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他的身体还在抽搐,还能动应该还没死……”清荷喃喃道:“十几分钟前他还活着,喝了一罐啤酒,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金粉漩涡…26
柳下溪解释道:“马钱子(医用名:士的宁)中毒者,死后尸体仍然会抽搐。中毒者呼吸强直性痉挛,受外界光、声等轻微刺激即可引起上述症状发作。兴奋过后继而出现麻痹,可因呼吸肌痉挛性收缩致窒息或因呼吸麻痹而死亡。”柳下溪指着吓得脸色苍白的摄影师道:“你来拍现场相片。医生,请拍完照后再给死者作全身检查。我是柳下溪,刑警,这是我的证件。邹清荷,请你当我的助手,负责记录各位的证词。船上发生了命案,请大家保持安静地坐回原位。”他看着众人,离开座位来看聂守业的人不多,只有伍文光、王秋枫、韩导演,其余的人都坐在原位,脸色青、灰、白、黑。
来自文化部门的老李,站起来哆嗦着嘴唇,艰难地说道:“我,我去问问船长,看能不能把船返航。”
“不行,外面的风浪大,舱门不能打开。”柳下溪平静地道:“希望大家配合调查。由于天气恶劣,船肯定不能马上返航。”
摄影师从来没拍过死者,扶着摄影机的手在颤抖。“有照相机么?”柳下溪问他。摄影师点头,回到座位上从包里翻出相机递给柳下溪。
柳下溪检查了一下胶卷的空白数,还可照二十几张。
柳下溪拍照时,清荷回到座位上从行李架上取下行李掏出手套与一叠胶袋。打量了一下舱内的众人,死了人大家都显得害怕。古筝把脸贴在舱外,呆呆地看着翻海巨浪,她身边的王秋枫看着舱顶在发怔;秦汝木然呆坐,脸白得象刷了一层石灰;严快双脚缩在座椅上,嘴里咬着右手食指尖,黄平海蠕动着嘴唇,好象在吃东西,视线盯着柳大哥;刘琪冷着张脸把范彩虹搂在怀里;肖四清抱着头曲起双腿倦缩在座椅上;伍文光不时偷偷打量着尸体;韩导演半弯着身体打量聂守业的尸体;老李闭着眼睛贴着舱壁,给人的感觉是,他想把自己缩小;摄影师站在走廊,双腿发抖;刘久传阴沉着脸双臂抱在胸前盯着救生衣的橱窗;张老显得坐立不安,问柳大哥:“我能不能坐到别处去?”
“请等一下。”柳下溪拍完死者的各个角度,再把舱内众人一起拍下,才对张老说:“可以换位,你想坐哪儿?”
张老捂着嘴快步越过尸体走到严快身边,“挤一挤。”
严快挪动屁股把多余的位置让出来。
“不行,我要吐了。”张老难受地揉着肚子。清荷跑去装救生衣的橱窗前取下一叠装呕吐物的黑胶袋,给每个人都发了一个。
“聂总也曾呕吐过。”严快凉凉地加了一句。顿时,众人觉得舱内温度下降十度。张老的额头冒出冷汗,硬生生地把呕吐感给逼回去。
“别唬人。”黄平海敲打严快的脑袋。
柳下溪相机挂在脖子上,拾起聂守业生前放在椅子上的两只啤酒罐与晕船药丸的铝箔包装,摇了摇啤酒罐,一罐空了,另一罐还有少许剩余。再看了一下尸体,死者上衣前胸打湿了一大片……柳下溪看着座椅底下的呕吐物,问正给死者检查身体的梁医生:“能化验死者的呕吐物吗?”他这话一说出来,连清荷都想吐。
戴着口罩的梁医生摇头,“设备不足化验不出来。”
柳下溪走到装着啤酒的纸箱面前,取出色泽微黄,盖面潮湿的啤酒罐。嗅了嗅,无味。把此罐啤酒用密封胶袋装好递给身后的清荷。
他低声问清荷:“印泥与白纸准备好了么?”
清荷点头,麻利地把收集来的证物全部放进空着的布挎包里。再从口袋里掏出红色印泥盒,走到刘久传面前,“请留下指纹方便核对调查。”
“证件,给我看证件。”刘久传没理会邹清荷,盯着柳下溪冷冷道。
柳下溪把自己的工作证递给了刘久传……北京市市公安局刑侦处副处长柳下溪……刘久传把证件还给他,伸出右手食指沾了印泥直接按在白纸上。“早点把凶手揪出来。”
柳下溪点头……“嘭,呯,吱吱”船身剧烈摇晃……柳下溪搂住站立不稳的清荷。“触礁了。”肖四清惊慌地尖叫着跳起来,“船撞破了,我们会被水淹死的。”坐在她身边的伍文光一掌击向她的后颈,她立即瘫倒在他怀里。看到伍文光老练的动作,柳下溪的瞳孔收缩……
舱内的喇叭响起传来船长的声音,“大家请不要惊谎,船只顺利地驶入岛屿内湾,内湾入口较为狭窄,岩壁擦到船身。我已经与外界联络上,飞鱼号停泊在内湾等待救援,等台风过后救援船只就会赶到。船舱内有足够的淡水与食物,大家不用担心。”
“我们得窝在船舱内跟尸体为伍?”严快颤抖着声音瞄着张老,咧着牙齿打冷噤。张老拿纸币擦额头上的冷汗,合上嘴,上下两排牙齿磕得很响。
船停了,舱内的灯继续亮着。
清荷继续收集大家的指纹,柳下溪走到摄影师面前,“摄影机一直开着吗?”
“嗯。”
柳下溪想把摄影机拿过来看看,见对方惊慌地看着自己的手,明白他忌讳自己的手曾经触碰过尸体,把手套换下取出一对新的戴上,这才接过摄影机倒带翻看……柳下溪把口袋里的微型录音机的开关打开,问:“死者聂守业家住渤海湾,应该很熟悉大海吧?”
没有人回答。柳下溪抬起头目光落在张老身上,张老不是很情愿地回答:“应该吧,他家在渤海湾。”
“渤海啤酒……除了死者,还有谁会喝?”
没有人点头。
清荷一边记录指纹,一边速记柳下溪的问话。
张老回答:“除了小聂,没人喝这种牌子的啤酒。小聂本想借这次大赛打开南方啤酒市场,可能是南北口味不同吧,南方人不喜欢渤海啤酒的口感,南方人更喜欢金威、百威,除了青岛,北方的名牌啤酒在南方销售都不算好。我不喜欢喝渤海啤酒,太苦了。”
“听说这次孤岛活动的发起人就是你。”
张老慌忙站起来,摇动双手:“错了,那份提案是小聂交给我的。小聂被大哥经济管制,没钱搞这个项目才找上我合作。”
“张老,你私下与聂守业的关系很好吧?”清荷提问。
张老点头,抿紧嘴偷偷打量着舱内的众人。他的眼神带着警惕,象是害怕有人会跳出来捏死他。
“知道谁恨他吗?”
张老摇头。
黄平海举手,站起来提问,“我有话要问。士的宁中毒是怎么一回事?”
柳下溪转头对梁医生说:“你来回答。”
梁医生站起来取下手套,摘掉口罩,离尸体远一些才说:“士的宁是一种进口药,因安全范围小,现已少用。主治偏瘫、瘫痪及因注射链霉素引起的骨骼肌松弛、弱视症。我手上没有这种药。士的宁,别名番木鳖、马钱子碱。从马钱子的种子中提炼。味苦,性寒。致死量为0。03~0。1克。即半粒晕船药丸大小可以毒死成年人。聂总摄入量超过常态才会在短时间内死亡。士的宁是受管制药剂,一般药店不出售。”梁医生停顿了一下,又道:“其实我国云南有马钱藤经测定种子含番木鳖,可以代替进口马钱子,只要有心可以自取马钱藤种子晒干磨成粉。”
“聂总晕船呕吐是药性发作吗?”伍文光问。
梁医生摇头。
“那个,那个,我觉得聂总先前的症状象是显影药水,以前医生说是溴化钾中毒。”摄影师突然出声道。“我以前晒相片时不小心摄入显影药水,随即头晕、恶心,呕吐……”
“溴化钾中毒?显影药水?”柳下溪愕然。
清荷眼睛一亮,他想到小文以及那个被弄乱的山洞暗房……某人除了拿走相片还带走一部分显影药水……
梁医生击掌,旋转一脸迷茫,“啊!轻微摄入溴化钾,中毒症状跟晕车晕船相似。不过,溴化钾中毒的病例很少,没听说导致人死亡的案例。”
“晕船药是谁给死者的?”柳下溪问。
梁医生望向秦汝。他问过聂守业要不要晕船药,聂守业说不需要,没过几分钟又叫秦汝拿了一颗给他,记昨当时他手里拿着啤酒……药应该没问题,是自己拿出药丸递给秦汝的。
“秦汝?”柳下溪与邹清荷都望着她。
“是。”秦汝抬起头木然地回答。
晕船药有问题?清荷皱眉,聂守业曾把药丸拿在手上,那颗药丸跟其他晕船药一样包裹在铝箔板中的泡泡里。除非梁医生是凶手,秦汝不可能不损伤包装的情况下换掉晕船药。难道啤酒罐里有士的宁?不对,盖面上的潮湿与发黄的颜色虽然古怪,但易拉罐却是完全密封。除非出厂前就被人下毒……啊,聂守业喝过矿泉水。也不对,他用矿泉水漱口并没有吞咽下去。”
刘久传插话:“聂总喝了两罐啤酒,第一罐是他自己从箱子里拿的,第二罐是邹经理给他,邹经理曾经用纸巾擦拭过的盖面。”
“我知道凶手是谁。我看到了对方下毒。”刘琪冷冷地道。
金粉漩涡…27
“是谁?”张老追问。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刘琪脸上,等待他说出答案。刘琪却紧闭着嘴冷冷地盯着被伍文光打晕过去的肖四清,那张结了冰似的酷脸多了一份若有所思的味道。
清荷正好收集完指纹,听到刘琪的话立即走到他面前拿着纸笔准备记录。
……静默,无人开口说话,舱内显得异常的静。船舱内有隔音设备,无法完全阻隔尖锐的风声,传到众人耳里宛如来自不同空间的凄惨叫声。舱内,明亮的光照在众人脸上显得异常地白,大多数人眼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惊恐。邹清荷突然打了一下冷噤,觉得随着波涛激烈地晃动的船,象一尾垂死挣扎的鱼,而他们就在鱼腹里将随着这条死鱼一同化为枯骨。他朝窗外望去,外面一片昏暗,就连无色纯净的海水也染上了污浊的灰黑,惊涛骇浪旁若无人地激烈撞击着船窗,一波狠过一波。清荷忍不住再次担心船窗能不能经得起这番撞击,脑中立即联想到海水从破裂的船窗倾入,紧闭的舱门打不开,大家在海水中挣扎……噫,别胡思乱想,他自嘲般地抖动双肩,连忙把视线从船窗收回来落在刘琪脸上。看样子刘琪不打算往下说……噫?他在看谁?顺着刘琪的视线……肖四清?!刘琪看她?难道是她下毒?会吗?会是她吗?清荷摸着自己的下巴,陷入沉思中……马钱子,第一次听说这样歹毒的毒物,没听柳大哥提起类似的案例,梁医生也表示这种药不容易弄到。肖四清如果是凶手,她从哪里弄来如此歹毒的毒药?就算她为了杀人费尽心思弄到毒药,聂守业跟她关系暧昧,按理说,她下毒的机会很多为什么非得在船上动手?
听到刘琪的那句“我知道凶手是谁……”柳下溪一边取出摄影机里的带子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众人……此时,虽然众人的表情各异,担心的、害怕的、漠然的、不知所措的……但没人露出秘密即将被揭露的惶恐……噫?刘琪盯着肖四清……难道下毒者是她?毒杀聂守业,肖四清是有作案动机。从意外获得的相片来看,她与死者之间存在着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加上死者生前对待她的态度格外轻慢,长期累积下来的不满变成杀机,促使她下毒……下毒的理由虽然说得通,但她不是心机深沉的女人,不象能策划完美谋杀的人。看过她的简介,也暗中观察过她。她给人的整体印象是轻浮而幼稚,反应也不敏捷,胆子不大,应该没胆量也没能力在众目睽睽下杀人。马线子碱也不是随便可弄到的毒药……小文用来当成暗房的山洞口有她的头发,她可能偷拿过显影药水……刘琪目击到她下毒,她使用的毒药可能是显影药水。想到这里,柳下溪把摄影机还给摄影师,刚准备绕道走去找肖四清,有着一副大嗓门的韩导演站起来大声道:“刘琪,把凶手的名字大声说出来!吞吞吐吐,你还是不是男人,难道你想包庇凶手?!”
柳下溪皱眉,韩导演的话说得太难听了。
“对啊,既然知道谁是凶手就得赶快抓起来!太丧心病狂……”老李点头附和着。
“别吵!船上既然有警察,抓凶手的事交给他来办。”刘久传不耐烦地打断老李的话,冷冷地目光却盯着柳下溪的一举一动。
“刘琪,请把你看到的事详细说出来。”清荷诚恳地说:“风雨同舟,有些事既然看到了就要说出来。有人死了,大家都不好受,心里插着一根刺,会相互猜疑彼此不信任,不利于共同度过目前的难关。”
坐在刘琪身边的范彩虹抬起忧愁的眼眸,咬着下唇担忧地看着刘琪。刘琪察觉到她的不安,目光从肖四清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