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还飘着一种味道,真实的味道,那香味是真实的。我狠狠的眨了眨眼睛,于是确定了自己嗅觉。就在这时,微风之中,窗帘摇曳,让人不寒而栗的细节被我们发现了。原本关上的纱窗,已经打开了,通透着窗外皎洁的月光,月光晰冷,夏季的闷热已清淡了许多。
小旅馆是一座四层建筑,当我们望下去的时候,夜色之中已没有任何线索。蒲城小镇远离着城市的喧嚣,淡然沉静,虽然晚间九点对于我们这群久居城里的人来说夜生活刚刚开始,但在这里,朴实的人们依旧遵循着自然的规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绝大多数的人已经悄然入睡了。只有紧挨着铁路的蒲城小站上还有着依稀的忙碌。
我们平复了一下心情,屋内之中仍然氤氲着那沁人的香味,惊吓之后,我已是满头的大汗,我点了一支烟,捡起扔到角落里的瓶子,打开盖子灌了两口。阿西沉思了一会,对我说,“别去管它了,我们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不如先去解决我们自己的事情,再回过头看看到底是什么蹊跷。希望今天晚上一切都能弄明白,这才是最重要的,其余的都可以放放。”我点了点头,说着便与他收拾起出门的应用之物。
没有了血玉雕,阿西似乎没有了什么底气,这个细节是我看见他比平时多准备了些朱砂和符纸的猜想,想必阿西自知,与外公李老相比尚有不如,面对未知的危险,阿西仍是有些不安。我的心随之紧张了起来,但转念又一想,当下还是应该好好想想如何自保,毕竟更好的自保才能让阿西不必为我担心,纠缠起来方无后顾之忧。我于是伸手抚了抚腰间的菜刀,心中暗想,每次都全靠它才得以化险为夷,实在是幸甚,但想来好笑,当初在农贸市场买来,本是用来在龙溪岩的桔园里杀鸡宰狗用的,本来无心挑选,那刀也毫无精巧之处,貌不惊人的样子,却又有当今神气的用处,实在是道不清世间福祉在何处,只谈那冥冥之中的运气弄得人心安乐。阿西见我愣着神,喊了我一声,一摆头示意我动身之时已到。却在猛然间发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而正是这一细节,方使得夜间的行动就此终结。
我一把拽住阿西的袖子,让他把后背完全对着我,竟然发现在他的衣服后面出现了几个字,“凶宅凶机凶是非,纠缠不宜。”最让人惊讶的,十个字,字字工整,入室之人必定身手卓绝,丝毫没有被阿西和我发现,阿西将外衣脱掉,见字笔锋奇秀,柔中有刚,再联想此人体有异香,断定此人应为女子,阿西扼腕叹息,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奇女子,行事甚为诡秘且洞若观火,必然很有来头。阿西道,“从此举来看,这人应该与我无害。只是我感觉,应该从此人入手,假如出发点有益,则可以请求其对我们伸出援手,假如并非善意,必先除之。”阿西言中登时露出两道寒光,我料想他此时心境似有了些变化,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抱有戒心,不再轻信他人,大概是因为季文一事,对他的打击很大。人总是如此,若非经过人世沧桑,如何成长,而值得悲哀的是,成长往往会以牺牲一个人的天真本性为代价,而这个代价太过沉重。大是大非之间的英雄本色背后,其实隐藏了不为人知的隐痛和无奈。
想到这,我提醒阿西,可以借助此人在其他道中的残存的影像寻找其行踪,阿西摇了摇头,此人应该对阿西的手段了如指掌,没有留下任何的线索和蛛丝马迹。不过我见阿西也并不慌张,他仔细端详了衣服上的语句,微微一笑,说道“二哥,你看这里有两个字值得推敲。”我一皱眉,很快,看出了些问题,“你说的可是这,凶宅二字?”阿西点了点头,道了声不错,我问道,“凶宅就是说这个小旅馆本身就有问题。我们可以从这里下手,况且,我们也可以静观其变,此人若是好意,见你我没有行动,必定还会前来,到那时……”阿西嘘了一声,轻声道,“事事切莫说透,凡是心中有数即可。”我点头称是,却抬头问及下面当做何事,阿西思忖良久,“我们睡觉吧。”听罢,我便无限感慨起来,不由得暗自赞赏阿西,成大事者必定胸中有惊雷而面如平湖,凡事淡定且行事自如。想罢,我二人躺在床上又聊了几句酣然睡了去。夜色阑珊,便如同西子的深眸,我时常注视它,却望不清摇曳星光里暗藏的秘密。
第二天清晨,阳光异常明媚,我们洗漱已毕,便下楼去找些吃食,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最重要的是开始调查这家所谓“凶宅”的小旅馆里的秘密。我们走过一家羊肉泡馍的馆子,阳光甚好,客人也不多,老板就坐在门前晒着太阳,见我们有意吃东西,便上前搭讪,“二位吃点啥?”阿西看看我,我点了一下头,然后随着阿西进了门,“来两份羊肉泡馍,糖蒜。”羊肉汤配馍饼再加上糖蒜,是人间*美食。没过多久,两大碗羊肉泡馍一碟糖蒜端了上来,那老板看我说话并不是陕西口音,知是游客,便问我“这位小兄弟从哪里来?”我笑了笑,心中暗想,生意人果然精明,索性与他聊聊,打定主意,应着他说道,“东北,远得很。老板你是本地人?”那老板呵呵一乐,“说不上本地人,老家银川,不过到这也有二十多年了。”阿西向我使了个眼色,我立刻心领神会,随便说了些寒暄的话,就将话题转向我们下榻的小旅馆。问起那旅馆,那老板愣了一下,因为知道我们并不是本地人只是游客,就打开了话匣子。
据说那小旅馆的东家是当地的一个屠户,以杀猪宰羊为业,改革开放后生活富裕了起来,自己攒了些钱,娶了个媳妇,本来生活幸福,美中不足的是婚后几年都生不下一男半女,医院检查不出两口子有什么毛病,只说工作不要太操劳,多多休息。再几年下来,仍然没有动静,屠户求子心切,嘴上不说却整日借酒消愁。偶尔一次屠户在镇上喝酒,遇到了一位年纪很大的游客,那人见他一人喝着闷酒,唉声叹气,不由得上前询问。二人攀谈过后,老先生笑了笑,说道,“求子不难,只要你依法行使,保你三年之内定然有后。”这句话犹如救命稻草,屠户非常喜悦,立刻请那老人回家叙谈。老人宛然回绝,只说到,“见你眉间杀气太重,定是一生造孽太多,不如改了行当,多做些善事,另见你有聚财之气,倘若好生经营必定招财进宝。”屠户心中大喜,立刻请教老者,那老者说,“我指你块宝地,你迁到那处才好。”屠户问哪里,那老者望着窗外说道,“这里原本就是风水宝地,当年唐明皇则此处安葬自然是大唐龙脉所在,故因地制宜,才能红火,你看那东南处的小丘,微微而起,依我看是块好地方,你不如依着它修房。”话音刚落,屠户便摇起头,“老人家不知道,那里原本是一处乱葬岗子,听老人们说解放初有一场大水冲的平整了些,起初有人在那种地,却是下种不生,栽树不立。镇上的人说,那块地邪乎的很,估计是有游魂野鬼作祟。如果在那盖房子,怕是不安生。”老人笑道,“信不信在你,我教你些方法,必定化阴邪成吉祥。你浇筑地基之时,需在四角埋上杀猪的利器,且每得一子便在房顶接一层小楼,建房后门前放六尺六寸石碑,入地三尺三寸,露出三尺三寸,碑下镇猪狗鸡三畜生的头颅。每逢年节在门前烧二十八串值钱,房后山扬一丈七黄幡,我再传你一道小咒,烧纸扬幡时默念三遍。”屠户听得入神,待那老者传咒后,屠户有意谢那老者,却被老者谢绝,只道,“你敬我三杯酒即可,你我本是有缘之人,恩仇自然随缘谈不上谢与不谢。”屠户敬酒三杯,老人呵呵一笑扬长而去。屠户本想起身相送却骤然觉得酒力上涌,一时间天旋地转昏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许久,醒了过来,却是在自家的床上,妻子守护在身旁,她见丈夫醒了,不住埋怨道,“你去喝酒我不管,但不能贪杯,那酒馆的老板唤你不起,就叫上几个朋友把你送了回来,我知道我没能给你生个娃,可也不用这般伤害自己,若真是坏了身子,岂不是让我更加自责。”那屠户听罢,扑哧一笑,“别急啊,我今天碰到一个高人,指点了我些办法。”她妻子听罢,不由得怏怏的说道,“哪里来的高人?我问那酒馆的老板,你是跟谁喝的酒,人家说你一个人喝闷酒,一边喝一边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说的什么,偶尔还憨憨的傻笑,都以为你撒酒疯离得远远的,没人搭理你还说有什么高人。”屠户听罢心中一沉,闭上眼细细回想白天的一切,虽然喝了不少酒,却始终清醒,况且与那老人所说的话仍然萦绕耳畔,怎么能有假?想必是妻子劝解自己谎说了一席话吧,那屠户想罢,心中暗自开始盘算迁宅的事了……
第三十五节 旧事
农历五月廿六,冲猪煞东,宜盖屋、竖柱、上梁。忌出行、安葬、造桥。屠户动土盖房,一切皆依那老者之言行事,小镇上不大不小也起了些风波,几十年来,本镇上从没有人有打算再那样一块地上兴土盖房,就连雇工也都是从外地雇来的,屠户个性憨直,谁人问起,只是呵呵一笑,埋头继续干活。一个月后,两间大房在小丘上平地而起,屠户买了二丈五尺长的鞭炮,街坊四邻远远的望着,却不敢上前庆贺,又过半月,屠户之妻惊喜异常,告知屠户未来月事,屠户大喜,立刻带妻子去医院检查,果真有孕。屠户掩面而泣,心中暗自感激那指点迷津的老者,此事一出,消息不胫而走。小镇上又是一阵风波,且越传越神奇。有道屠户醉酒遇仙,仙人赐子。有道屠户命中注定有三十年大运,而今时来运转。亦有道,那屠户的老婆施了吃食给一个花儿乞丐,那乞丐送了她一个药方,结果药到病除怀上了孩子。总之众说纷纭,小镇上的人开始对屠户家改变了想法,渐渐多了接触,屠户自然非常高兴,但随即又想起那老人将给自己所说的每生一子就在房顶接上一层,屠户依旧如法行事,盖上了二层楼。
二楼既然起了,屠户夫妻二人便想到了一个赚钱的方法,此蒲城已被国家定为文化遗产,且成为了旅游景点,为何不借此房舍开一家旅馆,接待往来的游客。想法既定随后便开张营业了,名为“满堂”旅馆,有子孙满堂之意。买卖开业,生意出了奇的好。大半年光景一过,屠户的媳妇果真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屠户中年得子,实为不易,自然十分疼爱。可哪知第二年刚一入秋,他妻子又怀上了身孕,屠户暗自想道,哪不成正应了那老人的话,于是又忙着盖楼,接上了第三层。第二年春末,竟然一胎生出了孪子,镇上的人都调侃屠户,“你老婆要么不生,十几年都没动静,要么生,一生便是三个儿子,而且还有一对双胞胎,真牛啊!”屠户憨憨一笑,心中暗自称奇,心想道,“真神,看来那老头必定是半仙之人。”不过又要接着盖楼,眼看着第四层就要封顶上梁的时候,旅馆里来了一个女人,顶着肚子,看样子是一个孕妇,而且不日将临盆。
屠户的妻子很诧异,这样的重身子本应该在家安胎,怎么跑出来了。不过既然投宿打尖,自然先安顿她住下来。一切妥当后,屠户妻便于其攀谈起来,言语间询问其为何身怀六甲还四处奔波。那妇女见女老板是个好人,长叹一声,道出自己的经历……
说道这,那羊肉泡馍馆的老板见我们吃完了东西站起身,给我们倒了一杯茶水。不是什么好茶,甚至准确的说是茶叶末子。阿西递给老板一支烟,问道,“那个孕妇是什么来头呢?”泡馍馆老板接过烟点燃,长出了一口气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据传是为了躲仇家。”我冷笑道,“一个孕妇哪里来的仇家。”阿西看看我,“二哥,听人家继续说,不要打岔”……
那孕妇祖籍河北,太行山下,逃至此地,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即将降世,不能再舟车劳顿,恰巧到了浦城县,于是找了一个地方安身,静待分娩。屠户妻子心地纯良,苦心劝她去医院,那妇人坚决不肯,问及原因,那妇人顿时哭了起来,半晌过后,妇人道,孩子的父亲已经被仇人所害,女人生来命苦,性命如草芥,现如今背井离乡逃难至此,好好生下孩子,也算对于孩子父亲来说有个交代,浮生俗世中希望留下一点血脉,假如生个男孩,将来让他替父报仇,若是个女孩,不如就地找个好心人家抱养,成年后嫁了人也便有了托付。屠户的妻子听罢,也不觉黯然神伤,陪着那妇人啜泣起来。又过了几日,那妇人诞下一女婴,据传,此女婴出世之时,满屋异香弥漫,接生的稳婆惊喜异常,见此婴孩眉清目秀,哭声清灵,唇上有一块芝麻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