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歌·山河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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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歌·山河曲- 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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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不会干涉,宫里的人也都顺着他的心意,龙佑帝便从骄纵妹子的种种举止中,体味当兄长、做帝王的快乐。

久而久之,他和少阳公主连成了一体,她的痛,就是他的痛。

“少阳,”他轻轻地念了一声,像幼时一样温柔,“就算是生在帝王家,也有很多得不到的东西。”

少阳公主目露悲哀,点头叹息,用轻不可闻的声音道:“我知道,可我就是不甘心。”

龙佑帝微微一笑,他和妹子都是这般,越得不到越是想要。可惜感情这件事,往往在权势之外,他不想强硬地为少阳达成心愿。

“少阳,你有没有想过,重新放一个人在心上?”

少阳公主茫然地应声:“有谁,能真正容得下娇惯了的公主?”她自嘲地苦笑,“我在这里被人捧着伺候着,出去了,要看婆家的脸色,仰人鼻息,只怕没过几日就该憋死。”

龙佑帝忍俊一笑,见她不似说笑,忙正色道:“胡说,谁敢给你脸色看。”说话间,皇帝心上不由浮起一个名字,认真地细想了想,反复遴选过后,这个名字依旧闪着金色的光芒。

“顾亭运。”念出这个名字,龙佑帝想到青年宰相清俊却略嫌古板的面容,淡然一笑。

“啊,皇帝哥哥该不会……”少阳公主脸色一变,顾亭运年纪虽不老,在士子中声望却极高,向有清誉。只是毕竟年长她十余岁,在她眼里,就如大叔一般看待,从未往男女情爱的事上去想。

此时回想顾亭运的相貌,少阳公主并不讨厌,也谈不上有多钟意。论才论德,此人实在无可挑剔,她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噎在原地半晌不能言语。

龙佑帝见她竟没有拒绝,暗自欢喜,心想过几日再去顾亭运那里探探口风。无意中一桩好姻缘露出了苗头,皇帝胸中块垒就此消却了小半,神情自是大喜。少阳公主察言观色,黯然地想,不若听天由命也罢,由得皇帝折腾去。

反正她这一生,再不会像从前那般快乐。

到了上元节那日,筹备大婚的太常寺官员前来请示礼乐之事,龙佑帝自从见过太后,颇有些心神不宁,见他递上一叠单子,遂道:“近日教坊都排了什么曲子?可有曲调欢快、热闹喜庆的?”

那官员甚是乖巧,见皇帝一脸戾气,挑了一些靡靡之音禀告,龙佑帝听了果然欢喜,展颜道:“午后摆驾丽玉阁,朕要选几支曲子听听。”那官员即刻郑重其事地赶去筹办,皇帝吩咐随身太监,宣永秀宫淑妃并几个妃嫔随驾。

午时之后,丽玉阁摆上十数张矮桌,诸妃嫔各就本位,候迎皇帝升座。郦琬云先行进酒,教坊便奏出一曲《倾杯乐》,龙佑帝含笑赐酒,在乐声中先饮了一杯,与郦琬云双双坐定。

横笛、筚篥、羯鼓、方响、笙、大鼓、拍板、琵琶、箜篌、筝……十数种乐器泠泠响起,乐音流转,两排面容姣好的女伎款款奏来,十分锦簇悦目。龙佑帝身心一醉,眯起眼打了拍子,万千烦恼就在曲声中渐行渐远。

一名内侍匆匆入内,递交皇帝一封密报。龙佑帝打开看了,竟是左虎已秘密归京,燕陆离领了大军仍驻守在外。他看得心头火起,不觉没了听曲的心思,悦耳曲声此刻骤变嘈杂,仿佛密集凌乱的雨点击打在身。

“你们听着,朕去园子里走走。”龙佑帝丢下一句话,无视妃嫔愕然的神色,大步走出丽玉阁。郦琬云面露忧色,转而吩咐小晴两句,小晴立即悄然走开。

这日,郦逊之难得去了皇城里的勤政阁办公,把一些杂务了结干净,他专心扑在失银案上,其余奏报案卷堆积如山,花了数个时辰仍未看完。他看得神思疲倦,起身到阁外的院子中踱步,走了没几步,看见小晴匆匆赶来。

得知龙佑帝收到密报后不悦,郦逊之想了想,他自行前往丽玉阁,须寻个情由。又想,淑妃也在阁中,不若只说觐见淑妃,便提步赶去。

龙佑帝一人在花园中漫步,太监宫女远远跟着,他走着走着便觉寂寥。冬日里的花,即便有艳色,依旧透着清冷的意味,就像那抑扬顿挫的曲子,到终了还是会鸦雀无声。

龙佑帝兀自出神,一阵风过,天地间仿佛变了颜色,他感到头皮发麻,蓦地回首看去。不远处,一个红色的影子傲然伫立,像一柄火烧的剑。

龙佑帝想张口叫人,恐惧却陡然抓住他的咽喉,令他出不得声。在那鲜艳的红色旁边,一个笑得喜洋洋的少年正惬意地斜睨皇帝,他的眼波一转,龙佑帝很快发现另外两个身影,珠翠摇簇彩衣耀目,对他形成合围之势。

龙佑帝背靠高墙,数丈外就是四个杀手,杀气如潮水漫延过来,浸透皇帝全身。他像溺水的人,惊恐挣扎寻找,找不到一根救命的稻草。

四人如闪电,疾速自飞檐上刺入大地,侍卫们听到动静,远远地赶来,嘈杂的声音自丽玉阁外如云浮起。来不及了。龙佑帝仓皇震惊地想,他的一生难道断送在此地?如同一曲悲歌,骤然唱成绝响。

红衣。他记得这个名字,看到红色的身影扬起了手,一道阴风瞬间袭至。

龙佑帝只觉要瞪出两颗眼珠来,那是他毕生难忘的绝望,生陷险地,无能为力。

就在他几乎意志崩溃的刹那,身前有个灰影替他挡下这一掌。弥散在四周的煞气突然一退,仿佛乌云散开阳光普照,龙佑帝惊喜地察觉他又能动了。他踉跄地躲在那人后面,倒退了两步。

那人闲闲站着,像路过的一片云,吹过的一道风,融于自然中毫无威胁。可那四人如遭雷击,飞快地退了数步,留下相望的距离。

目光交错,他们眼中竭力掩藏的惊恐,仍有一丝被那人捕捉到。

那人轻笑了一下,缓缓抽出一柄剑。

这世上,鲜有人看过他出剑。

剑出鞘的一刻,天地同寂,唯有剑气耀目。

如月光泻地,照亮灵山千万重。有诗词的曲调拨动心弦,平平仄仄,剑光如有格律,折入众人双耳。

四个杀手再次疾退,不想被他侵入心神。红衣怒喝一声:“失魂!”一记清响震破剑光织就的网,仿佛红日,想挣脱月夜的冷清。

失魂将剑微倾,潋滟的剑芒盘旋掠出,像低飞的雄鹰。剑气再度刺入四人目中。

剑招尚未出一式,已是如此惊天动地,龙佑帝在他身后目眩神迷。他怔怔地想,这才是帝王之相!霸主之气!

这是俾倪世间万物的豪情。

一剑在手,神佛难挡!

红衣,小童,牡丹,芙蓉,被他气势所掠,仿佛重回旧日,折服于失魂剑下的一幕。耻辱的印记与铭刻的恐惧,让他们心头滋味杂陈。

红衣冷然一哼,双掌运起十成功力,汹涌掌力喷薄而出。他容不得再次的失败,一掌猛过一掌。一直以来,他的声名低于失魂,他并不在乎。可失手败于失魂的那一仗,千百次在心头重现。他的傲气被无情地摧折,像咆哮的暴雨清洗后的孤岩,剥落下无数碎石。此后,他杀人的手段越来越狠,把对方当作失魂的替身,幻想把踩于脚下的尊严,一次次地捡回来修补。

见红衣动手抢攻,小童无奈叹了口气,提了未央锥赶上。如果红衣是惊涛骇浪,小童就是伴随浪涛起伏的电闪雷鸣,在怒吼的激浪中,不时闪现身影。他个子小,身手极为灵活,于失魂视线难及的死角陡然蹿出,一椎打出,又很快遁去,像幽林里踪迹莫辨的鬼火。

当年输给失魂的情形,他记不清了,隐约记得那种死到临头的战栗。剑尖就在肋下一寸,死亡不过一寸之遥。

他不想再经历一遍。那时,他知道对他来说,死于非命并非谶言,而是注定的命运。小童在领悟了归宿后,反而坦然,他不会活到很老的时候。宁可在少年时轰轰烈烈地绚烂死去,反正看不到年老时的夕阳。

红衣小童主攻,牡丹与芙蓉在旁掠阵。等闲刀与玉帘钩,就像十面埋伏着的伏兵,一旦失魂略有大意,两件利器便纵身跃入,跳崖般果断决裂。

风雨如晦,四人的攻势一波波而来,遮天蔽日,看得龙佑帝胆寒。可他前面,是铜墙铁壁稳如泰山的一柄剑,轻轻一挥,将险滩化作了坦途。失魂闲庭信步,把扑面来的万般愁绪千种杀机,绕指而过。

一剑,切断红衣眉尖的怒。

一剑,了却小童眼角的愁。

一剑,化解牡丹唇边的怨。

一剑,抚平芙蓉心头的倦。

剑光照过,四人像被摄了魂,恍惚了那么一下,刺骨的寒意,贴了肌肤一点点渗过去。被刺客突袭后的惊悚,向来是他们给予别人的,此时感同身受。

红衣低吼一声,像要把遮蔽天日的乌云喝破,借了吼声吐出郁结在心底的浊气。小童知他心意,手中两只锥子乒乓敲响,奇异的音节如错落曲调,一声声击在失魂心头。红衣双掌转如风轮,攻势如水漫过堤防,潮涌而上。

另一边牡丹秋莹碧凛然出刀,点点星辰漫天飞舞,刀意孤绝凄美,有如无边黑夜。芙蓉蓝飒儿见她施展永生岛绝技“玉人歌舞”,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退开一步。

秋莹碧薄刃似风,瞬息吹至失魂眼前,于红衣掌边天衣无缝地砍了进去。

失魂长剑轻掠,燕子横飞,悠悠飘开。龙佑帝暴露在众杀手眼前,他吓了一跳,连蹦带跳地试图追上失魂的身影,往日学的轻功此刻派上用处。红衣见机甚快,一掌直落,毫不犹豫地转向皇帝。秋莹碧的刀也如影随形,狠绝地刺向龙佑帝胸口。

茫茫微雨,忽然洒下。

蓝飒儿见过这招,心中不禁暗吟:“晚秋天。一霎微雨洒庭轩。”但见失魂回剑档格,剑式如雨点,密集打在红衣的掌上、牡丹的刀上,迫得两人缩手回退。

龙佑帝惊魂未定,重新藏在失魂身后,很有几分怨恨。他恼怒的是,宫中侍卫竟远远围了人墙在观望,没有一人敢向前一步。纵然杀手们出手的罡气劲浪逼人,侍卫们的窝囊更令他心寒。

天宫的人呢?他失望地等待。

蓝飒儿双钩一甩,越过空隙斜斜地飞向龙佑帝,小童趁势一椎飞出,直扑失魂面门。秋莹碧避开诗词剑法的攻击,腰身一折,刀锋以不可思议的弧度划去,偷袭失魂下盘。红衣阴魂不散地追着皇帝的踪影,掌风一变,以多年修炼的“绝虑功”为基底,两臂如枪似戟,径直戳去。

龙佑帝心道“不妙”,眼看失魂无论如何无法顾及两边,便寻思如何出手挡他一挡。他心念稍动,蓝飒儿的双钩已飞到他眼皮底下,再看,红衣的两手宛如鹰爪,就要把他这头小羊凭空拎起。

皇帝魂飞魄散,脑内一片空白。

一阵柔和的煦风托起了他,龙佑帝溜溜转了一圈。只见失魂剑气鼓荡,灼热的真气自剑上源源不断传出,划开一道楚河汉界,将攻向两人的兵器掌力尽数化解。

失魂轻抖剑尖,未见他如何作势,一招精微玄奇的剑招已然施展。各人放眼看去,见到的攻势却都不相同。红衣眼中这一招来势汹汹,有开山裂石之效。小童却看到一派花光迷离,溪水清流的景象,只觉剑招后必有杀着,不敢被表象迷惑。牡丹刀下歌舞未绝,此时如闻琴音伴奏,断肠声凄惨相催,令她刀意撩乱。风吹残雪,掠过芙蓉心头,当她目睹剑意如岭上千重雪,寒气直透胸襟,便打了个寒颤瑟瑟退开。

无人敢撄其锋芒。

龙佑帝目眩神迷,失魂能以一敌四,武功固然玄妙,却不知他为何而出手。倘若拦住这四人,为的是亲取帝王头颅,可就大大不妥。皇帝心急如焚,张眼瞥见远处一个紫色身影如踏风雷,飞一般地赶来,不由大喜。

“逊之,快来救驾!”他竭力喊出,声音却嘶哑难听,郦逊之老远听见,挥动玉尺呼应,宛如一道飞虹越过众侍卫头顶,出现在红衣四人身后。

他的到来,使情势更向有利的方向倾斜,微妙的站位,把四人逼到了死角。

如入瓮中。

红衣冷笑一声,拼上十成功力,飒然飘出,仿佛红日坠空,忽地撤出了战团。

他疾似旋风,绕过郦逊之所在之地,直接向众侍卫出手。侍卫拔刀对抗,红衣掌风狂扫,一个个迎面窒息。郦逊之扬尺追了过去,炫出十数个尺影,如流水横波跌荡。

红衣傲然冷笑,双掌如铁,与玉尺硬碰硬接上。一时郦逊之只觉浑身震动,被他的深厚内力震得两手发麻,险些握不住玉尺。他气息翻涌之下,内息里便有一股柔和气力裹挟全身,玉尺上旋即散出绵绵真气,缠住红衣的掌力。

龙佑帝见郦逊之被红衣阻住,无法贴身保护自己,不由忧心如焚。失魂的身手高则高矣,终究不是可信赖的人,皇帝脚下抹油,几次想脱离他与杀手的战圈,逃到侍卫丛中去。怎奈小童三人傲骨仍在,虽然对失魂又敬又怕,却不允许自己就此罢手。龙佑帝只要露出些许破绽,三人就追踪而至,不给皇帝丝毫喘息。

失魂不以为意,皇帝在他身后东躲西藏,他视若无睹,剑尖就擦了皇帝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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