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贾船发现的最大一批。”
“贾船?没听说过。古代文书只能由寻宝人找到,其他人连沙漠边缘都不敢去,怎么会找到古物?”寒浞的话里似乎搀杂着裸奔的喘息。
“哦,那么,寻宝人中,谁的古书最多?”
“让我想想,对了,好像有人说瓦尔特在约特干发现过一个古代书库。”
“什么时候?”
寒浞奇怪地望着他,“大概几年前吧。”
“瓦尔特在哪里?能不能见到他?”
“这些人跟风一样,来无影,去无踪。听说他寻宝去了,要找到,恐怕得一个月时间。”
“那么久?你可以带我去他家吗?”
“你怎么能到他的狗窝去?那里很脏,很乱,这些人经常到沙漠里盗墓挖庙,跟魔鬼打交道,病毒乱飞,没有谁愿意到寻宝人家里去。何况,瓦尔特外出,只有老婆孩子在家。”
“那么,他为什么突然消失了?”斯坦因紧紧逼问。
“输光钱,躲赌债去了。债主每天都去他家,扬言要把孩子卖掉。老婆哭天喊地,跪下求饶,唉,可怜得很。”寒浞像救世主那样叹息,忧郁,“现在,世风变了,赌博客跑到沙漠里寻宝,种田人被商人雇去挖玉,而很有名望的雕玉人大夏、八荒却当骆驼客!变了,一切都变了。我不清楚,是什么搅乱了人们内心的平静。”
看来,问题的症结在瓦尔特。贾船是不是他的同伙?他之所以故意在路上拖延时间,目的是让瓦尔特有足够时间躲藏,因为马继业从他手里得到那些文书!斯坦因想立刻叫来贾船审问,但是,这个烟鬼现在肯定在贫民区什么破旧房屋昏暗的灯光下,呼吸混浊空气,与那些赌徒为些小钱争得面红耳赤……赌吧,抽吧,让他这次彻底垮掉!反正已经通过寒浞向和田做借贷生意的人打过招呼,他的所作所为与考察队无关。
马继业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个卑鄙的恶棍当中文秘书?难道,中国读书人除了做官,剩下的,连个像样的师爷都挑选不出?
不明身份的人陆续找到营地,带来有装饰标志的陶器碎片、古代建筑的木雕部件、做工考究的小金猴、念珠、钱币、小印章以及真伪难辨的玉制品。斯坦因欲擒故纵,以低廉价格收购。但他们对钱币、装饰品、小雕像等闭口不谈,看来都已经熔化成金坨了。兜售古物的人越来越多,花园热闹得像市场。胖学者邻居紧张监视来人的同时,也疑惑地打量斯坦因……他不明白这个会大段背诵《列王记》、知识渊博的“洋大人”为什么热衷于同下层人打交道。莫非,钟声真能抹掉人与人之间的差别?
斯坦因初步断定和田发现过大批用未知文字书写的古书,但只有少数人知道那个神秘的出土地。为了长久利益,他们严密封锁消息,却制造一些假象迷惑其他寻宝人。
傍晚,瓦尔特意外出现在营地。他带来由残存的十页桦树皮组成的“古书”,要价很低。斯坦因一眼就认出这种“古书”的文字与他在克什米尔见过的神秘古代文书极其相似。
“我还在喀什时就听说你发现了一座古代书库。”他不露声色,望着这位精明的中年人,“可是,这种文书是假的!”
“老爷,你真会说笑话!这是我亲自从沙漠里捡到的,怎么可能有假?”瓦尔特爽朗地笑几声,“我虽然专程从很远的沙漠里赶来,但并非一定要卖给你。”
第七章 紊乱的钟声(6)
“那么,你为什么要拿来?”
“你是洋人啊,想让你看看,是不是你们国家的文字,上面写着什么,如果内容不好,就烧了,再不能放到家里,要死羊、死骆驼呢。”
“你不像寻宝人,”斯坦因话头一转,“我觉得,你更像商人。”
瓦尔特转过头,眼泪汪汪,“老爷,丢人的很,我说实话吧,这是杜笛给我的。他借了我钱,还不起,送了这本古书,说很值钱,超过我借给他钱数目的十倍。谁知道,我被那个毛驴子骗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可以弥补你的损失,”斯坦因诚恳地说,“只是,你得告诉我,在和田的寻宝人中,谁手里还有这种文书。”
瓦尔特眯着眼睛想一阵,摇摇头。
“杜笛同哪位寻宝人来往最密切?”
“以前他跟着拉孜在一起,后来,拉孜杀了洋人,跑到北边去了,他就自己干。你要是早来半月,准能在赌场中找到。”
斯坦因一愣,说:“你在撒谎……我在喀什见过杜笛!”
“……大概是我记错时间了。”
“你刚才说,拉孜杀了洋人?”
“哦,天啊,我失口了!”
“没关系,我不是来进行刑事调查,不过,你要说实情,否则,我会向潘大人举报,让你把监牢坐穿。被杀的洋人叫什么名字?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老爷,没准哪天拉孜会像恶魔那样回来……”瓦尔特犹豫一阵,沮丧地说,“算我倒霉,祸从口出,我告诉你吧:被拉孜刺杀的洋人名字叫戈特。”
这不正是艾伦的父亲吗?
“慢慢说,别紧张。”
“以前,拉孜垄断着沙漠寻宝行业,他还猎杀野骆驼,抢劫驼队,贩卖人口,总之,没有什么恶事他不敢做。”瓦尔特显得很胆怯,“当年,戈特是阿古柏的尊贵客人,他和大多数英国人一样,闲着没事,到处搜寻古物,结果,冒犯了拉孜那只野猫。特别是他从约特干森林的大树洞里搜到许多古代佛像后,拉孜就尾随他到‘脚印’村,杀了他。阿古柏却咬定凶手是‘脚印’村民,一夜之间全杀了他们。”
斯坦因沉默良久,盯着他,“你怎么知道这些情况?”
“戈特雇用我父亲拉骆驼,他后来讲的。”
“你父亲在哪里?”
“已经去世了,”瓦尔特犹豫半回,说,“不过,父亲带回来了他收集到的十一页桦皮书。”
斯坦因快速问:“从哪里收集到的?”
“塔克拉玛干大沙漠。”
“我想带领考察队到那里去看看。”
瓦尔特盯住斯坦因的眼睛,笑了,“你?进沙漠?”
“对!”斯坦因微微仰起下巴。
瓦尔特提问:“你知道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突厥语名字的意义吗?”
“知道,‘进去出不来’。”斯坦因是个合格学生。
“回答准确,‘进去出不来’!”瓦尔特肆无忌惮地尖笑起来,“考察队不但要‘进去’,还要‘出来’对吗?就这样,像那会儿的裸奔,进去,出来,再进,再出,出出进进,进进出出,不管最后大汗淋漓还是渴死道中,都要出来,对吗?哈哈哈!”
“那么,你把十一页桦皮书拿来我看看。”斯坦因平静地说,
“我没有权利处置戈特的东西。”
“我看看可以吗?”斯坦因给他一些钱,“如果真是戈特的遗物,我可以购买,回国后,将转交给他的女儿。”
瓦尔特沉思默想一阵,最后,下了决心:“你要答应我,不能告诉任何人!”
“我发誓!”
“老爷,你知道,出卖死人的遗物要遭报应,”瓦尔特近乎哀求,“再说,我家里有一窝孩子等着吃饭,所以……”
“你要多少钱?”
“少一个马蹄银,就不谈这桩昧良心的交易。”
近年来,因为欧洲人大量收购,古代文书价格上涨不断。看来,瓦尔特是个狡猾而老练的寻宝人,他对行情非常了解。
“十一页桦皮书肯定是出土文物吗?”
“要是有假,你可以退还给我。”瓦尔特拍拍胸部,“另外,我把这些年搜集到的所有古物都倒腾出来,任你挑选,好不好?”
“我凭什么相信你呢?”
“哈哈哈!既然不相信我,还谈什么?我的房子、土地、老婆、娃娃都在和田,他们会飞了?”瓦尔特放声大笑,“我们在寒浞的钟楼下谈生意,难道,谎言能胜过钟声?”
“好吧,你尽快把桦皮书拿来。”
第八章 十一页桦皮书(1)
第一页:杜笛说
昆仑山生活着很多野骆驼,它们吃雪山上的奇花异草,拉下的粪便是珍珠玛瑙、黄金美玉。拉黄金的骆驼叫金骆驼,拉美玉的骆驼叫玉骆驼。这两种骆驼最珍贵,谁得到其中一匹,便能建立王国。神说,谁掌管散发智慧光芒的文字,谁就能得到野骆驼。那时,能创造文字的人共有三位:最大者叫梵,创造的文字向右书写;第二位叫驼唇仙人,创造的文字向左书写;年少的叫仓颉,创造的文字向下书写。梵住在印度,驼唇仙人住在昆仑山,仓颉住在中华。昆仑山北部是碧涛翻滚的美丽草原,人们崇尚知识,请来梵和驼唇仙人,创造了驼唇书、莲叶书、节分书、大秦书、驮乘书、树叶书、起尸书、石旋书、覆书、天书、龙书、鸟音书等六十四种文字。第一个学会文字的人得到金骆驼、玉骆驼奖赏。他们建立王国,幸福生活。尼雅河边,有片水草丰美、安静祥和的佛地,国王和王妃及三个漂亮女儿住在这里。他们掌管一匹玉骆驼和由五百名士兵组成的军队。国王最溺爱小女儿,想把她嫁给最勇敢的战士。小女儿却想嫁给另一王国的首领。于是,暗算、残杀、战争接连发生。驼唇大仙大发雷霆,用沙尘暴把国王、三个女儿、玉骆驼全部埋掉,并且淹没尼雅河及其养育的王国、村庄,此后,佛地变成沙漠。其他王国也先后发生灾难,大草原变成大沙漠,六十四个王国减少到三十六个。三十六个国王让昆仑神驼拉下无数奇珍异宝,吸引四面八方的客商。神驼拉的财宝越来越多,国王担心珍宝被人偷走,把神驼用结实的铁链拴到千年老树上,派亲信昼夜把守。财宝堆积如山。国王不断扩大财宝地,把百姓驱逐城外,赶离田园。接着,把士兵和家人也赶走,他亲自拿着弓箭日夜守护。驼唇大仙大发雷霆,再次掀起风暴,把国王、神驼、财宝全部埋葬。后来,人们经常在沙漠中捡到被风吹出来的珍珠玛瑙和金银玉器;后来,人们就千方百计地寻找被风暴淹没的城市,都想占有那些财宝。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在沙漠中发疯,或得怪病。后来,英国人戈特从瓦尔特手里买到一卷天书,据说,那些文字中隐藏着神驼和财宝的秘密。在他提议下,莎车知县潘镇主持召开新疆南部地区师爷联席会议,解读天书秘密。蒋孝琬揭开天书神秘面纱前夕,戈特尸体从“脚印”村被发现。天书失踪。
第二页:蒋孝琬说
很久以前,有个叫仓颉的青年,双瞳四目,长相奇特,被黄帝破例提拔成分管牲口与食物的师爷。牲口和食物数量每年都在变化,仓颉记不住,万分郁闷,打算辞职。黄帝说你写个辞呈,说明原因,刻在石头上告白天下,我不想背黑锅。仓颉犯难,白天吃不下,晚上睡不着,嘴里不停地念叨: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妻子两耳被唠叨磨出疙瘩,痛痒难忍。神灵托梦给他说左耳敷上梵创造的文字,右耳敷上驼唇仙人创造的文字,疙瘩就萎缩。妻子拿着五彩缤纷的丝绸前往西部。到昆仑山下,看见草原上的人们通宵达旦地唱歌跳舞,被迷住,忘了赶路。疙瘩奇痒难忍,扰得妻子心烦,用针挑开,拽出两条虫子,放进葫芦。天亮,葫芦长得比帐篷还大。她打破葫芦,出来金骆驼和玉骆驼。妻子说你们把丝绸驮回去,还给仓颉……他把所有精力献给了造字事业,对女人漠不关心,这种男人创造的字没有温度,所以,我要改嫁草原。仓颉得知消息,羞愧恼怒,灵感爆发,创造无数诽谤女人的文字,而且,永远不让文字进入女人身体,只让男人使用。黄帝把金骆驼、玉骆驼充公,奖赏仓颉美女。合婚的那天晚上,神担心人们只顾学习文字,忽略耕种,降一夜谷子雨,警示。魔鬼想到人们以后要变成与文字一样僵硬的木偶,伤心难过,跑到野外哭泣。男人也模仿。魔鬼感觉到很奇怪:你们现在是明星啊,有锄头、牛车、官服、鞭子、良田和美宅,还有什么不满足?男人说太郁闷了,我们变成跟牲畜一样的奴隶,整天、整月、整年咀嚼文字,稍有懈怠,头发就悬挂在房梁上,锥子在大腿上裸奔。当年,您附入王身“传说”的*不再重现,神圣的篝火晚会中,您“传说”的声音进入所有倾听者耳朵、心灵和激情的快乐时光一去不复返。魔鬼说用斧头砍破文字,砍破牢笼,逃离束缚。男人说此等要事得慎重考虑。以后,男人躲到牲口圈和粮仓里哭泣,眼泪形成洪水,冲毁田园和房屋,女人被迫钻进葫芦漂流。以后,男人暗暗哭泣,眼泪流进心里。以后,英雄蒋孝琬出世,砍破文字枷锁,沿玄奘足迹漂流到新疆,把文字变成骆驼,编入沙洲商驼。一次偶发事件终止他:潘镇命令由蒋孝琬、周易、饕餮等着名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