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油光甑亮的肥脸她曾经见过,他在很多场合都是以“领导讲话“的方式出现的,经常是大手一挥,振臂高呼的样子,她还记得他鼓吹“*就是好!”的声嘶力竭。但是现在他只剩下了虚胖,气色就象病入膏肓的人。见到生人来,他突然从昏迷中睁开眼睛,神色十分怪异,然后以一个女腔尖声尖气地说起话来。
“公子只爱书,跳灯苦读,都为这一屋子‘颜如玉’。书是公子的命根,如今书没了,小衾要人拿命来抵,谁也求不得情,他过不得这一关。”说完,还娇声娇气地哭起来,手势姿态,分明都是一个小女子模样。
周围的人见状,无不惊骇,那一对老人,更是伤心抹泪。
夏云芝问革命小将,他最近是不是又抄了谁的家?
革命小将摇头不知,老人倒是想起来什么,把她拉到一边,说抄的就是这个小楼。
原来这里住的是一个京剧名伶,因为受到某位领导保护,一直没有动过他。可是几个月前那位领导犯了政治错误,被整倒了,京剧名伶失去了靠山,革委会主任立刻把他下放了,并名正言顺地把他的住所充公。这可是他觊觎已久的房子啊,没多久,他就自己搬了进来,还美其名曰:在资本主义的温室里建立*统一战线。
可是没想到,这房子有个暗室,藏了满满一屋子藏书。革委会主任看也看不懂,又怕招惹事端,索性全部烧了。全家老小,整整忙活了3天,才烧了个干净。
想不到,住了没几天,有一天突然昏厥在地,醒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夏大嫂,莫不是烧书的缘故?”老人担忧地问:“可是都烧干净了,如何能挽回呢。”
这时夏云芝,我奶奶,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她将屋子里的人都请了出去。然后关好房门。
她从身上取出一根红丝线,一头栓住革委会主席的床头,一头牵在手里,口中念着咒诀,只
见红丝线竟然在空中打了弯,她从容不迫地绕床一周,然后把线头紧紧绕在指上。
革委会主任看着夏云芝的举动,想要挣扎起身,又动弹不得。只能恨恨地瞪着她。
“好了”,夏云芝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对床上的人高声喝道:
“现在,你给我听审!”
txt小说上传分享
夏云芝当庭审鬼(23)
且说我奶奶夏云芝,用红丝线困住那上身女鬼后,稳稳坐在对面,竟象县太爷审案子一样地,审起鬼来。
只是看着那革委会主任肥头大耳的,却一副小女人模样说话,十分恶心,于是又念了一个诀,让那女鬼显了本形。
革委会主任倒头昏睡,一个娇小玲珑的少女慢慢起身,对着奶奶行了个礼。仔细一看,尽管脸上没有血色,身形是一副鬼相,但眉目清秀,并不让人厌恶。
“姐姐要审什么?尽管问吧。”
“你就是小衾吧?我要问什么你自然知道,自己招来。”
那个“小衾”知道眼前的法师是一个厉害角色,再也没有什么花招,便一五一十地慢慢道来。
原来那个京剧名伶的祖上,是殷实的读书人家,这家唯一的公子,爱书如命,便有了这一屋子藏书。后来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妻生子,但最懂他心事的,是多年来陪伴左右的侍女小衾。小衾每日服侍公子作诗读书,倍受公子宠爱,名义上是丫头,实际上是侍妾。
公子正房是个刻薄的女人,早就嫉恨二人的琴瑟相和,于是假借送公子进京考功名,趁家中无人,将小衾推下楼摔伤致死。可怜那公子也在赶考途中遭遇横祸,被歹人抢劫杀害。
小衾冤死,阴魂七日不散,一心等公子回家来见上一面,谁知公子客死他乡,魂魄流离失所不知所归。小衾牢记公子临别的嘱托——教她看管好心爱的藏书,所以没有赶去投胎,一直在书房里与那些藏书为伴。
那正房太太知道是自己一手酿成悲剧,也痛悔不已,全心抚养公子血脉,念及她真心悔过,并且又是公子遗孤的母亲,小衾咽下了这血海深仇。所幸的是,公子并没有断了香火,他的藏书也终于得以代代相传。
谁想到,突然世道大变,就是这个猪脸般的恶人,鸠占凤巢不说,还一把火烧尽了公子的心血和珍藏,这样不懂得做人之道的恶人,取他性命是天经地义。
小衾说到这里,口气坚决,大义凛然。
夏云芝刚才还是理直气壮的审判官,现在竟然也气短了半截,心中暗暗赞叹:想不到这样一个古代的小女子,竟然这样有情有义,为一份爱的承诺甘愿世世做鬼,把个是非曲直判的明明白白。她联想到自己的身世,想到那个道貌岸然却出卖自己的夫君,不禁心中感伤。
“姐姐,可是我的话叫你难过了?”小衾善解人意地问。
夏云芝心里一暖,但又不得不集中精力,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正途,毕竟,人鬼有别,无法用相同标准来裁决事端,人类的罪恶终将由人类自己去承担、去审判,而她的使命就是阻碍鬼邪对人间的侵扰,守护人间的安宁,这是祖祖辈辈传递下来的理想和信念啊。
想到这里,夏云芝委婉又不失威严地对小衾说:
“念你一声声叫我姐姐,我也叫你一声妹妹,听姐姐说一句:
人鬼两界,各有纲常。尽管他毁了你家公子藏书,但其中缘由想必你不在这个时代,是无法真正明白的,他所做的坏事一定会有报应,但这种报应不是你我能衡量的。”
“哼,这不就是他的报应吗?”
“但,罪不当死!”夏云芝紧紧逼视着小衾的眼睛。
小衾终于低下了头。沉吟良久。她流下两行清泪。
“姐姐,我听你的。但是,我家公子的藏书毁于一旦,他必须给我一个偿还,否则,我如何咽的下这口怨气。”
夏云芝想了想:“好罢,人身上精气最旺盛的头发和指甲,都是身上骨血,我叫他拿这些去祭你家公子的书。可好。”
小衾想想,算是答应了。
夏云芝又问“那以后,你要去哪里呢?”
小衾神情暗淡,半晌才说:“公子的书没有了,我留在此处还有什么意义。投胎去吧,奈何桥上不喝孟婆汤,来世还能记得我家公子相貌,去寻了他,有缘再做夫妻。”
夏云芝听到这里,怔怔的,也禁不住泪湿了眼眶。
其后夏云芝招呼众人进来,取了那革委会主任的头发和指甲,在铜盆里烧了,一阵阴风,吹的干干净净。夏云芝眼见阴气渐渐散了,知道小衾走了。她心里依依不舍,满腹牵挂。
那革委会主任此时也醒了,一切恢复正常自不必说,众人无不称颂道谢,夏云芝都充耳不闻,对那革委会主任更是嫌恶,看都不想多看一眼。她只望着窗口的位置。在心里默默念道:
“妹妹,珍重!”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不能扭转的命运(24)
奶奶帮革委会主任去邪,尽管只是尽卜者本分,但也算救了那当官的一条命,因此换来了几年的太平日子。
可是我奶奶夏云芝天不怕地不怕,也怕自己的亲生儿子和她离心。
处于“无产阶级*”中的大学不招生,工厂不招工,机关不招干,因为出身问题,夏之桓也没有入伍的资格,尽管叶叔叔经常带一些历史古籍给他阅读,还来辅导他荒废的功课,但已经17岁的夏之桓还是觉得人生未卜、前途渺茫。他宁可帮助母亲浆洗缝补、代别人誊写书信贴补家用,也绝不去学那“歪门邪道”的阴阳五行。每次夏云芝和儿子提起这些,都遭到儿子的激烈反抗。渐渐的,儿子的心开始向往外面的天地,特别是当时全国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活动正开展的如火如荼,夏之桓也动了心。
当儿子回家来和夏云芝说:“知识青年都应该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夏云芝真是五脏俱焚。她第一次,狠狠地打了儿子一记耳光。
在这场史无前例的运动中,她已经失去了丈夫,想不到从小那么乖顺懂事的和她相依为命的儿子,竟然也无法摆脱政治潮流的洗脑,不但不继承世代相传的《夏氏卜经》,还要去偏远的农村搞运动,这让她无法接受。
但是夏之桓正是蠢蠢欲动的年纪,生性又非常的倔强,他不但没有听从母亲的劝阻,反倒自作主张选择了偏远艰苦的云南。因为家庭原因夏之桓一直饱受轻视和孤立,但下乡运动使他一下置身于一个斗志昂扬激情澎湃的知青队伍中,年轻的夏之桓受到了很大的鼓舞,他高呼着“上山下乡干革命,海枯石烂不变心!”,满怀激情地与和他一样的年轻人,登上了开赴云南的列车。
儿子下乡去云南插队,对夏云芝来说是巨大的精神打击。
因为她已经算到,此去凶多吉少。儿子命中属水,本命坎,西南是绝杀的大凶方位,况且云南多为湿地,阴酶多雨,对儿子百害无一利。可是夏之桓已经在报名处签字画押,去意已决,她也没有办法。
最令她心痛的,是她让儿子带在身上的护身玉莲花,也被他偷偷留下了,看来他是决意与“封建迷信”划清界限。夏云芝是一个精通卜术的人,她早知这个儿子命中早亡,看来命运真的是无法扭转,但命运也是取决于人的本性,儿子如此倔强,又生于这个乱世,想必这就是他的命道。但是那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所以奶奶非常伤心。
这些苦楚,在我的父亲夏之桓离家后,也只有叶老师,就是老教授才偶尔聆听一些。而奶奶夏云芝,还是要一如既往地,承担生活中的艰难,平静地等待那厄运的来临。
叶教授的故事讲到这里,他已经非常疲倦了。手一直抓着胸口,似乎不堪承受回忆之痛。
我看时间已经很晚,也怕他身体受不了,尽管很想知道爸爸妈妈的事情,但还是忍了忍,和叶教授相约下次,便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就是叶教授对奶奶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那么多年心无旁贷地帮助她、牵挂她,在最艰苦的时候一直都是这个叶老师承担着爷爷应尽的责任。我想那一定是一份非常深厚的感情吧。但是后来,他们竟然失去了联系,这也是非常奇怪和遗憾的事情。
路过学校的湖心小亭,夜静无人,看到几月前开得娇艳的芍药也都只剩下残枝败叶。再仰望漆黑的夜空,几颗寥落的星辰就象撒落在蓝黑色天鹅绒上的珍珠,美丽,而又清冷。
在这天地之间,此刻又有多少不归的魂灵、游荡的鬼怪呢。
这个世界之大,之广,还有太多我不知道的本命与天命,在我看来,都象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正在以巨大的力量吸附我的身心,无法抗拒也无法逃避。我渐渐感受到了卜者那神圣的使命,经过奶奶及一辈辈族人的传承,凝聚了千百年的智慧和能量,充满了荣光和骄傲。但它对于我,竟然如此沉重。
此刻我多希望,坚强而勇敢的奶奶,能给我战胜自己、战胜邪魔的力量。
在女生宿舍门口,我突然被一个人叫住了。
“夏夏,我等了你一晚上了。”
黑暗中,终于看清是卢小焕。多日不见,他又黑又瘦,胸膛也不如以前挺拔了,佝偻个身子,象个小老头一般,难不成失恋把一个帅气的小伙子折磨成了这样?
“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
“没事我上去了,要熄灯了。”
“夏夏……我拣到了你丢的东西。”
“什么?”
“想要,你、你就跟我来!”卢小焕说罢,亮了亮手里的东西,转身向远处的树丛跑去……
txt小说上传分享
遭到卢小焕非礼(25)
尽管晚上天黑,我还是看清卢小焕手里拿的,正是我的玉莲花。
可是他用玉莲花做诱饵的举动,还是十分怪异,印象中他不是这样扭扭捏捏的人啊。我来不及多想,赶忙跟了上去。
进了树丛,卢小焕转过身,摆弄着手里的玉莲花,露出一个调皮的神色:
“夏夏,过来拿啊。”
我正要过去,突然发现玉莲花色泽有变,但变化十分不稳定,一会澄黄,一会蓝绿,散发出来的光芒也是忽明忽暗。
不好,这里有鬼!我心里暗想,抢一步去拿,却不想脚下一滑,失去了平衡。
卢小焕一个箭步冲过来,拦腰抱住了我,可是因为两个人都没有站稳,竟然一起摔倒在草丛中。
第一次被一个男子抱在怀里,我又紧张又羞怯,他结实的胸膛紧紧抵着我的胸口,那张俊美的脸离我只有2寸距离,吐出来的热气喷得我脸上直痒。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