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轮到调查死者人际关系的老贾出面叙述死者生平。他先拿出一叠死者生前的照片放在桌子上。
康容凑上前拿起几张相片,轻呼:“美男子!”
看到相片的各位没办法把照片中自信,帅气,爽朗的男人与那堆腐肉联系在一起。死者没有一张单独照,都是与人合影,多数是与女人合照,每一张都带着灿烂笑容,仿佛人生没有任何阴影。“刘木在中外合资的东成制冷公司上班,担任营销部副总经理。他连续两年占据公司销售额榜首,去年年底升职,担任副总经理。这是他与上司营销部总经理柯莹秀的合照,公司同事曾见他们在外面约会,但柯莹秀本人否定这个传闻,声称她与死者只是单纯的同事。”
康容拿出刘木与柯莹秀的合照……暗色潮红的光线下,手持麦克风合唱的新潮男女二人,彼此凝望,一副深情对唱的样子,小声嘀咕:“骗人,瞧这相片,两人眉目之中流传的暧昧,关系绝对不单纯。”
老贾埋头翻找相片,没理会突然跑出来的杂音。“这是刘木的旧女友技术部陈洛洛。陈坦然承认去年跟他有过一段短暂恋情,两人早已经分手。交往三四个月,她觉得刘木太花心主动断了关系。交往期间,刘木没带她回过家,对老家的事闭口不谈,她不知道刘木的住址。在公司里刘木不但隐瞒已经结婚的事实,连留在公司档案里的本地住址都是假的。同事们说他工作能力强,会玩能闹,出手大方,言谈风趣,是一个长袖善舞的男人。这些相片是他们公司组织年度出游以及与客户节假日联谊时拍下的。刘木在公司很有人缘,与女同事们交情尤其复杂,曾有女同事的丈夫找上门跟他理论。就是她,营销部客户服务经理裘珊瑚。听说没过多久她与丈夫离婚,据传刘木是他们婚姻亮红灯的导火线。刘木除了与公司女同事传言不断与女性客户绯闻也多。以商业保密为由,公司不肯出示他经手的客户名单。他与客户的桃色纠纷需要进一步调查。我们调查的方向以他与异性纠葛为主,目前没听到他与同性在一起的传言。”老贾说完,把相片整理好放到柳下溪面前。
“他同居情人的图像拼好了没有?”柳下溪问。
“拼好了。”一个耳朵上夹着圆珠笔的刑警站起来走到他身边,递上一张A4大的彩打纸。
柳下溪注视着彩打纸上的人像,眉目清秀的漂亮女孩,清清纯纯象是在读大学生。对老贾说:“老贾,安排人调查一下死者的财务状况。”
老贾点头:“已经在调查。我明天去银行跑一趟。死者家中没找到他的身份证与银行存折。钱包、钥匙、公事包以及他常用的手机不见踪影。我怀疑,他在市内另有住处。”
“他的工资怎样?”柳下溪问。
“他的工资是我们的两三倍。他的业绩好,提成非常高。每个月申请与客户应酬还有通讯费、交通费,合起来在三至七万间,有时更高。年底分成,虽然保密,据说超过十万。”
柳下溪继续问:“尸体未被发现,有关他失踪的事公司那边有什么反应?”
“上周六下班前,他向上司柯莹秀递交了请假单。”老贾从公文包里翻出一个大信封,从里面拿出几张纸。“这是他请假单的复印件,这是他工作时用的便笺纸。事假,两个星期。字迹核对过了,是他本人笔迹。柯莹秀说他来公司工作几年没请过假。他说想回老家处理事情,她当场批假,没料到他会死在家中。他请假的事,公司同事都知道。有人还对他开玩笑,是不是决定结婚带准新娘回老家见父母,他笑着没分辩。下班后同事闹着让他请客,他说要回家收拾行李,推辞没去。”老贾拿出微型录音机,说:“这是我跟柯莹秀的对话录音。今天星期五,从上周六晚到昨晚发现尸体,刚好五天,与法医判断最大死亡时间吻合。”
柳下溪的手指无意识轻敲桌面。在坐的各位都没吭声,安静地等待他发言。过了一会儿,柳下溪抬头,“综合目前收集调查来的情况,大家把自己的想法写在纸上。”
参加会议的人早知道柳下溪有此一说,立即拿出纸笔,伏在桌上刷刷开写。
康容与尹九月面面相觑。这算什么?考试?作业?
耳朵夹圆珠笔的年轻刑警瞄见康、尹没有准备纸笔,立即好心给他们递上一份。小声对他们咬耳朵:“不要拘谨,随便写。这个跟我们年底考评有关,综合各方面考评,点数不足,会被调到分局去。为了留在这儿,大家卯足劲。其实习惯后发现,这样做提高大家的推理能力。我们戏称这个是‘推理,观察能力大激荡’。会议结束后被柳处长留下来的人,表示他写的东西获得处长的承认,点数不低。等案子破了,推理正确的,年底的红包比别人大上一至两倍。如果每件案子推理方向正确就能升职,老贾就是柳处长破格提上来的,他以前只是户籍警。当然,柳处长会单独指出大家的不足之处,如何做才能提升。”
尹九月小声问:“他只是副处长,应该没权力……”
年轻刑警小声解释:“我们的正处长只是挂个名,不管事。刑侦处的事由柳处长说了算。”
半小时后,大家陆续把写好的纸张放在柳下溪面前。
柳下溪也不催促他们,仔细地一张张看。等最后一份递上来后,他平静地扫视着大家。尹九月发现众人屏住呼吸等待他开口。“老贾,你的调查步骤写得很好,按你写的去做。再增加调查死者居屋三年来的水电、暖气、煤气使用情况。”
“好。”老贾脸上浮现喜色。
“李或。”
“有。”耳朵夹圆珠笔的年轻刑警很有精神地应道。
“你留下。其他人听从老贾的安排。老贾,你去申请出差费用,费用等级C。评分等案子破了之后再公布,散会。”
大多数人叹气,收拾好各自的东西,垂头走出会议室。
见尹九月与康容与尾随大家离开,柳下溪叫住他们,“康容,尹队长,请留下来。”
大大的会议室只剩下四人。柳下溪突然笑了起来,“康容,你坐在尹队长身边,是不是偷看了他写的东西。”
“绝对没有!”康容叫冤。
“尹队长,你的打草惊蛇手法高明,就是阴险了点。这几张纸是你想要的材料,你的行动,我们不会干涉,联络方面交给康容。需要支援,随时请开口。”柳下溪的目光落在康容脸上,笑容加深,“康容,你的提议没有攻击力,凶手不会傻到自投罗网。对付看不见的凶手,攻击面过宽不如专攻一点。你那样做达不到想要的效果反而造成恐慌,绝对不容许。”
等尹九月、康容离开。李或问柳下溪:“他们写了些什么?”
柳下溪站起来收拾桌面,笑着摇头说:“办案人员侦破案子都会带有个人风格。老贾、朱玲等人走传统路线,一步一个脚印。尹九月队长是另类,他破案采处攻击手段,主动出击。李或,你的观察力不错,看出死者进厨房下面条吃绝对不会先去洗煎锅,煎锅放在洗菜盆里很不合理。厨房窗户被打开,上面有擦拭过的痕迹。你假设有人从厨房窗口出入,甚至认为家中无人的另一边隔壁屋与死者、凶手有关联。晚上收集的现场相片可能有所忽略,这个假设等我们看完现场才能下结论。李或,运用你的观察力,帮我跟踪一个人。”
“谁?”李或高兴地问。
“死者刘木的女上司柯莹秀,从今晚开始二十四小时跟踪她。这件事先对大家保密。”
“明白。”
有泪痣的男子…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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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下溪走进自家客厅,邹清荷正坐在沙发上看东西,见他回来习惯性地瞄了一眼墙上挂钟,九点多了。
柳下溪抬头扫了一下四周,没见到阔海他们,朝清荷走去,把公事包搁在茶几上,弯腰在他面颊上印了一个轻吻,站起来揉了他的头发一把,接着上楼进了浴室洗去一身灰尘。清清爽爽下楼,清荷已把饭菜端在餐桌上坐在一旁等他。
清荷高兴地说:“找到那个脸上有泪痣的男人了。”
柳下溪张大眼睛竖起耳朵脸上露出喜悦的表情,挟菜的手没有停顿,等待清荷继续往下说。
“他叫吕森,原籍浙江,在负责雍荣商业城工程设计的实华建筑设计所工作,是绘画员。昨天召开会议就是他负责的图纸出现问题。知道他的住址后,阔海跟小唐带着小狗去见他,确认一下是不是他本人。”
柳下溪大口嚼着饭菜,口齿不清地喃语:“原籍浙江……浙江哪里?”
清荷摇头,递给他一张纸,上面有吕森在京的住址。“他今天没上班。提供消息的人猜测,他是不是因工程图纸出了问题而丢掉工作。我问过承秉哥,他没跟实华设计所合作过,没有这家公司的资料。他说雍荣商业城是由来自浙江的地产商出资承建。”
“浙江……吕森……二三……”
“噫?”邹清荷挑眉,双眼布满疑惑。
柳下溪回神,急问清荷:“阔海出门多久了?”
“七点多出门,快两小时。你的手机关机,打到局里问,说你在开会,他本想等你回来再过去。”
柳下溪见清荷脸上浮出懊恼表情,轻轻一笑,放下碗筷,安抚地轻拍他的肩膀。“被杀的刘木是浙江海盐人。我在想,吕森与刘木可能认识。刘木被杀,侦破这个案子有两股线头,一股就在吕森这边。吕森被尹队长送去医院,接着离开并在医院留下曹二三这个名字与刘木家的地址。尹队长根据这个地址发现刘木的尸体。医院值班前台说吕森不是自己离开而是被人接走,姓名地址也是来人留下的。我假设,吕森以及来接他的人又或者虐待他的那位,这三人中有一个认识刘木和他老家的亲人。刘木请了两星期假打算回老家一趟,过了数天他没在老家露面,老家亲人联络不到刘木便请北京的朋友找他。然而,北京的朋友也找不到他。尹九月送吕森去医院时,曾透露过他是警察。对方特意留下刘木家的地址,是不是希望借警方的力量找到他?”说到这里,柳下溪自嘲地摇头,“这个推理牵强附会。我再想想……”
柳下溪沉吟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邹清荷说:“如果吕森去刘木家找他,凶手杀了人后慌张逃走,刘家的门没关,吕森以为刘木在家,进了室内闻到血腥味看到刘木死在厨房里。吕森有不能报警的理由,他怕被警方知道自己到过刘家被调查,不敢留下自己出现过的痕迹,害怕留下指纹,逐一擦拭自己抚摸过的地方,然后离开。他离开后,冷静下来的凶手重新回到现场,清除杀人痕迹,重新布置现场。”
邹清荷问:“柳大哥为什么不怀疑吕森是凶手?”
柳下溪很肯定地说:“他不是凶手。他身体不好,力气小,脚跛。凶手在死者家留下不少痕迹,应该与死者不是一般交情,擦拭的时间非常长,擦过窗台后发现被擦的地方太干净显得不自然便把整个窗都擦了一遍,跛着腿的他不方便擦拭高处。这种清擦工作量大,我认为他的身体支撑不住。凶手砸晕死者后把他翻过来再用菜刀砍他的颈脖,致命的那一刀需要有一定的腕力。如果他是凶手没必要重新布置现场,厨房洗菜盆里搁着煎锅,灶台上放着一斤面条、香葱、鸡蛋与两只大面碗……居家味十足,很不自然。”
邹清荷嘀咕:“总觉得不对。无论他是不是凶手,没理由留下地址。”
“嗯。只能假设吕森发现刘木死了,非常害怕,呆在刘木家不敢动,没报警,把这事用电话告诉第三者。第三者过来接他,并替他擦拭他存在的痕迹。很不凑巧,他们的谈话内容被第四人知道,这第四人就是去医院接吕森的人。刘木的死让吕森不安,导致画工程图纸时出错。假设第四人很讨厌吕森,以为他是杀人凶手,得知吕森他们要抹除住院的事,并知道吕森是被警察送到医院,故意留下偷听来的死者地址。”
邹清荷点头,“这个解释行得通。只是,牵涉的人很多。”
“没错,一桩杀人案,牵涉的人一多变得非常复杂。这些人相互牵制,理不清他们的联系就摸不透案件的脉络。”
邹清荷继续问:“柳大哥认为凶手是谁?”
“凶手……在谁是凶手的推测上,我跟尹队长持相同观点,先把破案的缺口放在刘木的上司柯莹秀身上。我们认为杀死刘木的人与他公司的同事有关。刘木的下半身很没节操,在公司与女同事们有纠葛,男女关系复杂。”柳下溪站起来走到沙发前,打开公事包从里面掏出几张相片。清荷跟着他过来,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看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