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样起身走了?”
“是的。”
“你也没有问他要去哪里?”
“我当时在楼上,听到了汽车发动的声音。”
“好的,这就是我想了解的内容。”普密特把手从肚子上拿下来,身子前倾,身下的椅子不堪重负的“嘎吱吱”响起来,“你打过他的手机,几乎是马上,对不对?”
死亡拼图(二)(13)
“是的。”
“好吧,你看,问题就出在这儿,他为什么不接你的电话?我是说,如果他想和你说话的话。”
格蕾丝明白了他想得出什么样的结论。
“你认为你丈夫会马上遇上车祸吗?或者他刚一离开家就被人抓走了?”
格蕾丝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不知道。”
“你开车去过纽约高速公路吗?”
话题转换得太快,令她措手不及:“不常去,不过当然,我去过。”
“去过Woodybury商城吗?”
“那个特价商品购物中心?”
“是的。”
“是的,我去过。”
“你认为开车到那里需要多长时间?”
“半个小时。他去那儿了吗?”
“我很怀疑,那个时候商店都关门了。但是10点26分他在那里的出口处的过路收费亭使用过付费卡,那条路通往17大道,而且到波克诺也是那么走,这在时间上正好符合,说明你丈夫离开家后一直往这个方向开。好吧,从那个地方,谁知道他去了哪里?只需十五分钟就能达到第80州际公路,在那里如果你愿意,可以直接开到佛罗里达。”
她坐在那里没有动。
“让我们来总结一下吧,劳森太太。你的丈夫离开了家,你马上给他打电话,他没有接。在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内,我们知道他在纽约行驶,如果有人袭击他,或者遇到车祸,或者被绑架,他都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后使用电子付费卡。你明白我说的吗?”
格蕾丝迎上他的目光:“就是说我是个丈夫从身边跑掉的歇斯底里的蠢女人。”
“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这只是……好吧,我们实在没办法继续调查下去了,除非……”他稍稍靠近一点,“劳森太太,你再仔细想想,还能给我们提供什么信息吗?”
格蕾丝尽量稳住自己。她向后望去,达利警官站在那里没有动。她的手袋里装着那张奇怪照片的拷贝,她想起毛球乔希和没有开门的照片冲洗店,是时候告诉他们了。她有些后悔,一开始就应该拿给达利看。
“我不确定这个有没有关联,”她一边开口,一边把手伸进手袋,取出那张照片拷贝,把它递给普密特。普密特拿出一副眼镜,用衬衣下摆擦了擦,戴上。达利走了过来,弯下腰,视线越过警长的肩膀,两人仔细观察着。格蕾丝告诉他们她是如何在其他照片里发现这一张照片的,两位警官凝视着她,仿佛她拿出的是一把剃刀,并且开始刮脸。
格蕾丝说完后,普密特警官指着照片问:“你确定这是你丈夫吗?”
“我想是的。”
“但是不肯定?”
“相当肯定。”
他点了点头,神情好像是面对一个精神病患者。“那照片里其他的人呢?那个被人画×的年轻女人呢?”
“我不认识他们。”
“但是你丈夫说那不是他,对不对?”
“对。”
“那么如果确实不是他,这张照片就与此事没有关系,但如果是他”——普密特摘下眼镜——“就说明他对你撒谎了,是这样吗,劳森太太?”
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格蕾丝一把抓起手机,看了看来电号码。
是杰克。
霎时间她变得非常平静。她想走到一边去接听,但是普密特和达利都看着她,这个时候显然无法要求独处。她按下接听键,把电话拿到耳边。
“杰克?”
“嗨。”
听到他的声音本该觉得放松下来,但奇怪的是她依然十分紧张。
杰克的声音继续从听筒中传来:“我给家里打了电话,你在哪儿?”
“我在哪儿?”
“听着,我只能说一小会儿。我很抱歉就那样从你身边跑开了。”
他故意说得十分随便,可听上去并不自然。
“我需要几天的时间。”他说道。
“你在说什么?”
“你在哪儿,格蕾丝?”
“我在员警署。”
“你报了警?”
她的目光与普密特相遇了,他摆动着手指,好像是说“把电话给我,夫人,我来接。”
“你看,格蕾丝,给我几天的时间,我……”杰克停住了,过了一会儿,他说了句让格蕾丝的恐惧增长了十倍的话,“我需要一点空间。”
“空间。”她重复着。
“是的,一点空间,就是这样。请告诉警察我很抱歉。我现在必须走了,好吗?我很快就会回来。”
“杰克?”
他没有回答。
“我爱你。”格蕾丝追上一句。
然而电话已经挂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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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拼图(三)(1)
空间。杰克说他需要空间,这完全不对。
毫无疑问,“需要空间”是那些以自我为中心的新新人类经常挂在嘴边的一个苍白、矫情、令人反胃的词,它委婉地表达了“我受够了这里”的意思。这可能是一个线索,但它的含义十分耐人寻味。
格蕾丝现在回到了家。刚才她嗫嚅着跟普密特和达利道歉,两人同情地看着她,告诉她这是他们分内的事,他们为她感到难过。格蕾丝十分郑重地向他们点点头,走向门口。
她从电话里得到了重要信息。
杰克遇到麻烦了。
她不是神经过敏。他的消失绝不是想从她身边逃走,或害怕承担责任,这不是偶然事件,也不是事先策划好的,她从店里取回那张照片,杰克看到之后就出走了。
现在,他正陷入极度危险之中。
她无法把这些解释给警察听,他们不会相信她,他们会认为她心存幻想,或者过于天真,所以不能理解这件事情。或许他们不会当面说她,或许他们会迁就她,这对她来说既是一种刺激,也是浪费时间。他们确信杰克在打电话之前已经逃跑了,她的解释不可能改变他们的看法。
也许这样最好。
格蕾丝试着找出杰克字里行间埋藏的深意。杰克十分在意警方的介入,这一点很明显。当她说她在员警署里时,他的声音里透露出真实的懊悔情绪,那不是装出来的。
空间。
这是最主要的线索。如果他只是说他要离开几天,发泄一下情绪,跟他刚认识的*舞娘一起跑了,她或许不会相信他有危险,毕竟这种可能性还是存在的。可是杰克没有那么做,他明确指出他消失的原因,甚至重复了一遍。
杰克需要空间。
他们婚姻生活中的暗语。所有的夫妻都有暗语,多数都很傻气,比如,在比利·克里斯托的电影《周末夜先生》里,滑稽的克里斯托饰演的角色——格蕾丝记不起他的名字了,只记得那部电影——指着一个带着糟糕假发的老人说:“那是假发吗?我是其中一个被它蒙蔽的人。”从此以后,只要她和杰克看到一个可能带着假发的人,他们中的一个就会说“我是其中一个?”另一个则表示同意或否认。后来格蕾丝和杰克还把“我是其中一个”用在更多的场合——例如当他们看到隆鼻、隆胸的人时。
而“需要空间”这个暗语的起源则未免有点*。
尽管现在正处于困境之中,格蕾丝在想到这个词时脸颊上还是不禁泛起一片红晕。她和杰克的性生活向来十分和谐,但是在任何长期的关系中,都难免存在高潮和低估的交替。在两年前,有一段时间里他们的情绪特别高昂,尝试各种新鲜花样,为了找到特别的感觉,还常常在公共场合中寻找刺激。
他们曾经在高级美发沙龙的更衣室里进行一场快速的*,也曾在百老汇音乐剧的私人包厢里做些小动作,但是有一次在新泽西州阿兰戴尔市的一条安静的街道上,在随处可见的英式红色电话亭里,他们遭遇了一回尤其胆大的激情,途中杰克突然停下来,喘着气说:“我需要空间。”
格蕾丝抬头看着他:“你说什么?”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向后退一点!电话听筒压在我的脖子上了!”
他们一起大笑。格蕾丝想到这里闭上了眼睛,唇边浮起一丝虚弱的微笑。从那以后,“需要空间”也就顺理成章地加入了他们的暗语行列。杰克并不是偶然说出这个词的,他是在向她传递一种信息,警告她,让她知道他说的话另有含义。 。 想看书来
死亡拼图(三)(2)
好吧,那它究竟代表什么呢?
杰克无法自由地说话,因为有人在旁听着,是谁?是有人和杰克在一起,还是他害怕被她身旁的警察听到?她希望是后者。他现在只身一人,只是不想让警方介入。
但她在仔细思考之后,发现这种可能性似乎微乎其微。
如果杰克有说话的自由,为什么不回她的电话呢?现在他已经意识到,她去员警署报了案,那么如果他一切都很好,如果他是单独一人,他一定会再给她打电话,让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他并没有这样做。
结论是:杰克跟什么人在一起,并且遇到了严重的麻烦。
他会希望她做出反应还是按兵不动?就像她了解杰克一样——就像她了解杰克在给她暗示一样——杰克也会了解,格蕾丝无法坐视不理,那不是她的性格,杰克知道这一点,因此她要努力找到他。
或许他正指望着她哩。
当然,这一切不过是猜测。尽管她非常了解她的丈夫——也许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了解?因此她的猜测也只是想象——但是了解得再多又能怎样,或许只能更加坚定她采取行动的决心。
不必犹豫,无论如何,她已经卷进来了。
格蕾丝思考了一下她所掌握的情况,杰克开着风之星上了纽约高速公路,他们在那附近认识谁?他为什么那么晚到那里去?
她完全没有思路。
等一等。
从头开始:杰克回到家,看到那张照片,然后就出事了。那张照片,他在厨桌上看到,她问他关于照片的事,他接了丹的电话,然后走进他的书房。
等一下,他的书房。
格蕾丝迅速穿过门厅。用“书房”这个词来表述走廊里隔出的那一小块地方,实在是太豪华了些,墙上有几处地方石膏裂缝,冬天总会灌入冷风,而夏天却又闷热难耐。这里放着几张装在廉价相框里的孩子们的照片,还挂着两幅她的镶着昂贵框架的画。书房对她来说是个缺乏感*彩的场所,这里没有什么物品可以向你讲述主人的故事——没有纪念品,没有写着朋友签名的垒球,没有在高尔夫球场上打球的照片,只有一些药商的赠品,笔、便笺簿和一个装回形针的盒子——没有任何线索可以显示杰克在丈夫、父亲和科研工作者以外的身份。
或许这就是全部。
格蕾丝的感觉有些怪异,觉得自己在偷窥。她认为夫妻互相尊重隐私很有必要,他们各自有一个不向对方开放的房间,对此格蕾丝一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相信这样才是健康的关系。现在她很想转过脸去不看,不知是因为想为杰克保留隐私——需要空间——还是她害怕这样会捅到马蜂窝。
他的计算机依然开着,连在网上,杰克的主页是格蕾丝·劳森的官方网站。格蕾丝盯着那张从当地商店里买来的人体工程学座椅看了一会儿,想象着杰克坐在这儿,每天早晨打开计算机就看见她的面容。网站的首页上有一张格蕾丝的迷人头像,还有几幅她的作品样稿。她的经纪人法利最近坚持要她把自己的照片与那些要卖的画放在一起,因为,如他所说“你很美”,她极不情愿地答应了。外貌总是被用做为艺术作品添彩,是的,在舞台上和电影里,外貌的重要性显而易见,既便是作家,也用润色过的肖像,用“文坛神童”的忧郁眼神促进作品的销售。可是格蕾丝的世界——绘画——天然不受这种压力的影响,完全不在意创作者的外貌,这或许是由它本身的表达方式决定的吧。
死亡拼图(三)(3)
然而,一切不再是这样了。
自然,艺术家最注重美感的重要性,美感不止能改变感觉,实际上能够改变事实。举个简单的例子,假设格蕾丝长得肥胖而普通,电视新闻就不会在波士顿惨案后一直追踪报道她的生命体征;如果她的外貌不讨人喜欢,也不会被当做“大家关心的幸存者”,一个小报甚至用大字标题称她是“受伤的天使”,媒体在报导那场事故的时候总是会播放她的形象,新闻界——不,整个国家——持续关注她的康复进展状况,不断地有死难者家属前来看望她,他们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