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那张纸条之后,第一感觉是这里有人犯了敏感了。那年头这种人多的是,全是阴谋论者,凡事想多了,大概是以为裴青是特务,那小战士不是掉下去的,是被裴青推下去的?
那这纸条他妈的是谁塞的呢,我就很纳闷,看着王四川不像这种人,那几个战士也不会,倒是缩在那里已经完全蔫掉了的陈落户,他妈的感觉就是那种人。出了事后他一言不发,我想着,估计是因为他之前说过要继续前进,由此裴青可能才想着去探路,才导致了出事,所以他怕我们会牵连到他头上来,所以干脆缩在后面什么也不说了。
我不以为意,裴青的背景我知道,我们两个还算是校友,我比他长一级,中国地质大学同系的,学校里的事情说得头头是道,怎么可能是敌特。我当时主观感觉陈落户这个人太不济了,已经有点看不起这个人了,于是把纸条扔进火里,自顾自抽烟。
这是一个小插曲,不久我就忘记了,我们继续出发,到当天晚上,又走出去近一公里。这里已经没有尸袋了,我们因为头一天没睡好,晚饭都没吃就睡着了,那时候还不到下午五点。
结果醒过来之后才晚上十点,刚才睡得死,这一下子就睡不着了,看见一个战士还在那里给我们守夜站岗,我感觉很不好意思,让他休息,但被他拒绝了。
我也不勉强,我也有过当正规军的时候,知道他们的心态,那时候又饿得要命,于是就自己煮东西吃。味道香起来,没吃饭的王四川他们都被陆续呛醒了。
几个人围起来吃行军饭,跑了整整一天,又空腹睡了一觉,肚子是非常饿的,烧了一锅子不够,后来又烧了半锅。
好在上头对于这一次勘探时间的估计还是正确的,我们的食物储备量可以撑一个星期,我们也不认为会在下面待这么长时间。压缩干粮这种东西,虽然里面有添加脱水蔬菜的粉末,但是吃多了肯定对身体不好,为数不多的压缩蔬菜,味道又特别的难吃。
吃完精神更好,饭后一支烟,快活似神仙,我们又让那战士去休息,他还是不肯,王四川只好递过去支烟,烟倒是要了。
我们腰酸背痛,在那里一边捶打,一边琢磨明天的事情。也不知道这接下去的路到底是什么个情况,如果一直是这样,那我们大可以把皮筏子扔在这里,不然按照今天白天的进度,我们还不如回去,否则到后面肯定是弹尽粮绝。
裴青的意思,还是先派人到前面去探路,其他人在这里休整个一天,探路的人花六七个小时可以走出去很远,一个来回,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我还是感觉到不好,有了昨天的事情,我感觉任何离队的提议都不安全,但是王四川同意裴青的观点。主要的问题是,我们这样缓慢前进,燃料和手电电池都经不起消耗,在这么暗的地方,没有这些东西,我们死定了。而有人探路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事先熟悉前面的路线,那我们前进的时候可以减少照明的强度,这样可以节省很多能源。
他说如果怕危险,我们可以派一半的人出去探路,做好应急的准备,昨天的意外主要是太莽撞了,有他在,他会提醒别人。
裴青听了就冷冷地看向王四川,因为王四川明显是递话给他,王四川还想戗他,我忙把他拦住,让他们都少说两句。
王四川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正义感太强。我认为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必须接受,盯着一个人去责怪他其实是逃避现实。我相信裴青自己心里也很难受,而且就算当时裴青竭力阻止那个小战士,选择自己亲自下去,你也不能说这样的悲剧不会发生,不能说裴青有攀岩的经验,就一定可以发现那些铁丝网,最终失足的也可能变成裴青。不过这话王四川也听不进去。
就在气氛又不好的时候,突然传来“哐当”一声炸响,把我们吓了一跳。
在洞穴里,这种金属敲击的高频声音听起来特别的响,让人非常难受。
回头一看,只见是陈落户吃饭的洋盆掉到石头上,里面的饭糊洒了一地,同时他的眼睛看向我们身后,浑身都抖了起来。
王四川看着纳闷,问他到底干什么?这时候在陈落户背后放哨的战士也转过身来,一转之下那战士的脸也变了,咔嚓一声就拉上了枪栓,结巴地大叫:“副班——班长!”
我们马上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了,全部转头顺着陈落户的眼光看去,一下子我就一身冷汗啊。
只见我们对面的一块岩石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出现了一个人,正直勾勾地看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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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多出来的陌生人
我们早先在一块比较大的岩石上休息,边上的岩石离我们只有五米左右的距离,下面流淌着暗河的水,篝火的火光照过去,除了脸,那人的身形照得非常的清楚。
我们几个人整整齐齐在这里,显然这不是我们中的一个,而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一条地下暗河的中段,离最近的地面已经有四百多米的深度,而离最近的村落鬼知道有多少米,这里怎么可能会有除了我们外的其他人呢。
一瞬间我的冷汗就湿透了衣服,忙转身退了几步。副班长几个都睡得很浅,一听有人叫也爬了起来,看着我们的表情,又转头一看那地方,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爬起来就去抓枪上膛。一下子五杆枪全部对准了那个人。
副班长还叫了一声:“谁?”
对方没有回答,僵直地站在那里,连动也没有动一下。
我们都咽了口唾沫,王四川胆子最大,此时叫了一声:“裴青,手电手电,照照。”
裴青马上小心翼翼地打起手电,顺着那人的脚照上去。这一照我们都一愣,只见这个人穿着和我们一样的解放军军装,连武装带都是一样的,手电再往上照,就看到他衣服上全是血,脸部被安全帽遮着,看不清楚,但是显然也全是血。
我的面色就绿了,立马想到这人是谁了,当下就如三九天被丢在了冰窟窿里,浑身冰凉。
一边就听到王四川也骂了句蒙古话,一个战士叫了出来:“是钟胡子!钟胡子没死!”说着要放下枪跑过去。
“别过去!”副班长呵斥了一声,眼睛都*了,“你看他那样子!看清楚了!”
我们都明白副班长的意思,如果真的是钟胡子没有死,看到我们早就打招呼了,怎么会在那里一动不动,好比一具僵尸一样看着我们,到现在都没反应。
那个战士也不敢过去了,我们僵持住了,副班长脑门上青筋都出来了,显然是无法处理现在的情况。
裴青也端起了枪,咽了口唾沫,问我道:“怎么办?”
我心说你问我我去问谁?这人要是真是钟胡子就完蛋了,我们今天早上还给他敬礼,他的死亡应该是非常确定的,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好像只可能是他,难道真的有诈尸这种事情?
我心里琢磨了好几个办法,突然就看到我们的洋盆了,就捡起递给裴青,说:“把这个砸过去,看看有什么反应。”
裴青说他扔不准,王四川是蒙古族,有投掷“布鲁”的手艺,还在七二三总营的时候,他就打过营地附近的野鸡,准得很,让他扔。
我心说也对,再找王四川,一看就蒙了,这小子不见了,再一看,我操,只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到了对面那人站的岩石边上,准备扑上去。
我张嘴就想阻止他,但已经晚了,只见这人毛着腰,从边上一下子蹿到岩石上面,一个熊抱就把那人抱住了,我们听到一声惊呼,几个人马上蒙了,那声音不是王四川的,而是一个女人的叫声。
接着王四川用摔跤的手法,想把那人直接按倒,没想到对方也不含糊,一个扭身,两个人全部摔倒,一路滚下了石头,摔进了下面的水里。
副班长一看,忙脱枪甩掉上衣冲下去帮忙,石头下的水还是很深的,要是卡在石头缝里,头上不来,死一个人也就一分钟的事情。我们也跟了下去,先是把王四川扯出了水,接着那人也被我们拖了上来。
那人的帽子已经掉了,一头短发,脸上的血也冲干净了一些,我们一看已经知道不是钟胡子,因为这人竟然是个女人,水浸湿了衣服,身体的曲线凹凸毕露,太明显了。
王四川吐了口水,冷得直发抖,迅速脱掉衣服去烤火,还问我那人死了没。
我翻开她的头发,还查了查脉搏,看到那女人的脸,我一愣,我竟然还认识她。
一边的裴青也看到了,惊叫了起来:“天,是袁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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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袁喜乐
写到这里很多人会莫名其妙,事实上当时我也是莫名其妙,所谓小说和纪实的不同,就是小说讲究一个前后的呼应,而纪实就是事实。我在这里遇到袁喜乐,就是一个事实,我压根也没有想过会在这里碰到她,但是,在当时,确实,她就这样出现了。
我一开始还不信,再仔细一看,确实是她,心下骇然,心说她怎么会在这里?
袁喜乐也是搞勘探的,虽然她年纪和我们差不多,但是资格要比我们老,只因为她是苏联留学回来的那一批人,受到了比较特别的优待。我和她不止一次在一个勘探队里待过,当时她是副队,外号苏联魔女,行事特别的认真,我因为是马大哈,经常挨批,不过私下里这女人很豪爽,我们处得比较愉快。她经常到各处领队,裴青认识她,显然也是差不多的理由。
我们一起来的二十四个人,显然没有女人,她在这里出现,非常让人震惊。而且看她脸上和身上的伤口,显然情况很不妥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袁喜乐的体温非常低,我们暂时没工夫讨论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几个人抽签,最后王四川给她脱掉了衣服。
她身上大面积擦伤,到处是内出血的淤青,看着十分的吓人,两只膝盖和手掌破得一塌糊涂,如果不是看这里的岩石和那些铁丝网,必然会认为她是受了酷刑逃出来的。但是这些都不致命,最严重的是她的体温,她的衣服在王四川把她扑进水里之前,已经湿了,她的身体应该低温了很长时间,嘴唇都是紫色的。
王四川发着抖给她擦干身体,塞进睡袋里去,又烧了水给她喝,给她用火熏脸,一直搞到大半夜,她的体温才升上来,但神志还是相当的不清醒,叫不醒。但就算这样我们已经松了口气,看她安然地睡去,一边的裴青才自言自语:“她怎么会在这里?”
我脑子里已经一团乱了,又想起了临走时老猫和我说的话,越来越感觉糟糕。“这事情不对了。”我对他们道,“咱们不能往里走了。”
“怎么不对?”王四川问。
“我看我们不是第一批人。”我道,“这里头肯定有文章,那个大校没和我们说实话。”
当时我的心里很乱,具体的思绪也不清楚,但这事情是明摆着的。裴青立即点头,显然他也意识到了,眉头皱了起来。
看袁喜乐的装扮,显然也是这一次地质勘探任务的编制,但是我们进来的四支队伍中没有她,那她显然属于我们不知道的第五支队伍。
而且按照情理和地理位置来推测,这第五支队伍,应该是在我们四支队伍进入洞窟之前进入的。我们进来这里才一天多的时间,如果是在我们之后,不可能这么快赶上我们。
也就是说,在我们进入洞窟之前,应该已经有了一次勘探活动,具体的情况不明,但是这一个命题可以成立。袁喜乐是铁证。
这事情有点乱了,一下子会衍生出很多的麻烦,比如那么他们是在多久之前进来的呢,为什么大校没有对我们说这件事情?作为一个女性的勘探队员,上头不可能让她单身一个人进洞,其他人呢?
副班长和几个战士都静静地坐在一边没有说话,我问他们,对这个事情知道多少?
副班长摇头说,比你们还少。我们是和你们同批进来的,你们还开了会,我们连会都没开,上头让我们和你们在一起,不问,不听,不疑,只完成任务。
几个人都沉默了,遇到这种事情,实在是始料未及。
王四川说:“要不等她醒了问问她?”
我摇头,袁喜乐刚才的情况不是很妙,最令人感觉到恐惧的是她没有手电,那就是说,这个可怜的女人应该在这个一片漆黑的洞穴里不知道待了多少时间了。如果你想象这样一个场景你就会发现这是多么恐怖的事情,无边无际的黑暗,寒冷的洞穴,各种稀奇古怪的声音,人经历过这些事情后,精神状态肯定会有点问题。
裴青想到的是另一个方面,但是和我殊途同归,他道:“没用的,即使她能醒过来,我肯定她也不会对我们透露太多,那是他们那个等级的职业操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