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厨房的我已经内牛满面:难道我们家就没有一个正常人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几天一直有一种紧张的气氛笼罩在我家每个人的头顶上。
其实,也包括我。
小强回来的第二天一大早,我抓住他的袖子,嬉皮笑脸:“帅哥,我有话想要跟你说!”
因为有“帅哥”这个美好的称谓做前缀,小强同学立刻便笑容可掬的坐在了我的面前。
我要知道得其实很简单,只是求证而已。从殷天鉴对叶医生做的事情和他说的话来看,我不认为他是从最近才开始有所行动的。外婆的死也好,我所遭遇的事情也好,甚至刘菲姨婆和之前在那栋鬼楼里发生的事情也好……一件一件,现在看起来,之间并不是毫无关联的。
从一开始,殷天鉴就布下了网,像一只蜘蛛一样,等着我们一个一个的送上门,送进他的嘴。
“其实我只是想知道,我想得对不对。”
坐在沙发上,小强撑着下巴眨巴着眼睛问:“现在还来考虑这些事情,有意义吗?”
我放下手里的牛奶咖啡,看着他:“有的。”
“嗯?”
“我只是想求个心安。如果我注定要被殷天鉴‘除魔’除掉,至少,我不想带着任何疑问去死。”
“嗳嗳,包租婆!”小强好笑的伸出手拍拍我的头顶:“干嘛这么悲观啊!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就是因为不一定,所以,你也不能保证我们一定就能胜过他,不是吗?”我叹了口气:“否则,为什么大家都那么紧张?”
小强轻轻绷起了肩膀。
“我一直不明白……如果殷天鉴只是想要肢体的话,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脑死呢?”咖啡面上的光晕变幻莫测,一如现在我对殷天鉴的想法。可是不论怎样,至少有一点我很确定。
殷天鉴虽然疯,却并非毫无目的之人,他所做的事情目的性一直都很明确,那就是要我死,这点从他不断的派杀手,和通过各种方法想要取我性命就能看出来;唯一不能解释的,就是那些脑死的人,还有他们失踪以后,又去了哪里,据草草和慰慰说,他们至今也没在地府的登记名簿上出现过。
草草那样说的意思是,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到地府。从第一个,也就是当年从还是美术大楼的鬼楼上摔下来的那个画画的女孩儿开始,近百年都快过去了,即使按照正常生命进程来看,也应该自然死亡了。
可是事实是,那些脑死的人,不久以后就转到殷家名下的医院,然后,就此消失无踪。
小强皱眉想了很久,最后轻叹一口气,露出了一个无为的笑容。
“我就说嘛,我家包租婆怎么会是混吃等死的人呢……”
我无趣的三角眼斜视他。
“咳……”尴尬的扭头咳了两声以后,小强却再次皱起了原本就不大舒展的眉:“我怀疑……这就是我破不了那个结界的原因。”
“嗯?”我愣住,随后却忍不住脱口而出:“啊!”
难道是……?
“那也太残忍了吧?!”
“你想到了?”小强撇嘴:“我都说了,跟疯子你能说什么理呢?倒是用来维持生命的方法,又不知道殷天鉴弄了多少怪东西……”
“……叶医生的瓶子。”
“什么?”这次轮到小强愣住。
我觉得喉咙干涩难当,吞吞口水才继续:“你忘了吗……殷家……有瓶师……他们只要把活体‘装’进瓶子里,就可以像用福尔马林保存尸体那样……把那些活体的生命特征维持下来。”
小强重重的弹起了眉毛。
“该死,我怎么忘了这一点!”
如果某个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这时候推门进来的话,他大概会以为我和小强在用听起来像是中文的某外星语言说天书。
实际上,如果翻译成地球语言,我俩刚才的意思其实是这样的……
殷天鉴拿来挡住小强,不让他看见殷家所有部位的结界并不是普通的玩意儿,而是,那些脑死亡的女子的生灵。
他将她们的生命体征保留,但是让大脑停止工作,这样她们的状态就一直保留在遭遇不测的那一刹那,那冲天的怨气,自然而然的形成屏障,将一切非人类的异物阻挡在门外。
要做到这种程度并不是随便找个人敲一棒子就完事的,我记得外婆以前说过最阴损的说法是要亥时出生,纯阴之躯才行;可是她说其实那都是殷家用来唬门外汉鬼扯的,真正重要的指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要该女孩一定要从出生开始就一直不幸,因为只有这样,她心中的怨恨才会不断升级,最终达到成为人身结界的要求。
这就是为什么一帆风顺的尹月学姐和之前几个大学生都会死掉的原因,因为随着时间的变化,那些有着极端不幸命运的大学生越来越少的缘故。
“哼,能想到这一点,不得不说殷天鉴以前确实是人类呢!”小强忽然摸着下巴冷笑出声。
“什么意思?”
“……”小强看着我的眼睛,不容置疑的书:“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人类自己的怨恨更为可怕的戾气?又有谁能比人类自己了解自己的可怕呢?”
在哪幢原本应该被神祝福的教堂里,在神像的眼皮底下,一个又一个的生命,变成了鲜血淋漓嘶吼着的怨灵。
“原来如此……”我摇摇头:“那……接下来的事情,我就能想明白了。”
“包租婆……”
放下一口都没喝的咖啡,此刻我的心情却并没有因为弄清楚事情真相而清明的感觉,有一团污浊的感觉压在我的胸口,让我喘不过气。
从外婆开始,和殷家有关的人一个一个的死去了,与朱厌而战的除魔师们;小左的父母;为了保护我而死的妈妈,为了杀掉我和妈妈而死的虫师;接下来是叶医生,还有他们内部殷天鉴亲自动手除去的人;现在,只有我和小左没死。
一开始当老鼠要我当心小孩的时候,我自然而然的把接着出现的小左当成了那个养尸想要杀我的人,其实我错了,真正养尸的“小孩”是殷天鉴。因为老鼠并不是殷家的人,他无法知道殷天鉴的真实年龄,只能从他的外表做出判断。其实那个时候,我就已经落入了殷天鉴的圈套,差点和小左自相残杀。
如果不是杨熠和小强,还有叶医生先后赶到,我想也许我和小左,最起码也会两败俱伤。
想到这一点,我就不寒而栗;而更可怕的是,他一直在想方设法的,让我们这些血亲自己之间互相残杀。
“以消除魔物的名义,自己高高在上的看着我们互相残杀,殷天鉴,你以为你是神吗?”
只把自己摒弃在外,认为只有自己干净而以看别人互相残杀为乐,这种人,这种没心的人……才是魔物!
回忆完毕,我喝完水刚准备晃上楼,忽然……
哐当轰隆砰磅嗵!
“发,发生了什么事?!地震吗?”
雄性的四人组从房间各个角落飞奔而来,劈头第一句话就是:
“小左,小左跑出去了!”
除 魔 第三章
外婆死的时候我才7、8岁吧,那是我第一次,面对自己亲人的死亡。
从那以后,接二连三的让我看到的,全都是离去。
妖怪的、异灵的、人类的……
有时候,我会在梦里看见他们的面孔,年轻的,苍老的;鲜活的,腐坏的;美丽的,丑陋的……一个接着一个,被随之而来的风沙逐渐侵蚀直至消失。早上醒来看见妈妈的脸以后,我就会想,唉,还好这些事情没有发生在我家,我已经失去了外婆,要是再失去妈妈,就恼火恼大了!妈妈是我在这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无论怎样,我都不想和她分开。
虽然我是这么想,可是也许这就是命运,我还是亲眼看着妈妈离我而去了。
也就是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不是只有妈妈一个亲人,我有舅舅,姨妈,弟弟,还有舅公……所有殷家的人,全是我的亲戚。
而我呢,则注定也要看他们离去,就像曾经那些梦里逝去的面孔那样。
一个,一个,全都离去,最后只剩下我。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在殷家有个跟我一样的人,从小跟外婆相依为命的天天,从来不曾真正知道除了外婆他还有其他的亲人,等他知道的时候,外婆已经走了。
接着从那以后,他就一直不停的让自己的亲人,一个一个的离去……姐姐,侄儿,侄女……
“小左啊!”我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啸的冲动,我们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洞,洞里尽是蹦来跳去的兔子,不用说这是小左阻拦我们的杰作;比较讨厌的是虽然是幻术,可是被这些兔子撞到的时候真的会有点痛……
“该、该死!”杨熠气喘吁吁,腾的一个后空翻,半空中便突然出现了一只小黑猫:“全都闪边去!”
小黑猫在不停的扑兔子……为什么梦魔可以碰到幻术造出的兔子呢?我和小强做冲右撞试图找到出口时在思考这个问题。
“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在我们这边缠斗正酣时,草草两眼桃心口水流满地,张开双臂追着兔子满坑跑,他面前的兔子没一只敢往他身上撞的,全都不要命的撒开脚丫四散奔逃,这样一来撞中我和小强的几率又大了很多。
“别跑,兔兔,兔兔!”小正太一边嚷嚷,一边却瞄见了正在辛苦追兔子的杨熠。
刹那间,草草的双眼爆发出爱的光芒:“这个也好可爱!!!”
“笨蛋,你干嘛?!哇哇哇放我下来!!!”
……小左的可爱兔子大计划对草草是完全奏效了。
至于慰慰,他因为觉得草草的反应太过丢脸,所以拒绝作出任何反应。
“……找到了。”小强抽抽鼻子,随后迅速的操起一只兔子:“就是你了!”
三道寒光划过,巨大的洞中间裂了条缝,卡擦卡擦四分五裂以后,我们站在好好的房子里。
“可恶啊!”小强揉着头发使劲抱怨:“这小子跑路还不忘耍诈,我闻不出他往哪个方向跑了!”
“……原来你是用闻的找到叶医生的么……”我忍不住黑线。
一直不说话的慰慰却眉头一皱,接着蛮有把握的指向了一个方向:“那边!”
“真的吗?”我问:“你有把握吗?”
“有的。”微微点点头,冷静的说:“他特定的生灵之气显示是往那边跑的。”
……结果原来鬼差也是犬类……
“麻烦找到了,那就追吧!”
只有草草一人怀抱着不停挣扎的杨熠伤感:“兔兔……”
“草草快走啦!”
凌空中一条铁链伸过去拴在草草脖子上。
“真是,为什么我会有你这么没用的同伴!我要求换搭档!换搭档!!”
慰慰,你昏迷不醒的时候草草可是很有魄力的。不过现在被你往地上这么一拖就……
出发之前,小强仍然在使劲抱怨:“他都不知道殷天鉴在哪里就乱跑,他往哪儿跑啊!”
……
我忽然停下脚步,接着,欲哭无泪。
“小强……”
“嗯?”
“……我想,小左知道往哪里跑……”我深深地,真的深深地,无力:“小左不就是从殷家出来的么?”
“……啊。”小强就这么简短的回答了一个字,然后很冷静的对慰慰说:“麻烦你再拖着你同伴跑快点。”
为什么我们一直都没想过小左也许可以充当去殷家的向导呢?
我想,还是因为我现在真的只剩下小左一个血亲,而且,我也厌烦老是看着别人一个一个离去了吧。
这几天因为不知道殷天鉴何时会下手,我们一直都没有出门;今天出了门才发现,这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温暖的阳光似乎要把世界上所有的坚冰都融化掉。熙攘的人群穿梭于造型各异的摩天大楼之间;小小的半透明女孩从电杆的空隙间快速的跑过;牵着导盲犬的老爷爷胳膊上安然趴着一只三尾小猫,悠然自得的打着呼噜,迎面开来一辆装满货物的大卡车,眼看车篷的绳子就要松开,千斤重的货物就要砸向老人,小猫呼的摇摇尾巴,松开的绳扣自行结好,卡车呼啸着驶过马路。早晨的雾气在阳光下渐渐散去,这才发现,原来人和人离得是那么近,天气那么好,好多事情才刚刚要开始。
在路上奔跑的时候,我感到身边有四道暖暖的呼吸,那一瞬间我的眼底有些酸涩;不知道鬼差为什么会有呼吸呢,像小强和杨熠这种高级妖魔,不呼吸能不能活下去……
突然间我觉得对于他们,我还有好多都不懂的,真的很多都不懂,所以能不能让我跟他们呆长点时间,不要那么快分开……
还有小左,我还没跟他道歉,其实我上次确实骗了他,我确实觉得路这个姓挺奇怪的。
……还有,我真的很需要小强这个包身工来赚钱,