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小焕开心地笑了,“我觉得和你似曾相识。”
“什么?那么你记得以前的事吗?”
“以前的事?你是说你入校那天?”
“哦,不是。没什么了。”我有些失望地摆摆手。
我看着湖中的太湖石,古怪嶙峋的,微风吹过,带来一股芍药的芬芳。学校湖边种满了芍药花,正开的旺盛疏懒,却隐隐觉得有些气闷。
“你总是这么忧郁,让人不得不想去疼惜。”
卢小焕柔柔的声音传来,尽管对这位前世的“师兄”并未用心,但这熨帖人心的关怀,也叫我心头一热,但是我还是说了一声:“可是……”
就在这时,对面的花丛中,突然传来一声女孩子的尖叫。声音凄厉,在湖面传的很远。
我脑门一紧,真气上提,眼前闪过一道白光。我心里暗叫不好,知道有不干净的东西。
回头再看卢小焕,他已经箭步如飞,朝那边奔去了。我气喘吁吁地跟过去。
躺在花丛中的,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女孩,她脸色惨白,紧闭双目,手指上鲜血淋漓,似乎是被花茎上的刺给伤到了。而我看到她印堂青黑、人中泛红,知道她已经中邪。卢小焕把她摇的象拨浪鼓:
“李若霞,李若霞,你醒醒!”
女孩子终于有了知觉,她睁开眼,神情却很奇怪,看看卢小焕,再看看我,突然行了一个古时大礼,伏身长跪,她用那种我熟悉的前朝口音说了一句:
“夏妹妹饶我!”
前世芳菲生恩怨 (15)
且不说那花丛中的女子神情怪异,我这里已经分明感受到了、在那冤魂纵横的书院,我领教过的鬼气,我调动真气,附压住她的阴邪,但并未用“断涤”法术逼她回去,因为我知道她来自什么地方,也许她拥有的正是我想知道的秘密。但是这个“师兄”,他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就不要他知道了罢。
“师兄,这个李,李若霞有话要和我说,你先回去好吗?”
卢小焕一脸茫然:“她是我们班同学,你怎么认识?她的声音好怪,没什么事情吧?”
我微微一笑,此时那女子已经扬起一张俏脸,蹙眉含怨,倒是惹人爱怜。她正想再说什么,被我用手势阻止了。
“师兄,我们女孩子家的事情,你还是不听为好。这里有我呢,没事的。”
直到卢小焕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了。我才换了一副严峻的表情:
“说吧!你为什么来这里做花鬼害人!”
“夏妹妹,你果真不认识我了么?我是宁妃啊。”
我胸口起伏,尽量掩饰情绪的变化,看似不着一物,却是在仔细倾听。这时天已经全黑了,学校的路灯依次亮起,荧光打在“宁妃”身上,格外凄凉。她渐渐坐正了身子,娓娓道来。
“你知道我是最爱芍药的,生前也和身边服侍的宫女太监说过,死后葬三寸青丝于景仁宫的芍药枝下,愿做花鬼不羡仙。这不是都一一应验了么。好生生的,是这女子自己来招惹,她的手折断我的枝骨,却不想刺破手滴了鲜血,我这才上身取她精气。想不到,怎地有缘,又见着了夏卜官夏妹妹。
当年皇上宠爱你,想逾越祖宗法制,直接将你从卜官册封为贵妃,引起众多嫔妃妒忌,皇后更是反对,说你是‘仗妖术行世’之人,不得侍侯天子。你名义上是皇上的卜官,却归属后宫管理,除了一个弥贵人与你暗好,其他人迫于皇后的势力躲避你,我当年也是受了皇后的暗使,才去陷害你的。因为你一旦做了贵妃,影响最大的就是我。”
我怔怔地看着她,身后偶尔有经过的同学,远处湖面也有人嬉笑,这一切和“宁妃”的故事,是那么不协调。而我,就站在两个世界的边缘。
宁妃稍微停顿了一会,象是回忆起什么,嘤嘤地哭了起来。
“可怜那刚刚出生的孩子,皇上的和怡公主,竟然,竟然是被她的亲额娘害死的。我这都是为了嫁祸于你,我真是鬼迷心窍,害了你,也害了自己。
小公主死后,我心神不宁,容颜憔悴,也渐渐失宠,最后在景仁宫抑郁而终,也算是上天的报应。只是不知道你被刑部收审后景况如何。宫中有传言你被处斩的,有传言你被皇上私下转送出宫的,不管怎地,是我诬陷了妹妹清白,害你受尽磨难。”
宁妃的话,让我思绪纷乱,那个朝代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夏卜官”在皇宫里,是怎样一个女人?她怎么又会被皇上册封?元宸和那个喇嘛,又是什么关系?这一切连同宁妃的哭泣纠缠着,让我头疼欲裂。
“那么,你知道不知道一个跟随皇上狩猎的喇嘛?”我打断了宁妃的哭声。
宁妃止住哭,凝神想了想说:“每年季狩,只有皇上宠爱的妃子才会随行。我最受宠的时候,去过热河两次,但那时年纪轻,对皇上身边的王公大臣是不留意的。你说的喇嘛,估计是中正殿里的人罢。宫中只有中正殿的画像处,才有喇嘛出入。宫中礼数规矩多,平日里,他们与后宫是不见面的。所以并不熟悉。”
我点点头,看天色已晚,正想劝她离开,“宁妃”倒自己起身一拜。
“夏卜官夏妹妹,前世对你不住,请你开恩谅解。你有降妖伏鬼的本事,我只是在此游荡的芍药魂,不敢造次,不劳妹妹动手,自先去了。”
说完,只见白光一闪,李若霞身子一振,脸上恢复了正常神色。她迷茫地看着我,又看看周遭,喃喃地说:“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微笑地看着她:“你是跟踪我和卢小焕到这里的吧,其实我们没有什么的,你误会了。”
李若霞脸腾地红了,她低下头,抚弄手指上的伤口。
“对了,你刚才晕倒了,可能,可能是看到手流血了,太紧张了,卢小焕让我陪着你,他先走了。你没事了,就快点回去休息吧。”
李若霞感激地点点头。整理一下衣服,匆匆走了。
留下我一个人,看着一大片开到荼靡的芍药,妖娆烈艳,芬芳扑鼻。而我却闻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这就是那个前世的宫廷吗?我仰头长吁一口气,漫天星光,在我的泪眼中变的迷离起来。元宸,难道,我真的要回到那里,才能找得到你吗?
那个古怪老教授(16)
不知道李若霞回去后,是如何和卢小焕解释的。这个漂亮姑娘是政治系的系花,据说对卢小焕的追求正如火如荼,势在必得。半路杀出我,她自然不甘心。但因此牵扯出这么多枝节,卢小焕也知道了收敛,楼下再也听不到他那声情并茂的呼喊了。
我终于可以安心地看看书。A大的生活至此开始,宁静而惬意。
但是过去的事情,总是象一个梦寐般纠缠着我。我时常梦到那些过去的人。他们做着说着我完全不懂的事情。醒来也记不清楚,只觉得疲惫异常,似乎刚从很远的地方赶回来。
因为功课忙,《夏氏卜经》也修习的少了,关键是,我对前世那些未知的事情,产生了恐惧,我在本能地躲避它。我对元宸的思念,也因为时间过于久远,因为长期的毫无希望,而渐渐被压在了心底,拿出来怀念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有一天下午课,卢小焕突然在阶梯教室前出现,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他那好看的眼睛看着我,递给我一封信后,就匆匆走掉了。
怕别人看见,我赶忙把信夹进书里。
讲《中国近代史》的老教授真是无趣啊,戴着一副宽大的黑边眼镜,不停地咳嗽,说出来的话都象被掐掉了尾巴一样,落地无声。听上去,倒有着催眠的作用。
我枕着书,迷迷糊糊地听着,慢慢地,整个人好象在蓝天白云的大地上驰骋。
突然我看见戎装的师兄,就埋伏在不远的土坡上,正搭弓量箭。我顺着他瞄准的方向看去,那里有数十骑人马,啊……元宸!
元宸穿着酱红袍,戴黄帽,没有蒙面,似乎在和其他人商议什么事情。他神情平静严肃,专注的样子,更增加了几分神韵。眼看他和那队人越走越近,师兄这边随时都会行动,我来不及多想,策马朝元宸奔去。风在耳边呼呼作响,但我的心里又紧张又甜蜜,胸口象有人在打鼓。
我有意顺着师兄瞄准的方向飞驰,以阻碍他的视线,元宸分明看见了我,他凝神观望,我离他越来越近……
“咚咚咚”,突然天上打起了闷雷。“你已经睡了半堂课了!睡够了没有?”
我一睁眼,只见一个戴黑边眼镜的老头正怒气冲冲地站在跟前,一边咚咚地敲着我的桌子。而元宸、师兄,早已不知去向。
我那个懊恼啊,这个老头白白地切断了我和元宸的见面。
“怎么,你还不服气?还瞪我?”老教授愈加气愤。已经下课了,几个好事的同学还不肯散去,在一边吃吃地笑。
突然,那老教授象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盯着我桌子,目不转睛,神情中都是惊奇,怒气倒一下没了。“你,你怎么有这本书?”
我一看,啊,坏了,我怎么把《夏氏卜经》带来了,一定是匆忙中夹带到课本里的,我刚才就枕着它睡了一觉。会不会因此,才梦到了元宸和师兄呢?
“快告诉我啊,这书是谁的?”那老头不依不饶。
我很生气,拿起书就要离开,“当然是我的书,我家的书!”
“哦。”老教授看了看名册,喃喃的说:
“是了,你也姓夏。”然后就呆在了那里。
直觉中,这老人似乎知道这本书,可是这是我们家传的孤本,任何历史文献都不会写到的,他怎么会知道呢?我想问却不知如何开口。
老教授回过神来,眉眼中竟显露出几分亲切,他看看周围,又换了副严肃的口气说:
“同学,跟我来办公室一下。”
办公室只有老教授和我了。他示意我坐下,并给我倒了一杯茶。这样的举动,我已经确定他是知道我的家事的。
“夏夏同学,夏云芝,是你什么人?”
我已经不感到吃惊了,相反,我有极大的好奇,想知道老教授所知道的一切。我轻声说:
“夏云芝,是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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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奇家事俱往矣(17)
自从我记事起,奶奶就是一个谜。
她有与众不同的大家气质,所从事的职业神秘而隐蔽,还有她说话的特殊强调,坐在那里托腮的样子,甚至她那一身清爽的白衣白裤,都和我见到的街坊老人们不同,那时我没有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奶奶,长大后我想,那可能叫“风范”。
但是奶奶也是孤独的,她几乎没有出去和街坊唠嗑散步过,只是有老姐妹来看看她,她是一个话少的人,喜欢凝神想事情。有时一坐就是半天。她最喜欢的地方就是最里间的小屋,儿时的我经常偷偷跑进去看,除了一张供桌上、我爸妈的牌位,再就是几个老樟木箱子,大多装着古书和画卷。奶奶会在这个小屋子里,摸摸这里,看看那里地消磨掉大部分时光。让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奶奶从来没有提起过爷爷,家里也没有一件与他有关的物件,有一次我问奶奶,奶奶的脸色阴的可怕,她说,乖乖,不要问大人的事,你爷爷已经死了。
奶奶一直叫我“乖乖”,她有一种绵软的口音,喊起我来,特别温柔和亲切。小时候奶奶哄我睡觉,会讲故事给我听,不是钟馗捉鬼,就是项羽渡江,奶奶似乎就是一个活在历史中的人,有时觉得我的孤独也是传承自她。但谁又能说,奶奶不可亲呢。她是我最亲近的人,她那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都是对我的慈爱与牵挂。
“这么多年了,云芝,哦,你的奶奶,她还好吗?”老教授动容地问。
“恩,她很好,我来北京上学,她就住在小城家里。”
老教授点点头,神情惆怅,陷入了深深的思绪。
“我认识你奶奶的时候,她刚20岁出头。确切说,我是先认识你爷爷的。你爷爷,是我在市文史馆的同事,也是我的大学同学。那时他们双方都是世家,这门亲事也是两家老人定下的。那时候的夏云芝,真是风华绝代。”
我屏息聆听,老教授的胸脯一起一伏,他的心情想必和我一样的激动。
“你爷爷和你奶奶结婚后,文史馆的小青年们,经常去你家聚会,慢慢大家也都熟悉了。那时的年轻人,在一起学毛选,读人民日报社论,都激情澎湃的,只有你奶奶总是安安静静,捧一本线装书看,我就是搞古籍资料研究的,我知道她读的书,可不是一般女人家看得懂的,所以我对夏家,暗地里十分敬佩,也知道夏云芝,不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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