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就在自己的座位开始看奏本,看完了一个就说准备写上去的批语,胡亥和赵高就总是点头。李斯一边写着还一边念叨着:“此奏本皇帝会很生气,故笔迹要草一点,重一点……此奏本皇帝会很高兴,笔迹嘛,应该洒脱一些……唉,先皇的书法啊,帝王之风范!”
蜿蜒而巍峨的长城,屹立在大秦帝国。天空高远着,好像缩着它的胸膛,为长城的气魄而折服。那几条丝丝缕缕的白云,被急劲的风所吹动,而已经有些西斜的太阳,映衬着长城和上郡的巍峨。
上郡城头,军旗飘扬,士兵林立。可是,这里的两个统帅就要被诛杀。为了一个人能把皇位坐得安稳,就得诛杀他们。如此地残酷啊!可是,能那么容易地把事情做好了?面对着长城,面对了上郡,子凡叮嘱自己要谨慎行事,一定要见机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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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长城飞雪(6)
本来城门是洞开的,但是,随着南方这一支队伍的出现,城门关闭了。而且,两翼各有骑兵奔驰而来。
“大秦卫尉,奉诏出巡北方,还不打开城门,令蒙恬将军来迎!”宗猛向城头高声喝道。
子凡暗自心惊:如果蒙恬反,这一拨子人马,那可真是有来无回啊!
两翼奔驰而来的骑兵与这一支队伍保持了一段距离停下了,战马在嘶鸣,表示着对这一种停顿的不满。
“大人暂且等待,容我禀报。”一军官喊。
城头出现一将领,子凡与那将领的目光相遇,他们是认得的。多年前嬴政出巡来到这里,子凡作为贴身侍卫随行,他见到过这位将军——燕降将剧烈。
剧烈一抱拳,说:“原来是卫尉大人到此!打开城门!”
城门洞开,立即就可看到城内森严的军队排列在道路的两侧,清一色的骑兵。上郡,真是如同龙潭虎穴!
剧烈下了城头,虽然是一把年纪的老将,但是,上马的动作轻灵,可说是翩然而上。他再一次向来到近前的子凡、宗猛一抱拳,虽然他并不认识宗猛。
剧烈打量着宗猛,他发现宗猛的肤色是粗糙的铁色,而且有着铁的质感,目光,也有着铁的阴冷。那一身的便装,使得这个人在这一支队伍中扎眼、醒目。更特别的是,此人和九卿之一的卫尉并驾齐驱。因此,剧烈不能不怀疑,在这一支队伍中,这个人可能才是真正的主角呢。现在,宗猛行进在队伍的前面,导引着这一支队伍。两侧,单列的骑兵铺展而去,中间的空间只能行进着两列,而且已经很挤了。甚至,侧边的战马有的觉得自己的脑袋过来的战马挤着了,把头侧向了一边,有的还侧歪着头向着天空发出了嘶鸣。
长长的矛,提在骑兵的手中。子凡突然发现那矛特别的长,杆也粗。多年前那一次随同嬴政出巡,没有这个印象。大秦的铁骑,令匈奴人闻风丧胆,由于此行的使命,子凡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这阵势对他的震慑作用。
“大秦!”剧烈忽然张开双臂,发出一声咆哮般的呼喊。
两侧的队列举矛呼喊:“大秦!”
整个上郡爆出一声:“大秦!”而且呼喊声分明也在长城上响起,通过长城向着遥远逶迤而去。
子凡、宗猛和他们率领的将士为之动容。要是胆量小的,那突然爆发出的呼喊能把你从马背吓掉下去!
剧烈一次又一次地张臂呼喊,那声浪就一次又一次地自他爆发而去。
蒙恬、扶苏快马而来,身后跟随着四五十位侍卫。
子凡皱紧了眉头:怎么没有见王离?
剧烈引领子凡一行迎向前去,那欢呼的声浪在向着远方消隐。
马蹄得得,蒙恬、扶苏旋风般地就到了眼前,蒙恬一抱拳,道:“卫尉大人远来,我未得半点消息,有失远迎!”
子凡的目光自然先望向了扶苏,扶苏微微地向他点了点头。先前那白皙的肤色,已经被北方的风沙打黑,但是,神情中仍然有着那么一种忧郁。
子凡转首向蒙恬说:“还是到帅府说话吧。”
子凡一进了帅府,蒙恬立即就产生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子凡一进了帅府,帅府的主人立即就变成了他——他的人马立即就控制了帅府内外,二十余位贴身侍卫不离左右,其余里里外外将帅府包裹得严严实实。
是卫尉大人摆谱?还是有什么别的算计?但是,面对九卿之一的卫尉,面对皇帝的这一个心腹,你又能怎样?而且,子凡大模大样地在上首的位置坐下,目光凛然地望了望蒙恬、扶苏、剧烈,淡然一笑,做了个手势,说:“你们也坐,坐下说话。”他微皱了眉头,问:“怎么不见王离将军?”
我是帅,你找裨将做什么?蒙恬心中不高兴,没有立即回答子凡的问话。但是,他明白他得把他的不快遮掩过去,他仰起头直视着子凡的眼睛,那眼睛闪烁着高深莫测的笑。
蒙恬一笑,说:“西部长城的一处,在前些日子的大雨中发生了坍塌,王将军正在监督修复。”蒙恬的目光移到了子凡身后的墙壁。
第一章 长城飞雪(7)
在进来坐下的那一瞬间,子凡已经注意到了那面墙壁,注意到了一幅地图覆盖了整面墙壁。白茬的木版之上,以烫的方式,在上边形成了赫色和黑色的图迹。子凡的目光随着蒙恬的目光转向了身后的地图,那地图还真就把他吸引了,他起身站到了地图面前。
嬴政对地图的嗜好,传染给了臣子,传染给了将军们。而这一幅地图更恢弘,这是大秦北方的疆域图。一道长长的黑线横贯东西,那黑线的两侧烫成了深深的黑色,中间部分则为赫色,每隔一小段,就会出现一个黑黑的方块。那应该是烽火台的标志,那横贯东西的黑线就是屏挡大秦北方的万里长城!可是,怎么会没有经受风雨的侵袭?
“王将军正在这一处。”蒙恬指着长城的一处说。子凡站到了地图面前,自然蒙恬等人站到了他的身边。“坍塌之夜,有一孟姓女子,于长城边哭其亡夫,故有传闻,天感其诚,坍我长城。”蒙恬说。
“蒙将军信此传闻?”子凡皱眉盯着王离所处的位置,问。
“筑此段长城的人已经被斩杀!”蒙恬说。
子凡点了点头,说:“传王离赶回。”像是漫不经心,但是,可不是跟你商量。王离所在位置,距离上郡并不是太遥远,小半天的路程。无论如何,要等王离回来。
蒙恬知道自己在王离的问题上显得迟钝了,非得让卫尉大人直接提出,他下达命令:“以鹰传信,传王离!”但是,指令必须蒙恬手书。他在一小小的木片上以毛笔写下了指令,交给了属下。
一只苍鹰在帅府的大院中放飞,那小小的木片绑缚在它的腿上。那苍鹰箭一样地插向天空,一抖翅翼,冲向长城,沿着长城翩然西去。
将领离开上郡帅府的时候,总要带两只苍鹰,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将一只放回。飞回帅府的这一只苍鹰便随时可以放出,与将领联络,而留下的那只苍鹰,则被将领用来随时和帅府联络。
“蒙毅正在归途!”李斯忽然叫了句,像烫手似的,奏本从手中掉落案几。
胡亥开始的时候,还能看一看每个奏本的内容,再递给赵高,再由赵高传递给李斯。后来不耐烦了,把那些奏本分两次抱到了李斯的案几上,说:“丞相只管批阅就是。”李斯就一边批阅,一边叨咕给胡亥、赵高听。结果,就突然发现了蒙毅的奏本。
始皇帝最后一次出行,本来蒙毅也是随行的。但是,始皇帝身体不适的时候,赵高说,可令蒙毅再到徐家庄祭祀海神,而后再祭泰山。赵高知道皇帝一直惦记着一去不归的徐福,知道如果得到徐福归来的消息,皇帝就会立即改变行程的方向,奔往徐家庄。但始皇帝把他的惦记装在心中,只是点了点头。
现在,望着赵高,李斯在想:这个阉人是不是地那个时候就有所准备?支开了皇帝信任着的蒙毅。蒙毅在,无论如何是不能够同意胡亥即位的,而且,王贲可能旗帜鲜明地支持蒙毅。要是这样,那可就是另外一种局面了。李斯心中倒抽了一口凉气,再一次告诫自己:这个阴险的阉人,自己得提防!
赵高听到蒙毅的消息也是一怔,神经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竟然把这个人给忘记了。或者说,只要这个人别出现在朝中,就不是主要的威胁,他不同于其兄蒙恬,蒙恬可是握有可以翻天覆地的重兵。但是,如果蒙毅出现在朝中,就不同了,谁都知道他是皇帝的心腹,他的话可是有份量的。北方事尚未解决,是不可以在朝中解决这个人的。
“可以让蒙毅在临淄郡等候诏令。”赵高紧皱眉头说。
“他已经过了临淄。”李斯说。
“那就回去,回去等候诏令。”赵高斩钉截铁地说。
李斯点头。但是,他的目光望向胡亥,他意识到他和赵高有点儿过于心有灵犀了,以至于把面前的胡亥都给忘记了。
胡亥瞅瞅赵高和李斯,对于二人的默契多少有点懵懂,说:“难道还要铲除这个人吗?难道蒙大人还能有什么威胁吗?”是的,他对蒙毅的印象还蛮好呢。那敦厚的微笑,那向着他绽现的微笑比灿烂的阳光照射在身上还舒服呢。有一回还把一支狼毫的毛笔送给了自己呢,他说那笔是父皇送给他的,他一直没舍得用。
第一章 长城飞雪(8)
赵高望着胡亥想:你哪知道厉害啊!
李斯望着胡亥想:你可不知道厉害啊!
胡亥叹了口气,好像还挺无奈,说:“就先按你们的意思办吧。”
“还是按陛下的意思办吧。”李斯干涩地说。
赵高望望李斯和胡亥。“你们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这么说行了吧?”胡亥还不高兴了,后一句,总算缓和了些。
李斯就铺展好那奏本,一边批还一边念:“于临淄郡等待诏令。”
胡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说:“你们弄吧,我得回去歇歇。”
你能说不行?李斯、赵高面面相觑。
胡亥起身就走了。
赵高叹了口气: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李斯叹了口气:全无嬴政勤政的劲头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下了一件祸害大秦的事情,可是,难道此时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我们就到这吧。”李斯说。
赵高瞅着李斯:“瞅你那胆小的样!”
“诸多事宜,总得令陛下知情,你我岂可擅自!”李斯说。
赵高冷笑:岂可擅自?早就擅自了,要不擅自还有今天?
那一段坍塌的长城,有服徭役的人在修复。但是,他们如同囚徒一样被军人监管着。军人营造了森严的氛围,使得你只想着干活,干活,干活。如果脑子开小差,你的动作就要迟缓了,就有军人的目光锥子一样地刺向你。如果你还不能警醒,那么,军人的鞭子就会落在你的头上、身上。只要是挨上了鞭子,就不会是只一下,而是一顿鞭打。
你可以叹出一声长城一样的忧伤,而后继续劳作。你可以哼唱着那无词的小调,为你的劳作增添一丝的乐趣。如果需要,你得做一块砖,砌进这长城。如果需要,你得献出你的鲜血来,和在泥中,让砖和砖之间没有了缝隙。
一只苍鹰栖落在一位士兵的肩上,腿上系着绳索,绳索的另一头连在士兵的手腕。士兵在马上,旁边的王离也在马上,那苍鹰成了王离出现在哪里的最为明显的标志。
王离的目光也如鹰的目光一样敏锐地扫视着工地。一块厚重的砖被砌了上去,放的时候稍微用了点力,溅起了泥点子。王离看到那块砖裂成了两半,但是,那瓦匠把那块砖正了正,把裂缝挤了挤,就铲了泥在上边摊。显然,那块砖就要被砌在里边了,而且还是朝着外侧的呢。王离跳下了马奔了过去,抬腿一脚,把那个瓦匠踢下了已经砌得很高很高的城墙,那瓦匠发出了一声惨叫。那可是很用力的一脚,那瓦匠像踢皮球一样射了出去。
工匠们停止了劳作,惊恐地望着王离。捧着砖的,就捧着砖僵立在那里,铲起了泥的,就端着泥僵在了那里。
那只鹰抖了抖,假如它是自由的话,它要去看看城墙下躺着的是不是尸体。
王离拿脚碾了碾那块砖上的泥,碾出了那裂缝,咆哮:“去看看整个儿的长城,你能看到这样断裂的砖吗?大秦的万里长城,在砌就它的时候能把这样的砖砌上去吗?居然还砌在了外边!”
整个工地,寂静,只有风疾劲地掠过。
王离站在城墙上边,看着城墙下的那人,那人扶着城墙艰难地站了起来。王离冷笑,说:“你他娘的要是不能站起来,老子就把你活埋了!”
就在王离收回目光,扫向众工匠的时候,被踢下城墙的那工匠又扑倒了,其他工匠心里头就咯噔了一下: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