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柳下溪遇上了张老,张老伏在青年背上,努力抬头见是他,裂嘴笑了笑,“想不到你会先到。人老,体力不行,辛苦你们了。”柳下溪瞧他满脸泥泞,浑身上身象是从泥里滚了一圈。听说他脚扭伤了,想必吃了不小苦头。摸了摸他的额头,体温正常。
杨立行非常固执,无论清荷怎么劝说也不肯先回酒店。清荷扶着瘸腿的杨立行,明白他因那次骑马摔伤,腿还没完全康复,长时间泡在雨水里使伤腿抽搐,再继续走下去,他会变成瘸子造成无法弥补的遗憾。清荷有心想把他背起来行走,但他自己劳累过度根本没有余力能背起他。
每一步跨出去,需要停顿时间来蓄积力气。清荷听不到雨声,只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
身体寒冷,双腿僵直,双脚冰冷地麻利着。
“休息一下。”杨立行喘息着弯下颤抖的膝盖,扶住身边的树杆。
清荷站住,背靠着树。他的手很痛,不该用咸咸的湖水洗手的,手上的伤口被咸水泡过,痛死人了。指尖伤痕不少,十指连心,痛得他全身打颤。烦,十指无法伸直也无法自由弯曲。他想把双手抬高……举不起来。大脑指挥手指弯曲捏成拳头,但手指不听大脑指挥,倔强地罢了工。想举起挂在胸前的望远镜瞧瞧周围有没有人掉队,办不到……不服气,不愿意相信体力透支极限来临。不行!再坚持一下!咬牙,抖着双手,终于举起来了,推着望远镜送到眼睛前……噫?前面有光,手电筒的光在左下二十几米远的灌木中。嗯,看清楚了,有人在那儿。看高度,那人应该蹲着,穿着雨衣,从背影看不出是谁。
“怎么了?”杨立行问。
“前面有人。”
杨立行眼睛一亮,靠着树杆站直了身体,神采奕奕地道:“肯定是绯虹,终于找到她了。”
清荷笑了笑,“你们的感情很好”。睨眼偷瞧对方,居然被他发现杨立行脸上出现了羞怯的红晕,“绯虹跟我不同,象一团火焰,看着她觉得自己也朝气蓬勃。”
清荷打冷噤,无法理解杨立行与彭绯虹之间的感情。他觉得杨立行是一个不错的男人,而彭绯虹嘛……显然不是一个好女人,虽然认识她的时间短不是很了解这个人,但听她说话的语气可以推测出她不是很讲道理的女人。而且……曾经跟人鬼混被人拍了照,其中有一张她毫无羞耻地直视镜头。清荷觉得,拍照的事她知情。清荷暗想,杨立行应该不知道彭绯虹曾经跟张老关系暧昧……多嘴地问一句,“你们会结婚吗?”
杨立行眼神黯淡下来,但他还是认真地点头,“虽然家里反对,但我们已经决定等大赛结束找到合适的工作就结婚。”
清荷觉得跟杨立行闲聊可以减轻疲倦,便追问道:“为什么家里会反对?”
“绯虹个性急,说话直爽,跟我爸妈有言语上的冲撞。”
原来是婆媳关系处理不好……清荷曾与柳下溪的长辈起过冲突,听杨立行这么一说对他们产生同情,安慰道:“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吧,需要多付出努力才有可能争取双方和解。”
杨立行点头:“嗯,我觉得爱情很少会一帆风顺,有苦有甜才真实吧。”
两人慢慢地接近灌木丛中的背影。
杨立行叫道:“绯虹。”
听到声音,对方转过来头来。清荷讶意,杨立行失望。不是彭绯虹,是韩导演。
“小虹,在这里。”韩导演缓缓地转身……清荷这才看清楚韩导演跪坐在地上,他怀里依偎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彭绯虹,一张艳丽的脸失去了颜色。
“她怎么了?”杨立行颤声问,挣扎清荷的手扑了过去。
“绯虹!”惨裂的叫声,清荷捂住耳朵不忍心听。
柳下溪听到惨叫,疯狂地奔跑而来。
李又汉比他到得早,正傻傻地站在雨中。
清荷跌坐在地上发呆。
彭绯虹已经死了。
柳下溪看表,现在的时间是午夜十二点四十九分。又一条生命停止了呼吸。柳下溪想检查尸体,但杨立行搂着彭绯虹不肯放手。勘察现场……地上的脚印太多没办法取证,路边的灌木丛有打斗过的痕迹……这边的灌木是带刺的荆棘,上面条状的深蓝色布料,从高度来看应该是某人的裤子布料。韩导演穿的是黑色长裤白色上衣,杨立行是淡蓝上衣与黑色长裤,清荷是米黄上衣与黑色长裤。死者本人是红色上衣与深紫色的裤子。谁穿着深蓝色的裤子?想不起来,发生的事太多……死者下垂的手腕上有青紫的捏痕……指甲有血有皮屑……“杨立行,让我看看彭绯虹。”柳下溪温和地劝说。
杨立行张大嘴,茫然地看着柳下溪,没听明白柳下溪在说什么。
韩导演流着泪摇头,哽咽道:“小虹脖子上有捏痕,她是被人捏死的。”
“是你杀了她!”杨立行突然回过神,放下彭绯虹朝韩导演扑过来。
柳下溪伸手挡住杨立行,李又汉上前制住他的双臂。柳下溪取下清荷的护目镜戴上,检查彭绯虹的脖子,准确来说咽喉处有捏痕。死者脖子僵硬头非自然往后微仰,嘴张得很大,口腔内舌头笔直僵硬,腔内有积水,眼睛外鼓……被人卡住咽喉窒息死亡,他杀!
李又汉把尸体背上了船,韩导演扶着杨立行上船。柳下溪见清荷坐在原地发呆,上前拿他的手臂。清荷摇头,“柳大哥,我很累,不想动。”
柳下溪直接把他抱起来,柔声安慰:“闭上眼睛,睡上一觉,风雨很快会过去的。”
清荷把脸贴在柳下溪胸前,闭上了眼睛。柳大哥的心跳有力……温热传递过来,温暖了他冰冷的脸。
没带行李,王秋枫准备的衣物随船沉入海底。古筝认为就算到了酒店也没衣服可以换洗,打算拿床单裹着身体。她和秦汝上了二楼,房门带关着没上锁,开灯,室内亮了起来,有股难闻的霉味扑面而来。没有毛巾,没有可换洗衣服……秦汝的想法跟她一样,取了枕巾当毛巾,拿了床单当外袍。先进浴室的她惊喜地叫道:“古筝,浴室有毛巾与干净的睡衣!”
睡衣很大,是男式的。不管了,总比没有好。
洗完热水澡,僵冰的身体恢复了部分活力。古筝从浴室出来,见秦汝穿着男式夹克站在窗前往外望。好奇地走过去,“外面怎么啦?”
秦汝轻笑,“黄平海在打人。”
“噫?打谁?”古筝急忙凑过来看。
秦汝幸灾乐祸,“张老。”
“该打,如果不是他,我们不会这么惨。”古筝咬牙切齿。
“谁是O型血?梁医生说船长需要输血。”伍文光跑过来敲门。
金粉漩涡…37
“卟……啊哈哈”古筝、秦汝瞧见伍文光立即毫无形象捧腹大笑。只见他上衣是小竖领,大红绸面印黑色吉祥纹,衣下摆金布滚边绣金色如意结,衣扣是古老的布扣。上衣短,只到他的腰部。下身是条白色紧身裤,绷得太紧,让看的人觉得缝线马上会爆掉。裤子略短,只到脚踝。他这身衣服一看就知道是女装。最搞笑的是上身衣肥下身裤瘦,不伦不类。
“原来男装在楼上。”伍文光面对他们的嘲笑脸色不变,一个箭步冲到储物柜前,里面还有两套男装,款式虽然老土总比穿女装强。取下一套就往浴室跑,打开浴室的门看到没收起来的女人内衣内裤,脸一红,掉头冲去隔壁房间。
“经过这次海难,伍文光也变了。”秦汝收起笑容,若有所思。
古筝点头,“嗯,伍文光,刘琪都是话较少的人。刘琪平时总绷着脸说话直接,难以接近。但他不自私,肯帮助人。伍文光却是真正的明哲保身对谁都保持着一定距离。但这次海难他出力很多,看到他不停地帮人,心里惭愧自己以前看错了他。”
秦汝眨眼,认为古筝的话说得对。伍文光与刘琪跟杨立行不同,他们帮人在暗处,却不懂为人处世哲学,说话不懂得需要修饰语句,才会左右不逢源遭人非议。而杨立行帮人助人在明面,说话时会顾忌别人的感觉格外婉转动听,当然容易讨人喜欢,得到别人的爱戴。个性直爽没有贞操观念,遭同性排斥的彭绯虹才会被他的温柔体贴吸引,一头栽进去疯狂地迷恋上他。杨立行也不过是普通男子,抗拒不了美色火热倒追,坚持不了几天便败下阵成为她裙下猎物。男男女女之间的爱情游戏,你追我逃,你痴我狂,看多了就会觉得腻味。
伍文光收集了一堵男装,跑过来把自己换下的一套丢在她们床上。“我是O血型。秦汝,你先睡吧,我下去看看。”古筝换上那套女装,立即下楼准备输血给船长,那套穿在伍文光身上不伦不类的女装换到她身上却十分好看。
秦汝没动,站在窗前看雨。站着站着,有泪无声流下,用手背擦拭,泪水擦不尽。
楼下,黄平海单方面的发泄已经结束。
张老抱着头缩在走廊的角落里。其实落到他身上的拳头并不多,除了最初两脚加一拳头,后面都被拦架的人挡住。他年纪大经不过今天这样超负荷的折腾……面对黄平海的羞辱,他咬牙忍受,心里窝了一团虚火找不到出口发泄……他危颤颤地站起来趁大家没注意朝雨中冲去,很快滚落在灌木丛中连翻了几下才停下来,被随后赶到的工人们架着回了房。
梁医生叹气,小心用摄子夹出张老头上、脸上、手上、脖子上的荆棘刺头。张老左脸中了黄平海一拳已经肿了起来,□在外的皮肤有数处挂、擦伤痕。“张老,原谅黄平海一时冲动,他心情不安在找发泄口,并不是存心跟你过不去。”唉,只是抽空去洗热水澡换掉湿衣服,花的时间不超过五分钟,这黄平海就给他闹事多添了一位病人。唉,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没办法同时照顾生病的大家。带来的药物有限,治疗设备简陋,只能祈祷病人的病情不恶化。瞧着邻床上的刘琪跷着红肿的脚睡着了,他面孔红润……可能在发烧。守护着他的范彩虹刚才出去,可能去洗澡换衣服了吧,希望她不要感冒。
张老苦笑,拍拍梁医生的手背表示明白。
梁医生见伍文光进来,留下消炎止痛的药膏,请他扶张老去浴室,等他冲洗换上干净衣服给他上药。自己上前去摸刘琪的额头……有些低烧。吩咐站在门口的工人去隔壁房间拿体温计。另一张床上躺着老李,他已经睡了,体温有些偏低。
摄影师呆在103号房。梁医生进去时,他正裹着被子吃面包。门被打开,冷风灌了进来,他连打几声喷嚏,见来人是梁医生,揉了揉鼻子,伸出一只手,“医生,给我感冒药。”
梁医生点头,摸了摸他的额头,体温还算正常,把体温计给他,让他自测体温。
摄影师伸出胳膊,“医生,我是B型血,不知能不能帮到船长。”
梁医生苦笑,在这儿没办法检测船长的血型,只能试一试O型血……风险大啊。但什么都不做船长会有生命危险。他们这群人O型血少,问过了,只有古筝是O型血。
严快躺在床上,打了针吃了药,头不痛了,手脚也没再抽搐,头下垫着三个枕头正闭目养神似睡非睡,忽然听到黄平海在打喷嚏,睁眼一看,他身上的干净衣服又淋湿了,便轻声道:“平哥,把湿衣服换掉。”
“你怎么样?头还痛吗?”
“好多了,只是全身没力气。”
黄平海手上端着碗热粥,打算等粥凉了一些给他吃,听了严快的话,放下粥碗拿起伍文光找来的男装去换衣服。等他换完衣服,瞧着左边床上躺着血淋淋的船长,右边床是高烧不退的王秋枫。便连人带被抱着严快去了103号房。
梁医生在走廊遇到他们,侧身让开。走进101室,看到古筝正在给王秋枫擦汗……沉吟了一下,王秋枫高烧与船长的伤,同在一间病房不利于治疗。楼下的房间比楼上潮湿,对高烧病人不利……跟在身后的工人小陈与阿伦道:“把王秋枫搬到二楼。”黄平海又转回101室端走搁在电视柜上的粥,临出门时回头对梁医生道:“我是O型,输血时叫我一声。”
“嗯。”梁医生用力点头,不知觉地眼眶有些湿润。
柳下溪抱着清荷回来,只有伍文光在走廊里等着他们。当他看到彭绯虹的尸体时,嘴惊诧地张大。“哪里有空房?”柳下溪抱着清荷没松手,直接问伍文光。
伍文光见韩导演拖着杨立行进了104室;李又汉把彭绯虹的尸体抱进了105号房间。深吸了一口气,说:“二楼的最后两间空着,203、204。”
“一刻钟过204来找我。”柳下溪抱清荷立即朝楼上走去。
“你们谁是O型血?”伍文光问。柳下溪停下脚步,看了一眼他,回答道:“我是A型,清荷是AB型。船长……”忽又摇头,叹了一口气,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