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已经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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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员已经落幕-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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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善家的死(5)
眼前这位传奇企业家静静思索的样子也无时不透露出智慧的光辉。我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怕他没有听清楚:“赵总,我想问的是您在创立东远以前的事情,那时候您已经26岁了。在社会上闯荡准确地说有十年的经历了,为什么从来没有看到过关于那段时间详细的报道呢?”

  赵文雨笑着说:“不是我不说,而是实在没有什么好写的。那时候我的境况比你现在要差上100倍,在社会上打打零工,做做小生意而已。风餐露宿,上下不继。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进入了日化企业,并萌生出了自己创业的想法,然后就找几个老乡集资开办了东远这家小厂,只不过是有些机遇罢了。

  我也很想告诉你我小时候有振兴祖国,开办实业为国为民做贡献之类的理想,可是我实在不想骗你。我今年38岁,可以说26岁之前每天想的是如何吃饱饭,26岁之后想的是如何吃得更好,30岁之后才想到世界上有很多人还没饭吃,没书读。

  我只是一个时代的产物,大时代中像我这样的人有千千万万。如果你想从我身上看到时代的缩影,那找对人了。如果你想将我作为一个个例,来展现我个人的智慧以及个人成功的独到之处,那就纯粹是在浪费时间。”

  我不得不佩服赵文雨的话无可挑剔而且巧妙地回避了我的问题,但我没有放弃努力:

  “就算是落魄的遭遇也可以说啊,您在十年的落魄生涯中有没有发生什么让你难忘记的事情,或者对您今后的成功有什么不可代替的影响之类的?”

  “有……倒是有那么一件事。”赵雨生思索着。

  “哦,是什么事?”我急忙追问。

  “我曾经在火车站给人擦皮鞋,给城管抓走了,他们说我没有营业许可,非要把非法收入给没收。”

  “那您怎么办呢?”

  “我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等待我的有7,8只手,我当然老老实实认命,把钱给他们了。但是钱给了他们就没法吃中饭了。我来到一个小面摊前,闻着那个牛肉面的香味儿啊……口水差点都留下来了。可是没钱啊,不能抢啊。”

  “然后呢?”我深深地被吸引住了。

  “然后……没有然后了。然后我就回到了火车站,饿着肚子继续劳动。挣了晚饭的钱,晚饭我吃了两碗面。”

  “这就完了?这对你以后有什么深远影响吗?你是不是从自己的经历上看到了社会的弱势群体需要保护因此慷慨地投身慈善事业,又或者是……”

  “都不对。”

  “请恕我才疏学浅。”我有点不好意思。

  “你想想看,如果当时我路过一个卖包子卖馒头的地方,包子馒头啊,可以抢了就跑,我肯定抢啊,饿啊。我没吃饭肯定跑不过别人啊,那就被逮住送到派出所啊。在派出所里挂了号一辈子就抬不起头来了啊。

  “你说你勤劳致富也就没人相信了啊。那我26岁的时候找人集资谁相信啊,谁肯把钱给我啊。

  “我就没法成功了啊。你小伙子也就不知道我赵雨生这号人了。所以,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谁让我当初路过一个面摊,面条没办法抢呢?因此我也只好做个守法公民了。这难道不是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一件事情吗?”

  “啊?”我哭笑不得,“怪不得我的前辈经常说,采访的时候被赵总结结实实卖了还在帮您数票子。”

慈善家的死(6)
“哈,你看,你们就喜欢在最艰难的时刻被一个美女帮助了,然后喜结连理的情节。那是电影,可不是现实。”

  我不服气地说:“可是赵总的故事还有个破绽。”

  “哦?有破绽吗?我怎么没发觉?”赵文雨得意洋洋地问。

  “您当时路过的面摊在做牛肉面,如果您真的饿急了,就算不能抢面条,也可以抢牛肉啊。抓了就跑。”

  赵文雨一愣:“还真是,幸亏有你提醒,年轻人反应很快,哈,以后我就说是刀削面,这总行了吧。”

  我们相视而笑,忽然都有种找到知己的感觉。

  “很少遇见你这样有趣的年轻人了。跟你说话总是连时间都忘了。哈哈。”赵文雨笑道。

  “我这里有一份报告,是关于您对慈善机构募捐的。您在2001到2005年间代表企业及个人捐款达5亿。我比较好奇的是您捐助最多的一个机构是‘天使心’儿童白血病募捐委员会,这是为什么?”我急忙岔开话题,防止他看表发现时间不多而不愿再聊。

  他皱了皱眉头,含糊地说道:“这也没什么特别。如果说硬要有什么原因的话。是因为我妻子看了《蓝色生死恋》后对患白血病的人很同情,尤其是那些无依无靠的孩子,因此萌发了援助白血病患儿的想法。而我一向比较尊重妻子的看法。所以在捐助时对与‘天使心’倾斜了一些。”

  我的嘴巴半天都合不拢——这些能写到报道中去吗?

  赵文雨看着我尴尬的样子,恶作剧似的笑着说:“小伙子,不是每个人身上都有那么多秘密的。真的,我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人,我所做的也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企业家应该做的。我之所以比平常人过得好一点,完全是因为时代和命运的眷顾,可能是我之前受得苦太多了,上天给我一些补偿而已。”

  “您相信这些因果循环?”我追问道。

  “不能说不信,但是……”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很茫然,似乎完全失去了一个成熟企业家应有的自信和应对一名年轻后辈记者的机智。闪烁着机锋的言辞嘎然而止。在那一刻,我似乎把握到了这个成功者铜墙铁壁般的心灵上的一丝丝缝隙。

  “你相信吗?”他忽然问我,脸上的迷茫转瞬即逝。

  我斩钉截铁地点点头。

  “呵呵,我们都聊的有点久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他说完站起来摆出送客的姿态。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

  一个背景有些神秘感,甚至有些复杂的企业家英年早逝。(删掉)

  赵文雨,1970年出生,16岁出门谋生,38岁意外身亡。他的经历有些神秘。(删掉)

  ……

  我不知道该如何写我的报道的开头,删了一行又一行的废话。哎,看来我的本领仅限于此,只能从活人嘴里套信息,永远不能像罗曼罗兰那样,给死去几百年的人写传记。

  我手中所掌握的这些材料既枯燥又与现实脱节,只从正面空洞地描述一个人,偶尔一些生活的细节也只是我收买的赵文雨的仆人小威提供给我的。

日记里的秘密(1)
小威一年前才到赵文雨家里当仆人,自然没有什么更多的有用的东西提供给我。但话说回头,倘若是老仆人,则几乎不可能收买。

  忽然电话响起,一个悦耳但有些沙哑的女音:“云哥,是你吗?”

  “你是……”

  “我是湘兰……”

  “湘兰……?”我对这个名字依然没有印象。

  “就是小威的妹妹啊!”

  “哦……”我想起来了,小威有个妹妹在这里上大学来着,好像我请他们一起吃过饭呢,“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我从昨天晚上起打我哥哥的手机就一直没有人接听,今天早上打的时候就已经停机了。我刚刚知道赵先生出了事情,所以找我哥问问情况,可是依然是停机。我有些不太放心,问问你知道他在哪里吗?因为他的朋友我只认识你了。”

  “一直没人接听?”我感到很奇怪,同时也发觉事情有些不妙,赵文雨都出事两个多小时了,小威早该知道了,怎么还迟迟没有和我联系呢?不过我不能把这些怀疑告诉湘兰以增加她的忧虑,我安慰她道:“小威可能是忘记续费了吧。赵先生又出了事情,他比较忙,放心。我会联系他的。”

  “那谢谢你了。有什么消息请和我联系,麻烦您了。”湘兰似乎是有些放心了。

  挂上电话后,我拨通了小威的电话——停机。于是我给小威发了封电邮,然后起身赶往交警部门——如果传记不能从当事人出生写起,那就从他的死亡写起,绝不能从半中腰写起——我一直牢记这一法则。

  ******

  来自安徽宿州的李广南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货司机,一直以为这辈子自己肯定是庸庸碌碌地过一辈子了。不过这样又有何尝不可呢?孩子在读高中,成绩优异,立志要考全国前十的大学。平时同事们都很羡慕自己的孩子,妻子在家十分贤惠,理财家务都从来不需自己操心。自己平时开车虽然辛苦,但一想到家里的老婆孩子,心里就热乎乎的。

  今天在路上,想起儿子最近期末考试又考了年级第一,不知不觉有些忘形,进城之前就喝了一点酒。对于一个普通司机来说,那一点酒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但是对于一个发生车祸的司机来说,那一点酒就足以要命了。更何况他听说自己撞死的是一个千万富豪和他的老婆。

  我在交警队看见了肇事司机李广南,年逾不惑的一个普通司机,比较驾照上他的照片,似乎老了100岁一般。我找到了一个熟识的交警朋友,看了看他们的调查记录,事情的过程很简单,李广南与赵文雨素不相识,酒精测试显示在事故之前喝了些酒,闯了红灯,因此这起事故的责任估计要落在李广南的头上了。但是李广南被抓到现在一直一言不发,不管交警们如何吓唬他,开导他。他始终不开口。这些资料都是通过他的身份证查到的。

  调查的来记录写得很详细,除了没有口供之外。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是记住他的死亡时间,别的都不重要了。这是场事故,不是场谋杀。巴顿也是死于一场事故的,后人只记得时间地点,我忽然想到这儿。

  当我来到赵家时,这里依然是灯火通明,虽然是晚上十一点多。赵家夫妇在本地都没有什么亲人,也没有孩子。云集赵家的是东远集团的二把手三把手四把手以及不计其数把手。表面上他们是来哀悼,实际上嘛……

  我忽然想起春秋时期齐国的公子纠和公子小白在外国避难,齐国国君死后,他们纷纷赶回齐国,谁回去得早谁就能坐上国君的宝座。不由得笑了笑。

日记里的秘密(2)
来之前我再次打了电话给小威,还是停机,我用手机查了查电邮,也没有回。这个小子,到底在忙什么呢?其实目前对于我来说,赵文雨的私生活似乎更加重要一些,关于他的事业以及公司,早就有不计其数篇报道了。现在我的重点是要挖他的私生活,如果能挖出私生子来更好,可惜他和她老婆都死了,也没有孩子,他老婆在本地也没有亲戚……天啊,我忽然回想起一句经常萦绕在耳边的话——

  演员已经落幕,观众也都离席,就连当时的3,200万美国人,现在也都烟消云散。

  现在连小威也不知所踪,难道线索都没有了?

  我询问了赵家的其他仆人和厨师,园丁等人,他们也没有小威的下落,似乎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有了他的踪影。这让我想起湘兰说过从昨晚就开始打小威的电话,却没有人接听。我有些不放心,打算先找到小威。

  我来到小威的住处,赵家的仆人都有自己的住处,小威的住处离起居室不远,一间25平米左右的小房间,一张床和书桌靠墙而放。床铺得很整齐,看不出昨晚他是否回来,桌子上凌乱地放了一些纸张书籍。我注意到其中一本是小威的日记本,他平时跟我汇报赵文雨的情报时总是带着它,他有写日记的习惯。主要是为了不使自己的文笔荒废了,他也有自己的文学梦。

  小威是一个很有志向的青年,由于家境贫寒而自愿辍学出外工作以供养妹妹湘兰上大学,他唯一的心愿就是湘兰能够毕业后找到好的出路。这也是老总对湘兰开出副主编价钱来套住小威的原因。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日记本,现在情况紧急,顾不了许多了。我安慰自己道。

  作为记者,窥探隐私是天职,更何况你把日记本放在桌子上不管。我怀着这样掩耳盗铃的心情翻开日记本。

  其实上面的很多内容我都是熟悉的,小威几乎两天就跟我汇报一次赵文雨的情况。日记本上其他的内容也不多,不过他写日记的事情只有我知道。毕竟仆人抽出时间读书学习在东家眼里并不是一件值得赞扬的事情。

  我翻开到5月10日,也就是昨天。

  2008年5月10日 星期五 晴

  今天湘兰打电话来说得了一笔奖学金,有8,000多,她很高兴。我也很高兴,还有个好消息没有告诉她。云哥答应在湘兰毕业时给她在《飞翔》找一份工作。据说进那样的大报社可不容易,这消息我要等到她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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