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年马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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驴年马月-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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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咱们这是长白山的尾巴部分,都是几千年的老古林子,林场人叫它原始森林,咱这地方和黑龙江的兴安岭、北大荒没什么区别,也是‘棒打狍子瓢饶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的好地方。这里山高皇帝远,甩手自在王,没说没管。要叫我看比你们城里好多了。城里没意思,除了房子就是人,都不能随便拉屎撒尿。我们这山青水秀,喘气都清凉,随便拉屎撒尿,山神爷不管,也就没有谁来管你了。”



三个哈什蚂在炕上蹦来蹦去,想着法的逃生,可是怎么也逃不掉,它们无奈的瞪着眼睛,拼命地挣扎,尽管累的筋疲力尽,结果还是让人玩够了,又被装进口袋里,等着在餐桌上奉献青春。



孙乃正看着这三个可怜的哈什蚂,好像是触景生情进入了沉思,他不语的看着三个哈什蚂,一直到把三个哈什蚂收回袋子里才一语双关的说了一句:“你们这三个家伙怎么活着才算对呢?啥时候能活明白呢?你们哥仨辛辛苦苦捉害虫,不给人类添一丁点麻烦,我们仨把你们仨玩够了,到头来你们还得舍身成仁供我们食用。这人究竟算个什么东西呢?”



是啊,孙乃正此时心里非常混乱,他看着落难的三个哈什蚂(不止三个,有小半口袋,少说也有三十个吧),想起了自己几年的革命生涯,昨天还是座上宾,今天就成了阶下囚,感觉到自己好像就是一个玩偶,被一丝丝有魔力的线牵动着跑来跑去,一旦玩偶破损了,坏了。不需要登场了,主人便把玩偶扔到垃圾堆里,或者一把火烧掉,玩偶的一生也就结束了。哎!人世间的芸芸众生,又有几个不是这玩偶呢?李大爷说的在理,也许只有这大深山老林里才能活出个自我,随便拉屎撒尿。



老李头坐在炕头歇着,抽了两袋他那要火的烟叶,划了六七根火柴,他看看天,太阳西斜一大块了,估摸着是下午四点多了,他拿起了水帆布兜子说:“你们小哥仨呆着,我把这兜子送过去,泉子他媳妇做菜好吃。”



正值七月下旬的大热天,农村的请客饭菜再怎么操办也不会怎么丰盛精彩。第一,新鲜猪肉羊肉是没有了,家家养的猪羊都没有出栏,就是够刀了家家也都不肯杀,没法储藏,大热天放上一天就得生蛆,最多杀一两只鸡鸭这些小生命,一顿都吃到肚子里,没等生蛆就都变成大粪了。



王玉泉的婆娘整整忙活了一天,头一天泡了一把黄豆,今天一早磨了豆腐,这是一道主菜,鸡刨豆腐、黄瓜片豆腐汤;又杀了一只公鸡,做个小鸡炖蘑菇;又到自留地园子里摘些时令蔬菜,来个猪肉罐头乱炖茄子辣椒西红柿;再加上老李头送来的当地特产,做个油焖哈什蚂和清炖小河鱼,切一盘午餐肉罐头,炒一盘鸡蛋,拔几根大葱,倒一碗农家大酱,哈哈,相当于农村娶媳妇办事情的吃六碗大餐也就齐了。



孙乃正这三个小青年的肚子,等到被找来吃饭的时候真是已经饥肠辘辘了,从早晨出来,一路上火,忧心忡忡没有像样的吃一顿饭,他们在车上就干噎了一个面包,因为火篷子也没觉得饿,现在心思有些落地了,三个小家伙的肠子和肚子开始打架了。



“李大叔,你是长者,请上炕里坐正位,你们小哥仨也上炕,都饿了吧,赶紧吃饭。”



王玉泉拧开了弟弟送来的老龙口瓶酒,用酒瓶子指着孙乃正晃一晃:



“你们小哥仨来点不?今天给你们接风洗尘,喝点吧。”



“不行,不行,大叔,我们都不会喝酒,一喝脸通红,还恶心想吐,大叔,你和李爷爷喝吧。”孙乃正推辞。



“是,咱们都不会喝酒。”朱晓杰和沙喜福也都推辞着。



孙乃正他们三个极力推辞。他们实在不敢喝酒了,他忘不了庆功会上喝酒吐得他们都大病一场,脑袋瓜子疼还几天食欲不振。



“那行,来,李大叔,我先给你满上,尝尝这老龙口。桂花,给他们哥仨盛饭。”



一声吆喝,王玉泉的婆娘赶紧从东屋过来给盛饭,做的是金黄米豆干饭,用白色的精大米、大黄米、芸豆粒三样焖成的大锅饭,味道特别扑鼻香。



“大婶做的饭真香。”



“是吗,那就多吃点婶做的饭。”



桂花盛完了饭,她冲屋里的男人们笑了笑就又回到西屋去了,这是这地方农村的规矩,请男客人吃饭女人和孩子不许上桌,也不许守在屋里,王玉泉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所以客人来了只是引见一下:



“这是你们的两个妹妹和弟弟,大梅,二梅,柱子,向你哥哥们问好。”



“哥哥好!”两个十二三岁的女娃和一个七八岁的男娃习惯性的鞠了一躬。



“弟弟妹妹好,哥哥来得匆忙,没给你们带礼物,以后哥哥回城一定给你们带礼物来。”孙乃正拉着柱子的手说。



“带什么礼物,不兴惯着他们。去,进屋去。”



三个孩子见到生人,拘谨地不敢多说一句话,说声“哥哥好”以后,呆立着没有半分钟就躲进西屋里再也不出来了。



几盅酒下肚,把王玉泉和老李头喝高兴了,话也就多了起来,爷俩南朝北国扯起来没完,三个客人吃了两大碗金黄米饭和一肚子山珍野味,早就饱了,看两位长者谈性正浓,不好意思下桌,也都坐在那里听着。



“我说你们三个傻小子,啊,不好好在学校念书闹什么革命,闹反了吧,发配到我这来了吧。我告诉你们,这个命呀不能说割就割,割了它你就活不成了,我这辈子就是土里刨食的命,割了它我干啥去呀?你们呀,黄嘴丫没退呐,毛还太嫩啦。”



“你别说他们后生,人这一辈子干啥得认命,什么牢狱之灾,七苦八难,这都是老天注定了的,你别看他们今天刘秀走国几生死,说不定他日登基坐江山呢。人这一辈子呀,没处看去,我李占山挑八股绳,打把式卖艺,走江湖,闯关东,最后还不是**这个熊样,哎,认命吧。”



“所以这命就不能割,好孬都得认这个命。你们明白不?”



孙乃正他们明明知道两位长者唠的“革命”根本不贴革命的边,但出于礼貌和尊重,也都频频点头,其实心里都明白,这位队长兼公社革委会挂名副主任把革命理解成用镰刀割去穷命的行为,就像农村劁猪,谁家要劁猪就把劁猪的找来说:“把猪命根子割了。”农村把传宗接代的一套东西叫命根子,割了命就绝户了,只长肥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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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海阔天空地扯着,也没有裁判,什么话都敢顺着酒瓶子往外溜达,扯的正在兴头上,大队会计王玉贵又进来赶上饭桌,利马添个酒盅加双筷吃喝聊,真谓是卑贱者最聪明,天下所有大道理没有他们不知道的。在这,绝对气死孔圣人。



孙乃正他们小哥仨实在是不想陪这三个长辈和长长辈了,终于鼓足了勇气告退:“王叔叔、李爷爷,你们慢慢喝着,我们三个先回去了,谢谢大叔招待我们。”



“你们都吃好了吗?别外道,可别装假,你叔我是个实在人,你们说吃好了我就不留你们,自己能找回去不?不行叫大梅送你们回去。大梅,大梅——”



“不用,大叔,我们能找回去,天都黑了,小妹送我们不放心。”



“是的呢,黑灯瞎火的,别叫大梅送了,三个大小伙子走不丢,叫他们自己回去吧。我跑屁头闯关东时才十四五岁,单枪匹马瞎闯荡半个中国不也过来了。”



“那好,你们回去好好休息,好好玩几天,上工时候我告诉你们。你们就听通知吧。”



“大叔,李爷爷,那我们就走了。”说着,三个人都下了炕穿上鞋。



“走吧,叔就不送你们了,咱老爷仨继续喝。”



领了旨意,三个人如释重负,很快出了庭院,走在街上互相看着,扑哧一声哈哈的大笑起来。



“哈哈!新时代的红军长征开始了,我们进了少数民族地区了,我告诉你们记住,一定要注意政策,做好战斗队、做好宣传队、做好播种机、做好入乡随俗的投降派。”



“得令,请司令首长放心,我俩一定死死拽住你的猴尾巴,跟定(腚)你了,哈哈哈哈……”



他们一路说笑着,并商定明天一早爬到三块石山盟结义,此刻他们真的感觉到三条小命紧紧栓在一起了。



……………………



大山里特有的清馨环境很有一种诱人的魅力,雄鸡三唱,东方破晓,丝绦带般的白色云雾缭绕在山半腰,就像一个个藏族汉子手捧着哈达向你敬献,又像九天仙女下凡来舞动着洁白的广袖轻歌曼舞。啊!上好的一幅清新淡雅的山水画现实的围绕着你,让你在画中云游目不暇接。



一早来给做饭的桂婶贴了一锅玉米水面大饼子,等大饼子熟了又往锅底水里扔些菜叶子、粉头子、盐粒子,这饭菜一锅就全出来了。李爷爷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大葱和大酱,这一家四口吃得满香,直打饱嗝。



昨夜里说好了的,今天要去三块石立山盟结大义,哥仨包了几块玉米面大饼子和几根大葱,把李爷爷进山用的斧子往裤腰带上一别,就兴冲冲地迎着红彤彤的朝阳出发了。



三块石,一出家门就能看见,好像近在咫尺,当地老百姓说“望山跑死马”,这种比喻太形象不过了,两个多钟点了,他们才走到主峰的山下。他们顺着进山的马车路走着,一点都不敢偏离,他们沿着山路向里伸展,群山丛林围绕着他们夹道欢迎。他们环视着大自然奥妙莫测鬼斧神工雕塑的大盆景,赞美着感叹着,他们的灵魂被这大自然不可思议的创造陶醉了。眼前高耸入云的三块巨石越来越清楚了,就像三个念经的光头大和尚禅定在那里普度着周边的众生。孙乃正停住脚步用三角函数原理目测了一下说:“目标距离我们不到一千米了,我们的腿都走软了,歇一会吧,歇足了我们一鼓作气到山顶。”



“带点水来就好了,嗓子都冒烟了。”朱晓杰用手抹着额头的汗。



“李大爷说进山不用带水,每棵树都是个水瓶子,喝甜的找糖槭树,喝清凉的找白桦树,再说山多高水就多高,到处有泉眼,你见到地上有湿落叶,扒开叶子就是一股清泉。”



“对呀,咱把这个楂怎么给忘了呢?留心找找。”



“先试试树吧,看看灵不灵?”沙喜福说着从裤腰带拔出小斧头往身边的树上一砍,不一会水就从斧子砍破的印流了出来,朱晓杰马上抱着树裹吸起来,喝了一气:“啊!真好啊,沁人肺腑,清凉甘甜。再来两斧子,都尝尝。”



“啊!是挺好,学了一遭,终生不忘。”



“这就叫世事洞明皆学问,以后咱可不许瞧不起老农,他们有学问着呐!毛主席号召我们知识分子到工农群众中去太正确了,不深入下去不知道其伟大意义,看来我们能跟毛主席干革命,真是三生有幸。”



“得了孙乃正,我们算什么知识分子,三年高中两年革命还革反了,革成了现行反革命。我怀疑在北京毛主席也被谁给架空了,也被打着红旗反红旗了,那天我们收听的解放军积极分子战斗兵团广播电台说的那四个人,背不住就是真的那么回事。你看全国乱的,毛主席那么爱人民,能这么干吗?”



“我现在是彻底糊涂了,不知道怎样做才算对?可以说我是一心为着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从来没有私心,结果党组织还这么不理解我。”孙乃正说着心里泛起难过,眼泪在眼圈里转了几转,一低头,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我们抛头颅洒热血干革命,书都不念了勇于投笔从戎,到头来落得个这么个下场。”



“就像苏武牧羊,堂堂忠臣流放他乡。”



“咱不是苏武,是屈原,被扁不得志,就差投江了。”



“得得,别往脸上抹粉了,这地步了还自诩伟人,臭不臭啊!真臭!”



“去他妈的,不想了,已经做了山野村夫,走,向三块石发起总攻,冲啊!杀呀!”朱晓杰突然大吼起来,小跑着向山顶爬去。



青年人往往都有这样一种心理,当经过一场挥汗如雨的艰苦奋斗达到目的以后,心情是格外的愉悦,这三个小子爬上了三块石上头几乎接近了疯狂,他们在巨大的石头上欢蹦乱跳载歌载舞,仰天长啸大喊大叫,几乎是生来从未有过的痛快。



“啊——哈——喂——,秀丽山川,你——好——啊——”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欲求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啊。哈哈哈哈,他妈的,无限风光在险峰啦!”



“看到没?如今谁是巨人?我们三个才是巨人!”



“对,我们已经站在巨人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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