集着黑夜里出现的所有信息,这些信息累积起来,逐渐形成一幅巨大的画面,让我崩溃的是,画面上所有内容都离不开惊悚恐怖
我的双腿开始颤栗,与墨汁似的夜色无关,它来自于我无法安静的灵魂深处。
赵月三人的身影在我眼前变得清晰起来,她们还是老样子,盘着双腿,静坐在沙地上,身上居然有一层幽光。
我揉了揉眼,才发觉那些光晕来自于头顶的月亮。
月亮?我抬头看着天空,分明见到玉盘般的月亮不知何竟悬挂在半空。
我面向月光,内心的绝望升至极点,因为就在1分钟前,我的眼前还是一片漆黑,这片月光是如何出现的,我竟毫无知觉。我相信我一直保持着绝对的清醒,甚至没有眨一下眼睛,月亮的出现,我又怎么会一无所知呢?但月色清冷如水,真实地铺在我眼前的废墟上和赵月她们的身上,容不得我有半点怀疑。问题是,月光是在我毫不知情的状况下出现的,那么,这中间的几个小时,我是如何丢失的,还是我所认为的1分钟,实际上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如果真是这样,这1分钟也实在快得让我震惊了。
容不得我思考这一切了,因为赵月已站起来,围着李灵和吴畅转起圈来,她想干什么?
我惊恐地瞪大了眼,注视着赵月的行动。不知何时,她已换了一身黑色长裙,裙摆拖地,将她整个脚踝都笼在里面,奇怪的是她头上居然披着黑纱,在月光里显得神秘莫测。现在的赵月除了苍白得令人害怕的五指露在外面,其他部位悉数被黑色裹着。她在地上疾走,长裙被微风撩起,张开的手指在月光下射着冷光,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个跳神的巫婆。
她终于停下来,双臂张开举过头顶,黑纱飘落,露出一张白纸般的脸。她喃喃低语着,仰起的脸向着月光,然后慢慢跪下去,缓缓地叩了三个头。
拜月仪式!
我差点惊叫出声,毫无疑问,赵月刚才的所作所为一定是传说中的拜月仪式。难道她要施行拜月咒?但拜月咒必须要以生命作祭才可以灵验,赵月会不惜拿自己的生命来达到目的吗?
看着眼前恐怖的场景,我突然明白了赵月的意图,所谓生命之祭,并非一定要以施咒之人的生命为祭,而是要以可以唤醒双龙钥匙的力量之人来祭祀,而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