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悬疑经典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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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悬疑经典小说- 第2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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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往往是这样,当不可能的事情已经实现,梦想的迷雾凝为有形的现实,我们发现自己是平静的,甚至是冷淡的镇定自若,而本来我们预料在这种情形下自己应该欣喜若狂或是痛苦不堪!命运喜欢如此和我们作梗。激情自己会选择时辰立时奔涌而出,可当事情恰当地安排好,似乎在召唤它出现的时候,它却懒洋洋地徘徊不前。吉奥万尼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日复一日,他盼望着与比阿特丽丝会面,和她面对面站着,就在这座花园里,沐浴在她美貌的东方色彩的光辉里,从她的注视中了解他自己的生存之谜。一想到这些不可能实现的事,他就热血沸腾,脉搏也随之剧烈律动。但是现在,他胸中却有一种古怪而不合时宜的镇定。他环顾了一下花园,看看比阿特丽丝或者她父亲在不在,知道自己是独自一个人,就开始以挑剔的眼光观察起那些植物来。

所有这些植物的外表都使他不满意。它们硕大而华丽,显得刺眼、强烈,甚至不自然。一个漫游者独自在其中穿行的时候,几乎每一株都会吓他一跳,因为它们长得那么野,好像是一张张怪异的脸从树丛中瞪视着他。有一些的外表如此矫揉造作,显示出它们是好几种植物杂交而成,是霪乿的表现,会使人脆弱的本能大感震惊。它们不再是上帝的造物,而是人的邪恶想象力的可怕产物,只是对于美的恶意的模仿而已。它们可能是实验的结果,有一两种情况是成功地把本来可爱的植物混合成性质可疑而不祥的杂种,使得整座花园中的生长物与众不同。总之,吉奥万尼只认得出其中的两三种植物,而他熟知它们都是有毒的。他正忙于沉思的时候,听见了绸衣窸窸窣窣的声响,他转过身来,看见比阿特丽丝出现在雕刻的大门下。

吉奥万尼还没有考虑过应该采取什么态度,他是应该为自己擅入花园道歉呢,还是假定他在这儿即使不是出于拉帕齐尼医生或他女儿的愿望,也至少是得到了他们的默许。但是比阿特丽丝的态度让他不再拘束了,虽然他还在怀疑,不知是谁的力量使他获准进园的。她沿着小径轻盈地走过来,在破败的喷泉边和他相遇。她脸上虽有惊异,但是天真而善良的喜悦表情把她的脸照亮了。

“你是个花的鉴赏家,先生,”比阿特丽丝微笑着说,暗指他从窗口扔给她的花束。“所以,如果您是看到了我父亲的珍藏,被它吸引来,想更近地观赏,那一点也不奇怪。要是他在这儿,他会告诉你很多有关这些灌木的特征和习性的奇妙而且有趣的事;因为他毕生从事这些研究,这个花园就是他的世界。”

“而你自己,小姐,”吉奥万尼说,“如果名不虚传——你也同样精通这些艳丽的花朵和浓郁的香气的功效。如果你能屈尊做我的导师,我一定比从师于拉帕齐尼先生本人还要学得好。”

“有这样的闲话吗?”比阿特丽丝问道,发出音乐般的愉快的笑声。“人们说我精通我父亲的植物学吗?多可笑!不是的,虽然我在这些花丛中长大,可我知道的只不过是它们的颜色和香气而已;有时,我觉得自己宁愿连这点知识也不要。这儿有很多花,我一入眼就觉得害怕而且讨厌,虽然那些花并不是不好看。但是,先生,请不要相信那些关于我的学识的传言。除了你自己亲眼见到的,什么也不要相信。”

“我得相信亲眼见到的一切吗?”吉奥万尼有所指地问,回想起前几天的情景,这使他发起抖来。“不,小姐,你对我的要求太少了。请吩咐我,除了你亲口说的,什么也不相信吧!”

比阿特丽丝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的脸颊飞上了深深的红晕,但是她正视着吉奥万尼的眼睛,用一种皇后般的高贵神情回应着他不安的、猜疑的注视。

“我就这么请求你吧,先生,”她回答说,“关于我,无论你怎么猜想过,都请忘记吧。即使外在的感觉是真实的,其本质仍然可能是虚假的;但是出自比阿特丽丝·拉帕齐尼之口的话是真实地发自内心深处的,那些话你可以相信。”

热情使她整个人焕发出光辉,就像真理之光本身一样,照亮了吉奥万尼的意识,但是,她说话的时候,周围的空气中有一种芬芳,浓郁而令人愉悦,虽然转瞬即逝,年轻人还是出于一种难以描述的恐惧,简直不敢把空气吸进肺里去。这可能是花香吧。会是比阿特丽丝的呼吸使她的言辞充满一种奇异而馥郁的芬芳,好像出自内心一样吗?一阵晕眩像阴影一样掠过吉奥万尼,又很快消逝了;他似乎从这个美丽少女的眼睛看到了她透明的灵魂,不再感到怀疑或是恐惧了。

比阿特丽丝神态中表现出来的激情消失了;她快乐起来了,与年轻人的谈话使她获得了极大的愉悦,就像一个孤岛上的少女和来自文明世界的航行者交谈所感到的那样。显然,她的生活经验局限在这花园之内。她一会儿谈到像日光和夏天的云那样简单的东西,一会又问起关于这个城市的问题,吉奥万尼远方的家,他的朋友,他的母亲和他的姐妹——这些问题显示出她是这样的与世隔绝,对于时尚和习俗如此缺乏了解,以致吉奥万尼就像回答一个婴儿。她的精神在他面前喷射出来,就像清澈的溪水初见阳光,对于倒映在它胸中的大地和天空都惊讶不已。还有她的思想,来自一个深深的源头,她的奇思妙想宝石般璀璨,如同钻石和红宝石在喷泉喷射出的水珠中闪耀着光芒。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不时在年轻人的头脑中闪过,那就是他竟然和这魂牵梦萦的人儿并肩而行,而这个人他又曾设想得多么恐怖,他明明白白地见到过她那可怕特征的表现——而此刻他竟和比阿特丽丝像兄弟一样地交谈,发现她如此有同情心,又如此娇羞。但是这些反应只是暂时的,她的特征的效果太真切了,不会不立即显示出来。

他们随意谈着,漫步穿过了花园,在大道上转了许多弯,现在来到了破败的喷泉边,近旁长着那株硕大华美的灌木,一树珍贵的花朵,光华灼灼。香气从树上弥漫而出,吉奥万尼闻出那香气和比阿特丽丝的气息是一样的,但是其力量却是后者无法比拟的。吉奥万尼见她的目光一落到树上,就把手按到胸前,好像她的心脏突然痛苦地悸动了。

“我生平第一次,”她向这株灌木喃喃说道,“忘记了你。”

“我记得,小姐,”吉奥万尼说,“为了我斗胆献在你脚下的那束花,你曾经许诺过回报我一颗这种有生命的宝石。请允许我现在摘一颗,作为这次会面的纪念吧。”

他朝那株灌木走近一步,伸出手去,但是比阿特丽丝一声尖叫,飞快地冲上前来,这声尖叫像一把匕首穿透了他的心脏。她抓住他的手,用她苗条身材的全部力量把它拉回来。吉奥万尼觉得她的接触使他全身发抖。

“别碰它!”她喊道,声音里充满痛苦,“千万别碰它!它是致命的!”

然后,她掩住脸,从他身边跑开,消失在雕刻的大门下。吉奥万尼目送着她,这时,他看见拉帕齐尼医生消瘦的身躯和苍白的面孔,医生站在园门入口的阴影里,一直在观察着这一幕,吉奥万尼不知他已经观察了多久。

古斯康提独自一人在自己的房间时,立刻热烈地回想起比阿特丽丝的形象,自从他第一次瞥见她,她的形象就一直笼罩着魔法般的神奇魅力,现在又充满了少女的温柔和热情。她通人情;她的天性有着全部温柔的女性特质;她是最值得崇拜的;就她那方面来说,她肯定能达到爱情的高峰,具有爱情的英雄主义。他一直认为证明了她身体和道德方面的可怕特性的那些迹象,现在或是被他忘记了,或是由于激情的微妙诡辩,变成了一顶魅力的金冠,使得比阿特丽丝更为独一无二,因此也更值得爱慕了。过去视为丑恶的现在则都成了美;或者,如果不能完成这样一种转变的话,它就偷偷溜走,将自己隐藏在那些无形的、尚不成熟的念头里,这些念头在白昼般的意识之光照不到的阴暗区域拥挤着。他就这样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直到黎明唤醒了拉帕齐尼医生花园里沉睡的花朵,才进入梦乡,那花园则毫无疑问是他的梦引导他去的地方。太阳照常升起,并且把光芒投射到了年轻人的眼帘上,把他弄醒了,他感到了一阵疼痛。他起身后,觉得手上——他的右手上有一种烧灼般的刺痛,这只手正是他要摘一朵宝石般的花朵时,比阿特丽丝抓住的那只手。手背上现在的紫印像四个手指留下来的,手腕上则是纤细的拇指的痕迹。

啊,爱情是多么顽强——甚至那种只是活跃在想象中而并未在心里深深扎根的、狡猾的似乎是爱情的感情,它是多么顽强地坚守信念,直到它注定要烟消云散的那一瞬来临!吉奥万尼在手上包了一条手绢,奇怪着是什么坏东西蜇了它,很快就在对比阿特丽丝的回忆中忘掉了自己的疼痛。

第一次见面以后,第二次就是不可避免的,这就是我们所谓的命运。第三次;第四次;以后在吉奥万尼的日常生活中,和比阿特丽丝会面就不再是偶然事件,而可以说是他的全部生活了;因为对于那销魂时刻的期待和回忆,占据了他剩余的时间。拉帕齐尼医生的女儿也是一样。她守候着年轻人的出现,一见他就飞到他身边,对他充满信赖,毫无保留,就像他们从蹒跚学步时就在一起嬉戏——现在依然如此。如果他偶然没有按时赴约,她就站在他窗下,把她那圆润、甜美的声音送上去,她的声音在他房间里萦绕着他,在他心里回响:“吉奥万尼!吉奥万尼!你怎么耽搁了?下来吧!”他就马上跑下去,跑进那满是毒花的伊甸园。

但是,尽管他们这么亲密,比阿特丽丝的举止还是有所保留,如此严格而且始终不变,以致吉奥万尼几乎从未起过越界的念头。他们相爱着,用一切可以察觉的方式来表示;他们深情地对视着,用眼睛把灵魂深处的神圣秘密传达到对方心底,这秘密太神圣了,甚至不能悄声说出来;当他们的精神喷射成清晰的语言,如同隐藏很久的火焰迸发成火舌,在这些热情奔涌的时刻,他们甚至说到了爱情;然而,他们没有亲吻,没有握手,没有爱情所要求并视为神圣的任何最轻微的爱抚。他从未接触过一绺她那闪亮的卷发;她的衣服——他们之间身体上的障碍是这样明显——从未被一阵轻风吹拂到他身上。有很少几回,吉奥万尼似乎试探着越过界限,比阿特丽丝就变得如此悲哀,如此严峻,而且还露出一副凄凉地拉开距离的表情,她甚至不需要说一个字来表示拒绝,就使吉奥万尼直发抖了。这种时刻,可怕的疑心就像怪物似的从他心中升起,直盯着他的脸,让他大吃一惊;他的爱情如同朝雾一样渐渐变稀薄,消失了,只剩下了实实在在的怀疑。但是当比阿特丽丝的脸在片刻的阴郁之后,重新焕发出光彩,她立即就不再是一个他以如此畏惧和恐怖的心情观察过的神秘、可疑的生物,而又是一个美丽、天真的少女,他觉得自己的灵魂确切地知道这一点,超过对其他任何事物的了解。

自从吉奥万尼上次遇见巴格利奥尼以后,已经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一天上午,巴格利奥尼来访了,他很惊讶,也有些不快,有好几个星期他几乎都没想到过教授了,而且愿意忘记得更久。他很长时间都一直处于亢奋状态中,除了完全同情他现在的感情状况的人,他不能忍受任何别的友伴。而这种同情是不能期待从巴格利奥尼教授那儿得到的。

客人随意和他聊了一会儿城里和大学里的闲话,然后说起了另一个话题。

“我最近在读一位古代经典作家的作品,”他说,“碰到了一个故事,让我非常感兴趣。可能你也记得。它讲的是一个印度王子,把一个美女作为礼物送给亚历山大大帝。她明媚如黎明,艳丽如落照;但是特别让她与众不同的是,她的呼吸有一种馥郁的芬芳——比满园波斯玫瑰还要浓郁。亚历山大对这位美丽的陌生人一见钟情,这对一位年轻的统治者来说是很自然的;但是,有一位睿智的医生正巧在场,发现了一桩关于她的可怕的秘密。”

“那是什么呢?”吉奥万尼问道,垂下眼帘,避开教授的目光。

“这位美女,”巴格利奥尼继续说下去,加重了语气,“生下来就是用毒药养大的,直到她全身都浸透了毒药,以致她本人就成了世界上最致命的毒药。毒药是她生命的要素。她呼吸间的浓郁香气就污染着空气本身。她的爱情也会是毒药——她的拥抱就是死亡。这不是一个奇妙的故事吗?”

“一个幼稚的寓言,”吉奥万尼回答道,神经质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我奇怪阁下在严肃的研究工作中怎么找得出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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